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也(下)
2022-05-30陈社昌
噫咳。店老板叫地主,仗着自己有点钱,整天一个了不起的像。今天,见我这样在他面前肆意妄为,以为在找他的茬。那还了得!就装腔作势。来呀,有砸店子的来了。
正好,我在气头上,直接冲到里面把店主拽了出来。顿时,里里外外乱成一团。围过来的人。有的人举着菜刀、锅铲,有的人拿着棍子。
我干脆直接抽出家火。
这些人,看到我有枪,怯怯了一会儿,但很快就恢复了思维,有枪怕什么?难道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不成!
不明真象的人七嘴八舌,我的怒气更大。不管三七二十一,朝天空开了两枪,说今天在这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我的儿子要是找不到了,谁也别想离开。
很快,大家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这么霸道!
可能是真出事了,看他生气的样子,不像假的。
……
见我玩真的了,店主也没有刚才那么凶了。那些拿着铁棍的人也畏畏缩缩的。都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说好……好汉,算我有眼无珠。
啰啰嗦嗦的?快说!
刚才是有个人抱走了小孩,不知道是不是你家的,这是他放在这里的钱。
我看到钱,更是火冒三丈,你还是不是人?这点钱就把你收买了。
那些人,我们惹不起呀。
是什么人,干什么的。我猛的一下子又打开了手枪保险。
哎哟。大爷。我不能说啊!
那好,我先打断你的腿。看你说不说。说完,我就对店主的左脚呯呯开了两枪。顿时鲜血直流。地主躺在地上,唉哟唉哟的叫唤。
我咆哮起来,我数三个数,你不说,这一次就打爆你的头。 一……二……
啊!我说我说。
早听话,就不会受皮肉之苦了。
可是店主,只是朝前面伸伸手,什么话也没说就昏过去了。
我和阿梅,抛下店主又回到158号,用枪把门锁打开了,直接冲到猴子面前,用枪顶着他的脑袋。
猴子看清是我,静了静说,怎么又是你们?
明知故问。出尔反尔的东西。
我在江湖行走多年,一口唾沫一口钉,什么时候出尔反尔了?
我从鼻孔里喷出一个响亮的哼字。恶狠狠的说,如果你不想我打碎你的脑袋,你就尽管装吧。
就算死,你也要让我死得明白吧?
阿梅直接了当,说我的儿子不见了。
这时候,猴子才警觉起来。把我手中的枪推了推说,小心走火。想不到你比我还盲干。我告诉你吧,人肯定不在我这里。不过,这件事怪我没有提醒你。
怎么说?
猴子叹口气,唉呀,你是在地主之家吃东西吧?
我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哎!你把自己关在家里,外面的世界,一点也不知道。我告诉你吧,你们家的财富,不只是我一个人盯着,那些有势力的人都盯着呢。不过你父亲在的时候,因为上面有人,没有人敢动你。如今,你父亲不在了,万贯家产也就成了祸害。这一次,从办事风格来看,估计是驻守在县城里的高团长干的。
高团长?他不是国军么?
是啊!
国军不是要保护人民生命财产的么?
你呀你,猴子說:那是什么时候的皇历了。
然而,我想到了大米的死。我一咬牙,要真是他干的,今天就老账新账一起算。
你还相信这个呀?当官的,从古至今哪个不是为了自己升官发财呢?
下面的话,我听不下去了,丢下一句话:如果你骗了我,我叫你脑袋开花。
这次,你放心吧。
我把枪别在腰带上。说我现在就去要了他的狗命。
猴子说,你省省吧,他是政府任命的将领,没有两把刷子,能当上团长?
我也要去。
去县城?我劝你还是想清楚了再去。再说,高团长既然是冲着你家财产去的,就说明你的儿子是安全的。只是,你要有思想准备啦。
他不就是要钱吗?我给他就是了。
你只说对了一半。
那还要什么?
这些人还要面子。你懂吗?从古至今,所有当官的,既当婊子又立牌坊。
高团长听说了,什么?找我要人?我看你是找死吧?
我站在那里,说找死也好,找活也好。反正我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再说,我既然敢到你这里来,没有做一些准备,不是自讨苦吃么?如果你不配合的话。我的儿子哪怕掉一根头发,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哟。好大的口气。
你不要以为我是癞蛤蟆,口气大,不信,你就试试看。当然,如果你只是要我家的财产,我可以都给你,反正,我就是一个种地的。那些钱对我来说,什么用也没有。
你说清楚点。
我视钱财如粪土。如果你硬是要犟,我保证,我会与你鱼死网破。
看得出来,你一表人才,又是经过风雨的……
没有什么,只是早些年,我打日本鬼子的时候,从来没有含糊过。
你叫什么名字?
