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宁寺塔:京城最美古塔
2022-05-30王琦
王琦
梁思成林徽因的目光聚焦
关于天宁寺塔的文字描述,林徽因所写就的篇章或许并不算早,然其一定是最美,且极具学术价值的。
关于天宁寺塔建造的年代,据一般人的传说及康熙、乾隆的碑记,多不负责地指为隋建,但依塔的式样来做实物的比较,将全塔上下各部逐件指点出来,与各时代其他砖塔对比,再由多面引证反证所有关于这塔的文献,谁也可以明白这塔之绝对不能是隋代原物。
国内隋唐遗建,纯木者尚未得见,砖石者亦大罕贵,但因其为佛教全盛时代,常留大规模的图画雕刻散迹于各处,如敦煌、云岗、龙门等等,其艺术作风,建筑规模,或花纹手法,则又为研究美术者所熟审。宋辽以后遗物虽有不载朝代年月的,可考者终是较多,且同时代、同式样、同一风格的遗物亦较繁伙,互相印证比较容易。
广安门外天宁寺塔,是属于那种特殊形式,研究塔者竟有直称其为“天宁式”的,因为此类塔散见于北方各地,自成一派,天宁则又是其中最著者。
此塔不仅是北京近郊古建遗迹之一,且是历来传说中,颇多误认为隋朝建造的实物。
但其塔型显然为辽金最普通的式样,细部手法亦均未出宋辽规制范围,关于塔之文献方面材料又全属于可疑一类,直至清代碑记,及《顺天府志》等,始以坚确口气直称其为隋建。
我们可以断定天宁寺塔绝对不是隋宏业寺的原塔。而在年代确定的砖塔中,有房山云居寺辽代南塔与之最相似,此外涿县普寿寺辽塔及确为辽金而年代未经记明的塔如云居寺北塔、通州塔及辽宁境内许多的砖塔,式样手法都与之相仿佛。正定临济寺金大定二十五年的青塔也与之相似,但较之稍清秀。
与之采同式而年代较后者有安阳天宁寺八角五层砖塔,虽无正确的文献纪其年代,但是各部作风纯是元明以后法式。
北京八里庄慈寿寺塔,建于明万历四年,据说是仿照天宁寺塔建筑的,但是细查其各部,则斗栱、檐椽、格棂、如意头、莲瓣、栏杆(望柱极密)、平坐、枭混、圭脚——由顶至踵,无一不是明清官式则例。
所以天宁寺塔之年代,在这许多类似砖塔中比较起来,我们可暂时假定它与云居寺南塔时代约略相同,是辽末(十二世纪初期)的作品,较之细瘦之通州塔及正定临济寺青塔稍早,而其细部则有极晚之重修。
在未得到文献方面更确实证据之前,我们仅能如此鉴定了。
当然,除却林徽因,梁思成教授亦对此塔有过高度评价。依他的眼光来看,此塔“富有音乐的韵律,是中国古代建筑设计中的杰作”。
由木制到砖制的蜕变
梁、林所赞叹的天宁寺塔,被其确定为辽塔无疑。然此塔所处之天宁寺,又是何时所建呢?
依据曾寄居于此、且撰写了《日下旧闻》一书之朱彝尊的说法:万古光林寺,相传拓跋宫。
这两句话,似乎在告诉我们:天宁寺初建之时,乃北魏年间(具体来说,其为孝文帝拓跋宏在位期间);而天宁寺最初的名称,则是光林寺。
待隋文帝仁寿二年(602年),该寺即更名为宏业寺。此时,一座收藏佛舍利的木塔已然建成。及至唐开元年间,此庙又改名为天王寺。这便是于今日天宁寺山门外所矗立之“唐代天王寺遗址”纪念碑的由来。
再至金大定廿一年(1181年),庙宇名曰大万安禅寺。当然,在大万安寺的名称出现前,也就是天王寺的年代,一座取代了木塔的砖石舍利塔得以建造。其时,大约为辽重熙十七年(1048年),抑或辽大康九年(1083年)。
到了元末之际,大万安寺遭遇兵火之灾,其殿宇皆荡然无存,唯留下高塔一座。及明朝洪武年间,燕王朱棣下令重修大万安寺。待朱棣登基,大万安寺更显兴旺之象。此事,还要感谢明成祖身边的重要谋士、被封为少师的姚广孝。
天宁古刹的百年激变
此后,古刹又于明正统年间、嘉靖三年(1524年)、清乾隆廿一年(1756年)、四十七年(1782年)四度重修。
然也就是在明正统年间,这里被更名为天宁寺。置于明清极盛之时的天宁寺,塔前立有辽代经幢、明代碑亭,塔后建有大觉殿、广善戒坛,塔之西北留有宗师府,塔之东南另有历代住持之塔林一区。待到清修天宁寺后,乾隆帝为寺内大殿御笔题写了——常清净法、觉路慈缘诸匾。
盛时之天宁寺,庙宇占地甚广,寺内百花争艳。其中,以桂花、秋菊、杜丹、芍药等为佳。于是,每逢春秋两季,居京民众便纷至沓来,携酒食以观花。一时间,寺中戒律形同虚设。
与此同时,寺内多有售卖鼻烟者,且味道极佳。游人于此,大凡会带回一两瓶以馈亲友。因而,便有了——天宁寺内闻鼻烟的说法。
此外,根据《帝京景物路》《天府广记》等文献的记载,于每日清晨或午后,在大士殿内会出现“梵宫塔影”的现象。只可惜,而今大士殿不存,此现象亦无从考证。
待清中叶以后,由于官府不再拨款修葺,天宁寺長期失修,其房舍景观亦渐渐步入老态。其时,寺庙为曹洞派所把持,且变成了一座子孙院。
于经历了“庚子国变”之后,在陈源、陈宝琛、林纾等清末文人的眼里,天宁寺已然成为了“前朝遗迹荒烟蔓草人迹所不到之区”,足见其倾颓程度之严重。此等区域,还包括慈仁寺(即报国寺)、崇效寺、极乐寺、花之寺等。
金中都复原图
然瘦死骆驼比马大。及至民国时代,天宁寺仍占地108亩之多,寺内殿宇百余间。此外,另有附属庙产187亩。
根据民国中期的统计,天宁寺内共有前代遗留之各类造像二十余尊。其中,高达3丈的接引佛、高约5尺的菩萨与韦陀等,皆为铜质。另,明代铜钟、铜罄等尚且留存。
待新中国成立后,天宁寺区域内的一切,皆发生着沧桑巨变。
自北京唱片厂落成后,天宁寺成为该厂厂区。而寺院山门,则已改为民居。从此,世人便无法一窥古塔之貌。与此同时,古刹东西两路,皆被民居所占。东路更建成了花鸟鱼虫市场。至于寺外塔林,亦改成居民小区,诸塔皆已无存。
此时,古塔的研究者林徽因,已然离世近二十载;其夫梁思成,也已故去一年有余。待到1988年,天宁寺塔成为第三批国保单位。若干年后,随着西厢工程与天宁寺小区改造之推进,塔东的两座有碍观瞻之建筑被拆,古塔才重新与世人谋面。
而今,居于天宁寺山门之内者,仅为弥陀殿一座,此乃天宁寺之后殿。殿前月台上,各立一通乾隆碑,记载着乾隆朝两次修庙的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