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访友记

谢在乡下造了新房子，邀我们去玩。

谢的新房子在新埭镇，一个叫牌楼的小村子。门前一片田野，屋后翠竹掩映，有一条旖旎的小河。

新房子是两层尖顶小屋，宛如童话里的小屋。谢开外贸公司，经常去荷兰，很喜欢荷兰的小木屋，于是依样画葫芦造了一幢。底楼一个客厅一个餐厅，开放式厨房。奶白色墙壁，白色柜子，黑色岩板桌子、马鞍椅。

这小屋与村子里所有的房子不同，顶那么尖，那么高。屋子十分敞亮，落地玻璃窗。地砖锃亮得照得出人的影子。邻居们跑来看，啧啧称奇。

小贾在乡下住了一个礼拜，乐不思蜀。和谢商量，要不以后我们一直住在这儿？

谢说，只要你愿意。谢的眼神里满是宠溺。这个当年在他创业之初，一穷二白时下嫁他的女人，虽然芳华不再，仍是他掌心里的宝。他经常带她去国外旅游、见客户，生日纪念日送神秘礼物，制造各种惊喜。把日子过成了言情剧。

谢穿中式布褂，酷爱老底子的东西。这次谢乡下的房子，收集了许多旧物：一个雕花木架床，母亲纳的鞋底，织布机的梭子，以及各种土布。

“以前，觉得那一匹土布太土了，妈妈要做新衣裳还不情愿，现在却觉得美极了。再也没有人能织出这么好看的布匹了。”

谢和我们描述当年老宅的情景：统共有三间房，一间爸妈的卧室，一间厨房，还有一间养兔子，搭了一个木板床，谢和兔子睡一屋。兔子爱打洞，有一天，屋子里跑出一窝小兔子。谢扒开墙一看，原来兔子在里面安了一个家。

“我在这里度过了生命中最美好的十六年，余生还要在这里度过最好的时光。”谢动容地说，烟火可亲，旧物迷人。在这些旧物身上，有着童年的记忆，妈妈的温暖。

吃过饭，谢带我们去小路上散步。乡下的夜晚黑漆漆的，走过一户人家，一只柴犬冲我们吠叫。谢摸摸它的头，它摇着尾巴不吭声了。人家门前开辟出菜地，种毛豆、生姜。空气中传来淡淡的姜花的香气。顶奇异的是还有一户人家在门前种了水稻。我头一回看见人家门前种水稻，每天清晨在水稻田中醒来，真是富有诗意啊。

水稻怎么引水呢？

从小河里引来一条管子。谢见怪不怪，从他小时候起，那户人家就在门前种水稻，一直种到现在。那户人家真是水稻热爱者。他们洞悉大地和光阴的魔法，大地和光阴从不辜负勤劳的人。

一粒稻谷种下去，发芽，抽穗，扬花，结出沉甸甸的稻穗。稻谷收上来，脱粒，碾成白花花的大米，一碗新米饭，有着世上的好滋味。

我很想见见那户人家的主人，可是屋子里黑漆漆一片，主人不在家，只好作罢了。

谢说，乡下的房子，大多只住一两个人。年轻人都搬到城里去了。将来，等他们年纪大一些，说不定会回来。人老了会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么。谢十六岁外出求学，创业，知天命之年重返故园。

“年轻的时候满世界跑，现在就想扎根在一个地方，一屋两人三餐四季，简簡单单，却最快乐。”

夜色中，我们伫立在村口一座石拱桥上，听谢说童年游泳历险记，四十几载光阴过去了。谢说，人生真快啊，走着走着就蹚到河对岸去了。当初险象环生，终是平安渡过。将来，等我能力强一点儿，就把这桥和路修一修。

夜深了，我们辞别谢和小贾，汽车驶在乡村公路上。车灯映照出远处朦朦胧胧的房屋、树影。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仍是记忆中古老璀璨的夏夜啊。

编辑/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