我说,我站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叫阿米,我也知道,你一辈子混个团长不容易,又是困难时期。只要你把我的儿子还给我,我会把我家所有的钱财全部给你,也算是对国家做点贡献。
阿米……团长还在想,是啊!你的名字,我早有耳闻,值得敬佩。听说,你们还炸了耒阳机场,了不起呀。既然是这样,你把人抱走吧。我不会要你一分钱的。
不!话既然已经说出来了,就必须兑现我的承诺。我带了点银票,你先拿着。
你不知道,我确实需要钱,一个团的兵力,坐吃山空。但当我知道你是英雄的时候,我就只有敬佩了。我们是要打土豪,但不是你这样的英雄。
我说,不打不相识,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既然是这样,你把银票收下,也算是我对国家做贡献吧。
我惭愧呀。竟然还想打英雄的主意。
不知者不怪。不过,既然你是团长。我还有件事要拜托你。
什么事?说!
我有个哥哥叫大米,去年去赶场,正好遇到你们抓挑夫,没想就被你们活活打死了……
有这事?
说到这里,我痛不欲生。
好,我会去查的,如果真是我们的人干的,我一定给你个交待。
这个家,我最终没有守住。为了争口气,向地主开了两枪,那个时候的医疗条件不怎么样。因为感染了,地主成了残疾。他的舅老爷住在州里,外号叫恶霸,他听说他的外生的事,就从州里赶回来了,说非要给他配个能走路的。
其实,我知道,历朝历代的人都差不多,要想在一个地方上立足,没有政府的人做依靠,就算有上天入地的本事,也是飞不起来的。当然,这话倒过来说,要是上面有人愿意栽培你的话。就算你是条虫,它也能变成凤凰飞上天。店主的舅舅就属于这种人。那天晩上,店主那样霸气,多少因为这点光,只是当时的情况下,远水不救近火,他才忍气吞声的。
恶霸听说了,拍着地主的肩膀说,你要发财了!
这话从何说起?
你不知道吧?这个阿米,我早就听说了,他是程先庚的儿子。先庚就是当地鼎鼎有名的大财主啦。
他有钱是他的,与我无关。
亏你在外面混了那么多年。白混了。
怎么了?地主听不懂了。
你傻呀!现在虽然是民国了,不能像之前一样乱了。但是……
你知道吗?程先庚之前依靠旧省长贩盐,属于官商勾结,赚了多少钱?现在,程先庚死了,他的关系就断了。这个时候,如果我们打官司的话,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难道不好吗?要是我,就算多花点钱,也要把这个叫阿米的告到州里去。
你是说你政府有人?
这些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哦?我知道了。
过了一个月,我就收到了法院的传票。收到传票当天,我就去了省城。
那年泥石流受伤,在省城看病,就是省长大人介绍的医生。所以,今天来找他,顺风顺水。省长见到我,说贤侄呀,你怎么过来了呀?你父亲的身体可好?
见到省长,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像见到亲人一样,眼泪刷的一下就掉下来了。
来来来,先坐下来慢慢说。
我喊了声伯伯。告诉他,我遇到官司了。紧接着,就把这段时间所遭遇的困惑,毫无顾忌的全说了。
既然是这样,我去司法厅看看。这个伯伯,虽然是随便一句话,却是对我最大的安慰,心里踏实了许多。
伯伯本来要留我多住几日,可我有心事,再加上挂念妻儿,哪里还坐得住!
伯伯说,也好。先回去吧。万不得已,我就过来,保证不让你吃亏。
回到家里。阿梅急切的问,情况怎么样?
我把伯伯的意思全说了。
阿梅一屁股坐在地上,看来,远水不解近渴啊!
这话怎么说?
阿梅把判决书塞给我。这一看不打紧,把我气得差点要吐血。
这些人,真是速战速决!这些法官吃了原告吃被告。为了这个官司,我花了那么多的银票,却一点作用也没有。
阿梅说,过几天,执行官就会过来。
為了这个官司,花出去的银票和金条。就是一担挑都挑不走啊!到头来连个泡影都没有。看来,这些法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也罢,反正粗茶淡饭惯了,钱多了反而是个祸害。只要我们一家人身体健康。我们的宝宝快快乐乐的,就比什么都好。
想到这里,我反而心安理得了。不过,我也不会让你逍遥自在。我突然浮出一个想法。这个想法让我非常得意。一旦成功,一定很解气。到底是什么想法,请看下集分解。
第三十五章:恶霸爱财如命
上一章说到,我想到了一个解气的办法。这个办法到底是什么呢?
