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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并非日常生活的实录

2022-05-30朱倩

安徽文学 2022年9期
关键词:立志小说语言

朱倩

《夏立志》是一篇虚构型的小说,但就小说呈现的审美面貌来看,小说又像一篇非虚构作品。小说中叙述者“我”和现实中作家曹多勇的生活轨迹几乎完全重叠。“我”先在老家淮南一家陶瓷厂上班,因文字材料、宣传、编辑和文学水平优秀,发表过数篇文学作品后被调入市文联,再后来因个人兴趣和日渐隆起的文学影响而到了省城成为一名专业作家。这不就是现实中的作家曹多勇吗?

我不知道小说中的夏立志是否实有其人,或者说在现实生活中确有这样的生活原型。如果有这样的一个邻居、熟人或友人,这篇小说就类似于一篇以人物为中心的散文,在回忆与现实的交叉叙述中描摹一个在生活中左冲右突而不得,最终寻找到生命归处的人物形象。这篇小說最大的特点是和生活的零距离,就是对日常生活的实录。散文可以因真实性诉求实录生活的细节或感受,而这偏偏是一篇虚构的小说!难道小说就是对寻常、琐碎、繁冗生活的实录?

语言一般可以分为两类,一类就是生活中日常、实用的语言,一类即是诗意、文学化、审美性的语言。小说《夏立志》的语言几乎完全是日常生活化的语言。比如小说中“我”和妻子的非直接引语的交流,“我”和主人公夏立志的言语交流,小说中的叙述语言,几乎和日常生活毫无区隔,从文本叙述上看,这样的叙述缺乏基本的审美感染力和文学性,如果读文学作品不能获取超越生活本身的审美感知,这样的文学作品究竟还存在什么价值?小说就是语言的艺术,汪曾祺认为:“写小说就是写语言。小说使读者受到感染,小说的魅力之所在,首先是小说的语言。小说的语言是浸透了内容的,浸透了作者的思想的。我们有时看一篇小说,看了三行,就看不下去了,因为语言太粗糙。语言的粗糙就是内容的粗糙。”这篇小说的叙述语言不能完全说粗糙,但缺乏基本的美感和审美张力。

不仅语言和日常生活没有区别开,《夏立志》的叙述场景也几乎是完全生活化的。小说的叙述就是流水账式的,“我”从省城回淮南,不经意间遇到了夏立志,从而小说开始了平铺直叙的生活实录,自然在现实交往的实录中加入了对夏立志过去生活片段的实录。我们看不到小说回述夏立志为“我”家修电话和装电脑对小说主题命意有什么作用,好像完全为了叙说过去而实录。小说家王手谈论自己对小说的看法:“短篇不一定都有一个大的起势,但一定得找到一个好的入口,这个口可以很小,但进去之后一定要有绮丽的风光。这个‘风光,就是短篇小说新的元素。”在我看来,《夏立志》这篇小说因为和生活没有拉开审美距离,既缺乏观察生活好的入口,在小说内部也没有绮丽的风光。之所以说没有找到一个好的入口,在于这篇小说缺乏对日常生活聚焦的能力,缺乏对琐碎日常的“明视”能力,缺乏对生活的想象能力,只能囿于日常生活本身。缺乏聚焦能力,是指小说没有聚焦于人物形象与性格塑造这个重心,没有找到塑造人物比较好的入口,所以小说只能够随着人物的活动而随波逐流。缺乏“明视”的能力,是指这篇小说缺乏“陌生化”所形成的对事物的凝视与澄明,读者在习焉不察的生活流中感受不到对生活的发现与“看见”,缺乏类似于震惊的新鲜体验,阅读过程中感受的不过是日常生活素材的堆砌和普通场景的绵延,读者发现这和我们的日常生活没什么两样。小说过于附着于生活表象,因而缺乏想象的力量和超越性维度。由此导致的叙述效果是:小说的思想题旨极为单薄,缺乏形而上的审美追寻和多重、多层的意蕴空间。

可能有人会质疑,当年的新写实小说不也是聚焦于生活的一地鸡毛、聚焦于“冷也好、热也好、活着就好”的庸常生活?新写实小说关注形而下的层面比起《夏立志》这篇小说,其叙述视线还要下移,诸如小说的开篇是“小林家的豆腐馊了”之类。为何还在中国当代小说界具有广泛的影响?那是因为当时的社会正告别宏大理想而走向世俗化,如马尔库塞所言:“现实的便是合理的,既定社会尽管有种种不是,倒也不负所望。”所以,重返生活现场的新写实小说发掘日常生活的审美价值,却也如张德祥所说的“主体热情消失了的客观存在的裸呈,是对现实存在的一种醒目的确证。”这导致了作家在当时的话语情境中更关注个人的生存状况、本能欲求以及日常生命的价值,导致了对大众化的生活逻辑的推崇。这也表明社会上流行着对世俗生活的认同。不仅如此,新写实小说并不像表面上所看到的,主题意蕴肤浅,它恰恰接通了存在主义的生存维度,接通了人的生存的烦恼、尴尬、晦暗的一面,从而让一地鸡毛的生活表象具有了深度隐喻和形而上的意义。而《夏立志》的创作则不然,已经时过境迁,当年的思想语境已经不再,况且这篇小说并没有开掘日常生活背后的深度意蕴,只是停留在寻常生活表象的实录,其审美价值自然可想而知了。

由此,我想到了近些年的一些创作倾向,就是有些作家纷纷向汪曾祺学习,学习他生活化、人性化或日常化的叙事,但从实际效果来看,他们远没有习得汪老先生的神韵,最终只是流于表象。正如刘大先所言:“文学成为一种平面的反映之镜,或者低于现实,而刻意谋求某种巨细无遗的‘真实。”短篇小说《夏立志》似乎也是走这样的一个路数,想尽可能贴地飞行,尽可能拉近与生活的距离,但小说并没有如汪曾祺诸多作品的审美发现与人性真实的开掘。小说中的夏立志,一个弃教从政的机关小公务员,在官场上很难左右逢源,青云直上,他的命运是诸多基层公务员生存命运中的一个,并不具备唯独“这一个”的典型价值。小说只是借助“我”的视角完成了对其日常生活的呈现,小说无论叙事、语言还是结构都比较平庸,人物形象的独特性更是乏善可陈。评论家张学昕认为:“经验的处理,对于所有叙述者都是最见功力的,是一种智慧,更是一种格局和气度。当然,还有不可或缺的天分,因为天分中必然隐匿着昆德拉所说的‘小说的智慧”。我想,这篇小说就是缺乏小说的智慧,对日常生活的经验进行了简单化的处理,而缺乏应有的弹性,我们应当深知:小说并非日常生活的实录。

责任编辑 黄月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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