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怀里的松花蛋
2022-05-30张丽芳
张丽芳
“妈,我爸又给买上松花蛋了。”儿子兴冲冲地捧着一盒8枚装的松花蛋跑到我面前。我那根敏感的神经顿时受到了刺激,不禁又回想起了三十多年前的那一幕。
那年,我只有七八岁;那时,我没见过松花蛋。
秋末冬初的一个傍晚,瑟瑟的冷风不停地翻卷着路上的纸片,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我带着几分饥饿,一口气跑回家里,顺手将书包一甩,直接跳到了炕上。
“啊呀呀,你看看,没有一点儿女孩子的样儿!”最让我烦心的唠叨曲又奏响了。还没等我开口反驳,我就听见屋外叫道:“咋又在骂我大女儿?”我纵身一跃跳到地上,冲出了家门,紧紧抱住了我的“大救星”。只见爸爸像变魔术似的在怀里摸了两下,最后从上衣内衬的左上兜掏出一个比皮球小两圈的土疙瘩。他故弄玄虚,让我猜猜是啥。我左看看,右瞅瞅,弄不清这是吃的还是玩儿的。爸爸把那个小玩意儿放在手里,左捏捏,右搓搓,又在炕沿上磕了几下,慢慢地用手一层一层往下扒土,终于外面厚厚的一层泥坯被剥掉了,露出了一颗比鸡蛋略大一点儿的青壳蛋。爸爸带着几分胜利的喜悦拍拍沾满土渣的两手,小心翼翼地剥开蛋壳,里面竟是一个接近黑蓝色的、亮晶晶的、富有弹性的东西,并且还散发着一股我从未闻过的臭味。我一个箭步直蹿到堂屋,再不想进那间房了。
爸爸走过来,笑眯眯地拉着我说:“这是你七姨悄悄给咱们弄来的一颗松花蛋,别人家还没见过呢,快跟爸爸来尝尝,可好吃呢!”我双手捂着鼻子,极不情愿地又进了西房。妈妈已将那些剥掉的碎土渣和蛋壳清理干净了,只剩下这颗光溜溜的蛋卧在白净的瓷盘里,显得更难看。
爸爸一边给我们分蛋,一边讲述这玩意儿的由来。原来这是二舅和朋友在城里开的小饭店刚进回来的松花蛋。爸爸则是如获至宝,把全身上下几个兜试遍了,最后决定放在上衣内衬的左上兜。他一路骑车,来回摸了十几次,生怕丢了或碎了。就这样,尽管道路颠簸,那颗松花蛋却是完好无损。
爸爸极其用心地将那颗蛋平均分成五瓣。我屏住呼吸,用筷子挑了一点儿那黏稠的、黑蓝色的蛋黄,除了臭,还很苦,一点儿都不好吃。妹妹吃了一口也跑了。爸爸呢,端起盤子闻了一次又一次,还不住地夸赞城里人就是先进,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这种新玩意儿。看着我们姐妹的表现,他也没有平日里那种决不允许剩饭的严厉,而是轻轻地夹起剩下的部分,放在一个明净的小碗里。
第二天午饭时,爸爸端出了那个小碗,里面居然还有三瓣完整的,两瓣我和妹妹吃剩的。爸爸拿起筷子小心地夹了一点儿,放在嘴里慢慢品味,不住地说好吃。大约又过了两三天,他再次端出了那个小碗,可是剩下的那些已经发霉了。爸爸带着几分惋惜,慢慢抠掉干黑的部分,一口气将剩余的全部吃掉了。自此,我们很久都没见过松花蛋。
两年后的一天,二叔开货车回来,从外地买回十几颗松花蛋,个头大小都有,包装和七姨给的那颗酷似。这次,我亲手剥了一颗,感觉颜色和气味都和之前的那颗不太一样。尽管没有那股刺鼻的臭味,但我仍然不爱吃。
多年后,我对松花蛋依然不感兴趣,即便是孩子爱吃,也很少主动购买。可我却常常能想起爸爸当年从怀里掏出的那枚松花蛋。它难看、难闻、难吃,却时时都能让我感觉到爸爸怀里特有的温度。
(鲁言摘自《小品文选刊·印象大同》 图/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