其实,世界上所有的事都是一个理,这个理就叫物极必反。佛学上叫因果关系。我本来是个善良的人。从来不做违背良心的事。可是,这些人为了钱,竟然可以拿小孩子做要挟。既然你不仁,那就不要怪我不义了。
老实说,我之前杀过很多的人,但那是打日本鬼子,是为了民族大义。而且,每次都是被动的,这次也不例外。
我仔细的想了想,我每次杀人的经过:第一次杀人,是日本鬼
子进了村,山田把母亲杀了。那可是杀母之仇啊!本来,我的目的只是杀日本人。没想到,鸡巴对我开黒枪。而我又最痛恨这种人,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才杀了他。
再就是铜鼓山的日本鬼子,外国人在中国横行霸道。嚣张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我想,要想日子过得安宁,只有把这些人杀光了,端了他们的巢。
然后去永兴买食盐,这一次,真的不想开杀戒,为了避开日本人,才多走了那么远的路。一肚子的火没地方发泄,偏偏这个时候,就遇上两个爱财如命家伙。
那次,以为杀了两个人就算了。没想到,他们追来了十几个人。而且是专门来抓自己的。在这种你死我活的情况下,不杀人也不行了。
后来,去湘潭劫粮,耒阳炸机场。前前后后么知道多少人命。除了鸡巴和大胖外,其他的都是日本人。而每次回家,每次跟父亲谈及死人的情况,父亲就会叹息。说日本人也有爹妈疼。到后来,我都不敢跟父亲说了。因为我怕父亲伤心。
父亲说,日本人也是父母所生,也有爹娘疼。
就这样,渐渐的,我也就知道将心比心了。也就不想杀人了。
从耒阳回家之后,再也不给父亲提杀鬼子的事了。甚至,我再也不跟父亲谈及和孙立大队长一起打游击的事情。因为战场上,子弹不长眼睛。有活着的,就一定有死了的。
今天,我还是不想。无奈这些人模狗样的东西,为了财产,千方百计制人于死地。甚至为了钱财,连一个小孩都不放过。
我把这些事情,前前后后想了又想。始终平静不下来。 看来这个社会,那些干坏事的人,大多是逼出来的!
一天上午,我干活回来,正眯着眼睛坐在门口想心事,突然来了两个戴大沿帽的。他们戴着太阳镜,双手套着白色手套,问我:你叫程阿米?
我睁开眼睛,说是的。
这就对了。他说。
我看看他,什么事?
你的案子,你听说过吗?
我点点头。
现在已经判决了,也过了上诉期限,你又没有上诉。所以,我是来通知你的。
哦?你是执行庭的?
是的。
我笑了笑,说你们倒是来得蛮快的。人往往就是这样,一旦把事情看淡了,心就平静了。平静了,一切都淡然了。現在的我,就是这样。
怎么样?想清楚了没有?
我不想说,想清楚了又怎样,没想清楚又怎样?
好吧。
还有什么事?
请你在这个上面签字,我回去好交差。
我拿着文书,随便描了一眼,反正签不签字,就是这么回事。君要臣死,臣就不得不死。想到这里,心一横就把字签了。
谢谢你的配合。执行官说。
他要走的时候,我说我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说。
按道理,你是代表国家,代表政府的,是非常庄严神圣的事情。不过……
没关系。说。
我看着法官,那我就说了?
说!
不管怎么样,万贯家财,一下子就没有了,换了谁,心里都不好过。所以,我想提个要求。
法官见我说的在情在理,正视了一下,你的事情,多多少少,我还是知道一点的,你刚正不阿,命运多舛。你还是民族英雄。我的良心应该放在天地之间。只是,你知道,我吃了这碗饭,只有服从。
我微微抬起头,看到他身上还有闪光的东西。心里多多少少还有一丝温暖。
说吧。
其实,我也没有别的要求。只是想,这么多的财产都给了别人,我应该知道去了哪里。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你不知道?
当然,判决书上说是地主。可我不是傻瓜,凭他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与我对峙。
执行官点点头。你说的似乎是这个理。
我摇摇头,再不想做声了。
法官也点头,说既然你提出来了,我会反应上去的。
你只要把地主后面的人喊来了。一切好说。
不然呢?
不然,我也不然。
诉讼对象是地主啊!
这就是我的目的,如果恶霸来了,这叫不打自招。但我说的话却是:不!不是他。我说:你把地主后面的人叫来就可以了。
这是为何?
如果地主后面的人不来,就算我咬舌自尽,仓库的钥匙也不会给他。我会让这笔财富成为一个迷。
既然是这样。那好吧。
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恶霸听说后,觉得有政府撑腰,又有警察跟着,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说到底,我之所以提这样的要求,一是为了拖延时间,我对那个省长还存有一丝幻想;二是,我必须想个周全的对策。
过了半个月,执行官又来了。他身后果然跟着一个人,法官介绍说,他就是地主的舅舅。
我抬起头来,只见他满脸横肉,两眼眉毛向外延伸,宽鼻子厚嘴巴,武大三粗的站在我面前直喘粗气。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了看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顿时就有了杀他的心。但我没有。我不但没有,我还心平气和的和他说:是你……?
是的。执行官点头。停了一会儿又说:就是他,走吧。
我站起来,走进里屋。
哎?你的东西不是在程家庄吗?恶霸问我。
我说是的,可钥匙在这边。
法官和恶霸看着我很顺从的样子,都很放心。当我们一起来到程家庄,进了屋,又在祠堂前烧了香纸。向列祖列宗道了歉,说我没有守住程家家产,望祖宗原谅。然后,又烧了柱香,才叫恶霸跟着我进去。
法官说,我不进去,恐怕不行吧?
我说里面只有这么宽。人多了,空气稀薄。要不,我在外面?
执行官想了想,说还是你进去吧。
你不是说,你都要一一登记造册的吗?
那是工作程序。
我说,如果是这个的话好办,我们把里面的东西搬出来就方便多了。
也是。大家见我说的合情合理,也就没有多想。
进去的时候,恶霸极度兴奋。这么多的财产马上就成为现实了,他能不高兴么?现在又看到我乖乖听话的样子。简直是在梦里一般。
我问,你真的是恶霸?
嘿嘿。鄙人就是。
富贵险中求,你能跟我打官司,你的胆量令人佩服。而我也输得心服口服。
他说,我想不通的是,你根本就没有参与诉讼,表面上看是放弃了。这么多的财产,你真的舍得?
对我来说,钱财如粪土。
也是。以后有机会去州里玩吧,我这个人最喜欢交朋友了。
我笑了笑,心里说,你也真是太天真了。有时候,钱财润万年,有时候,钱财也是祸根。就像我现在。我说:里面的金条和大洋数不胜数!你是先搬山岭地契还是先搬金条银锭呢?
当然是先搬账单。至于光洋金条什么的,你把钥匙给我就可以了。
也是。
说话间,我们已经到最后一道门了。
就这里?
我说是的。
恶霸两个手掌合拢,兴奋的揉搓搓。我掏出钥匙,对准插口。不一会儿,门就开启了。宽敞的屋才打开一半,就看到里面金光闪闪的东西。恶霸想也没想就跳进去了。然后,这里摸摸,那里抱抱。一下子就喜饱了。这么大的人,激动得都要掉眼泪了。这么多的钱,之前,不要说没看过,就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正在他得意忘形的时候,我抽出了钥匙,把钥匙丢给了恶霸。不一会儿,又见大门缓缓的关上了。等恶霸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见我出来,执行官问。你一个人?
没办法,他不肯出来呀。
那……
他把自己反锁在里面,我都进不去。
执行官预感到什么。你,你……
我?啊……对了,他要我们先去吃饭,吃了饭给他带一碗饭过来就可以了。说完,我就递了一张银票,说这钱是他给你的。
执行官看到银票,没有继续追问了。顺口说:只是吃个便饭,银子也拿的太多了吧。
没关系,他说了,余下的全部给你。
你也一起去吧。
我?我就不去了吧,再说我这个样子,去了也不想吃。
呃……,程序还没有结束嘛。你一个人坐在这里,显得多无聊。
你的意思是……?
画了押,事情才算完结。
哦……,那好吧,中午就干脆喝两杯。
酒是不能喝的,公务在身。没有你们自由啊。
我看着法官,摇了摇头。你说的话也太气人了吧。
第三十六章:恶霸之死
在酒店里,我炒了几样菜,要了一壶酒,一个人独自享用。
想起这几年来,恶运不断,就一杯一杯的往肚子里灌。
天气有点热,四个执行官见我一个人饮酒,还炒了三菜一汤。那个时候,这样配置的,可以想象一个人的风格。不仅如此,还要坐在门口,风一吹,里面的人就闻到了酒香。
谁都知道,我这样做是故意的,法官们见我这样享受,就像遇到了漂亮女人,哪有坐怀不乱的道理!我吃一口菜,喝一口酒,美滋滋的。为头的走过来,推了推我说:呃,要不,你端着酒菜坐到里面去享用吧。你这样,馋死我们了。
什么意思?我又不是不让你们喝。
是的啰。他的手下纷纷嚷嚷,就是,这么好的菜,天气又热,不喝点酒,真没味。
你的钱用不完啊?为头的看着我说。
当官的,大都是这副德性,明明已经拿了银票的,还在这里吃夹心饼干。但我还是给足了面子。咽下嘴里的牛肉片,说你们尽管享用就是了,我买单。不必为我节约哦。
这句话,一下子就活跃了气氛。这些人的馋嘴飙的一下就上来了。
头说,你还牛逼啊!钱都是别人的了。
我站起来,我现在就是一条烂船,废钉都能敲出三斤来,你信不信?
信!
信就好,你没有去里面看。那里面的金条,数都数不过来。哎!我叹口气说:人生难料……要不,什么叫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无酒明日愁。
头说,我们现在是工作时间,没有你这么自由。
我没好气的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再说了,这里你是最高长官,你不说我不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我的話,被其他几个法警听了,都说就是。
只可惜……
我说,可惜什么?你喝酒,就坐下来,不喝就走吧。别影响我的味口。
执行官拍了拍我的肩,这句话,听说过,就是没有见识过。
别!你最好不要见识,像我今天的事,一辈子,几辈子都不要见识,千万千万不要!我现在已经身心疲惫。你们也知道,恶霸这个人,看到钱之后,马上就把自己反锁在里面了。连我都不能进去了。你说,这也太霸道了吧!这句话,也许你们觉得好笑,这确实是一句自嘲的话
我说完,又喝了口酒,用手摇了摇,说有的时候,酒是最大的精神鸦片!说完,又倒了一杯。然后,张开嘴巴,嗦着呼呼的风,看这味道,要多香有多香。
于是,大家又叫老大了,说这个天气,口干舌燥的,你就让兄弟们喝口吧。反正有人出钱。
一句话听多了,心就软了,说句心里话,他自己又何尝不想?只是,任务在身,条条框框,不可造次。
你这个人,就是扫兴。
也罢,他突然想通了。
为头的一默认,手下的人就把我围住了,梁山好汉一样的,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喝了几杯,大家就不知道谁是谁了,都称兄道弟的。甚至要我讲炸碉堡的故事。
我豪迈起来,一碗又一碗的喝,杀人的事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想开点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话是这么说,连到自己了,心里捞空的!说着,我又端起酒杯,吆喝起来:喝!
大家也附和:喝!
放下杯子,我拍了拍执行法官的肩膀,那个里面,我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钱。
想知道吗?
想啊!
这一点,我可以满足你。
好兄弟,我就指望你了。喝!不喝白不喝,人啊,今天不知明天的事。
对!程老板就是个天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这么多的钱,瞬间就没有了。
头说,适可而止吧。
大家摇头,这也太扫兴了吧。于是,几个人又盯上了我。我虽然沒钱了,但对他们来说,有一种人格魅力。这种魅力,就连他们的头也要敬三分。
哥。几个人一起喊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又不要花自己的钱。就让我们多喝点吧。
你们懂个屁,任务在身,出了事,谁负责呢?
这点小事,会出什么状况呢?
执行法官扫视了一眼周围,最后把目光落在我身上。
你看我干什么?难道我会害你们啊?
不是害。
那是什么?
哎呀,反正我现在,心里总是不踏实。
我说,还有什么?我都把钥匙给他了。我没有吃过猪肉吧,还看过猪走路。这种见钱如命的人太可怕了。通过这件事情,我才发现,我的父亲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一个人。我要向他老人家学习,多结交朋友,看淡一切。
几个人又是一阵狂笑。一起喊道:大哥。
我顺水推舟,你们的大哥也不是不准你们喝,只是要求你们适可而止。
哦哦哦,肯定的。
就这样,我们又一次端起了酒杯,兴趣一来,就一直喝,喝到太阳偏西。接着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他们醒来的时候,鸡都要进屋了。可他们一个一个的,昏昏沉沉的。
我赶紧把他们喊醒了,你们是不是还要去执法现场呢?
去啊!当然要去。为头的一惊,彻底的醒了。
老大大吼一声,声音是从丹田里发出来的。大家听到了,好吓人哟,就急急忙忙的站起来了,又急急忙忙的赶到执行点。仓库的门依然还紧锁着。
我说什么来着?老大急了,千防万防,还是出事了。
不要看这些人,平时都是不得了的像,现在听到咆哮起来的声音,才想起我说过的,里面空气稀薄。
这一下,法官们都急了,酒一下子全醒了。他们赶紧的去推门,可铁门丝毫未动。最后用枪打,用铁锤砸,再怎样弄就是没有反应。
这种事情,就连法官们都没有遇到过。他们只有回过头来问我,有没有其他办法?你是不是还有钥匙?
我摇摇头,父亲只给我一把。要不这样,找个电焊工,把铁门割了吧。
也只能这样了。
呃……
怎么了?
这里又不是城里,哪里来的电呢?
头说,只有把门炸了。
这不是屁话?谁会无缘无故的,带炸弹走呢?
你是说把门炸了?
头点点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整个房子,以后都不能住人了。我说。
我管不了这么多了。你有炸弹?
我说,我先去看看,先前炸碉堡的时候,是不是有没有没用完的。
那还站着干什么?赶快去啊!
不行!我说。
为什么?
你想啊,恶霸还在里面呢。
你不是说里面空气稀薄吗,都几个小时了,人早就死了。
最后,铁门还是炸了,几个人冲进去一看,凌乱的地上全是金银珠宝。恶霸紧紧的搂着皮箱,搂着金条。他的死像,滑稽可笑。你看他的手死死地抓着钥匙,抓着金条,抓着契约。一样都不想漏掉。活突突的一个守财奴。
执行官把恶霸推了推,只见他滚了半圈四脚朝天。原来,他已经僵硬了。
看情况不对,几个人马上开了个紧急会议,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把当天的情况写成书面报告,在场的人都親字画押,然后再呈上去。
当然,他们没有写喝酒的事。甚至连吃午饭都是由店主送过来的等等。
后来,地主到法院把手续办了,把那么多的箱子领回了家,还有一大堆的房屋地契,他一下子成了真正的地主。
有人说,女人变坏就有钱,男人有钱就坏。这句话有一定的道理。現在,地主整天吃香的喝辣的。轮椅推在街上,像只螃蟹一样,四脚抓地。人一天到晚的坐在堵场里,美女成群,花钱如流水。
妻子见他这样,就好说歹说。开始的时候,还可以说几句。说这些钱是她的舅舅用命换来的。晓得是这样,还不如不要。
舅舅?你不说还好,一说就来气。
怎么了?
算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没看到他死亡的时候拍的相片,两只手抓钱的样子。你知道吗,他为什么会死在里面?他是假借我这条腿的名义打官司。实则,他自己想独呑。
几句话,把家里的那个苦瓜脸呛着了。
现在看来,原先辛辛苦苦开的酒店,赚的全是些小钱,他已经无心经营了,整天吃喝玩乐,游手好闲。
慢慢的,哪里还有妻子说话的份?动不动就拳脚相加。
地主的妻子一把眼泪一把鼻涕,骂他不得好死!
地主则我行我素,说好死不好死,无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这么多的钱,怎么花也花不完啊!哈哈哈哈哈……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的老婆心灰意冷了,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拿走了一部分金条。各过各的日子去了,好好的一家人就这样各奔西东。看来,钱财并不见得都是好东西。
第三十七章:失去消弭
我无精打采的,从程家回到李家。结婚后,我就一直住在这边。我抬起头来,远远的就看见阿梅。她正抱着消弭急急忙忙的往外走。
我一惊喊道:阿梅阿梅,天就要落黑了,你还要到哪里去呀?
阿梅看到我,紧走了几步,泪水就出来了。
我快步走过去,怎么了?同时接住消弭。
我还能去哪里呢?就是去找你呗。消弭发烧了。
啊?
她指了指儿子,说消弭正烧着呢,昏迷不醒的。
我伸出手摸了摸额头,哟!真的。好烫呢,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往街上走。
怎么办啰?阿梅跟在我后面小跑着。眼眶里含满了泪水,阿梅很少哭的。见她这样,我的心都要碎了。
我说,你不要急,没有问题的,你回家去吧。
不!我不能回家,我要看着他退烧了,一家人一起回家。
那你注意点,不要摔着了。
好吧。你也注意点。
为了安慰阿梅,我说:小孩子感冒发烧是常见的事。之前,我的母亲都是弄些土方子,条件好的时候,才开两剂中药什么的,休息一两天就好了。
过去的人沒办法,条件不允许。
是的。为了慎重起见,我们镇医院,打针会好得快些。
这个时候,阿梅好像没有一点主见了。她说,听你的。
到了医院,医生们见有病人上门,也不敢怠慢,急忙接住孩子,把人平放在诊疗台上,解开衣扣,把听诊器插进衣服里。过了几分钟,才把口表拿出来,在灯光下照了照,表情凝重的说:你的孩子,可能得的是急性肺炎。
急性肺炎?严不严重?
医生摇摇头,我们这里条件有限。你还是赶紧去大医院看看吧。
阿梅听了,二话不说,抱着孩子就走。然而,很快又犹豫了。
怎么了?我问。
阿梅没有回答我,而是对医生说:医生,你们行行好吧,先给他打一针。我怕路上耽误了。
医生摇摇头说,你的想法是对的。不过,我们这里根本就没有这种药。
阿梅听了,那怎么办?话还没说完就浑身抽搐。
医生们又赶紧围了过来,七手八脚的将阿梅的手掰开。说你这是急火攻心。医生一看,七手八脚的,有人倒开水,有人拿药。同时,叫我赶紧的去县医院,说再不能耽误时间了。
可是,我抱着消弭,想走又不放心。正可谓:停不住,走不得。
医生见我这样,说你怎么还不走呢?去吧去吧。这里,我们会招呼的。
我说了声谢谢!就急急忙忙淹没在黑夜里了。
二三十里的路程,我一路猛跑,一个多小时就到了。因为是全速跑步,虽然是冬天。从里到外全部湿透了。
医生接过小孩,按照镇医院的步骤检查了一遍,然后看着我摇摇头说,小孩得的是急性肺炎。怎么不早点过来呢?
我两眼盯着医生,眼睛鼓起田螺大,说怎么样?是不是还要去上面的医院?
医生说,没有必要了。已经没有脉膞了。
什么?我疯了一样的抓住医生,你们行行好吧,救救我的孩子吧。他还这么小。啊?啊?
这一喊,所有的医生都被吓住了,他们怕我的举动弄出什么意外来。一边安抚我,一边悄悄的退到门口,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就遛走了。
好好的一个人,就这样没有了。我失魂落魄的盯着病床上的孩子。怎么也不敢相信。
我完全失去了自己,眼睛是空的,脑袋也是空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空的。只有两只拳头不断地敲打着自己的脑袋。一直打到自己没力气了,才无奈的,抱着消弭摇摇晃晃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现在,陪伴我的只有孩子僵硬的肉身,还有毛毛细雨。雨,不厌其烦的,一阵紧似一阵的,在我身前身后。任凭我怎么跑,总是甩不掉。我全身上下全部湿透了。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水。胸对背的疼痛。这种疼,像刀子一般戳着我的心。
我一步一驱,总算来到家对面的山坡上。山还是这里的山,菜地还是这里的菜地,却全然找不到白天的生机。我陂然双膝跪地,把孩子放下,脱掉外衣,盖在消弭身上。才拿根木头不断地戳着泥土,一点一点的戳。好不容易戳了个土坑,看着这个即将成为孩子的安身之处。心脏跳到喉咙里来了,冷冷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更痛苦的呢,亲自把自己的孩子埋掉。这是多么残酷的事啊!
此刻,我就是疯子,不断的重复着一件事:疯狂地把坑填平,又疯狂的抱起孩子。一直反复到天亮。我一咬牙,平身第一次成了冷血动物……
做完这一切,才疯狂的向街上跑啊跑……
在酒店里,我一口气喝了两壶老酒,像个神经病人一样疯狂的乱叫。一直喊到自己累了,喊到没有力气了,才蹲在一棵大树下,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我被一阵雪风吹醒,这个时候才想到阿梅。对呀,我应该回家去。可是……可是……可是这两个字,今天显得多么的沉重!反复了很多遍,一想到自己亲手把孩子埋了……就不断的擂着自己的胸,阿梅呀!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我站不起来了,双腿就这样沉重的跪着。我问苍天,天空灰蒙蒙的;我问雪,雪一个劲的飘啊飘;我问日月,日月好像紧闭了生活的大门。
我踉踉跄跄的来到渡口,这里,曾经是我的初恋。同时,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泥石流差点就要了我的命。
东江啊!我现在就把命还给你。
忽然,我被一只大手拽住了。
我就知道是你,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说:二毛啊!你搞壶酒给我吧。
你要喝酒可以,但你要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割心啊!割心啊!
到底是什么事嘛,见我这样,二毛打着哭腔问。
啊呀!消弭……
消弭?消弭怎么了?
他……
二毛一惊,昨天还好好的。
二毛把我带到酒店里,要了一壶酒,炒了两个菜。喝到五成。他知道,只有阿梅才能劝得住眼前这个人。
可二毛既担心我出事,又想把阿梅喊来,自己不是孙悟空,没有分身术。他见我睡着了,和店家打个招呼,说我马上回来。
二毛走进村庄,老远就看见阿梅倚在门口,正眼巴巴的看着吊桥的方向。
吊桥是必经之路,进进出出的人都要在这里见面。她的阿米从昨天到今天,还没有回来。
二毛一看就知道,她是在等人。他冲过去,抓住阿梅的手就走……
二毛,你这是干什么?我在这里等阿米呢。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哎呀,阿米哥……快点吧,再迟就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
哎呀,我没有时间和你解釋。快点走吧,到那里就知道了。
阿梅糊里糊涂的被二毛拉着。她根本没有想到,她已经失去了儿子了。说不定连丈夫也要失去。
孙立大队长正好路过东江,刚要进店子,就看见我四脚不落地,疯疯癫癫的从酒店里出来。
孙立喊我。可是,我像个打醉拳的人一样,东倒西歪的,谁也不理。他知道了,阿米肯定是喝醉了。
于是,他就一直跟着。我被冷风一吹,倒在地上彻底的不醒人世了。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大队长问:你这是怎么了?
我像掉在冰窖里,瞬间就想到了消弭,就一声不吭只想流泪。
你倒是说句话呀。
啊!啊!听大队长催催催,瞬间,我双手握成拳头,眼睛布满了血丝吼道。
大队长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咯?才隔多久没见,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我喊过之后,又向队长要酒。
还喝?我看你,根本就没醒。
你就让我喝吧。啊?我的声音里浸满了哭声。
你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久好久,我才开口,我……我的儿子没有了。这下,你满意了吧?
什么什么?几天不见,怎么就这样了呢?
一阵沉默之后,我把失去儿子的经过全盘托出。
孙立摇头,才离开几天,你就经历了散子之痛,倾财之伤。难怪你会这样。这样的磨难,是人都受不了啊!
我,我现在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孤儿了,说着说着,忍不住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流泪了。
什么?父亲呢?
父亲,父亲也离开我们了。
大队长沉默了,良久良久,才说,事情已经遇上了,急也急不出来。对了,阿梅呢?
我一惊,对呀,阿梅呢?……昨天晚上,阿梅还在诊所里打针,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如果是这样,你就更应该回去。
二毛拉着阿梅,来到酒店,却不见了我。就找到店家问,刚才坐在那里的人呢?
店老板想了想,说,对了,你走后他又喝了两壶。就一个人出去了。这个人,一身的蛮力气,拦也拦不住。
快说,去了哪里?
这我就不知道了。
大队长说,无论如何,你还是先回去。
我?你要我怎么回去?我怎么面对阿梅?
不管怎么样,总是要面对的,不然的话,阿梅一下子失去两个人。她怎么办?
哎!我叹口气,眼不见心不烦,算了吧。
大队长说,那不行。
我现在只想去哪里?
哪里都不要去。
我两眼一闭,你是想逼死我吧?啊?
大队长也闭上眼睛,想了很久才说:好吧,既然你这样说,我倒是有个地方去……
快说快说,去哪里?
可是,你现在这个样子……
大队长,我只有出去,才能忘记痛苦,才能忘记一切。你救救我吧!
既然这样,好吧。
哎呦喂,急死人了,到底去哪里?
大队长一咬牙,告诉他,还是去耒阳。
耒阳?机场不是已经炸了么?
机场是炸了,可那里还有日本人。那个叫三木的人,你还记得吗?
记得呀。
上次抓阿梅的就是他。他是个中国通。间蝶与反间蝶都非常了得。上级指示我们,为了减少牺牲,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杀了他。
好啊!听说有任务,我就兴奋了。
只是,你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一走,阿梅怎么办?你会把她逼到绝路上去的!
哎呀,婆婆妈妈的。你想想看,我回去了,还出得来吗?
我相信阿梅,她会支持你的。
男子汉大丈夫,我不想做缩头乌龟。
我不是不让你去。相反,我还觉得。只有你才能杀了他。
我说,我保证不会怪你。
不是怪不怪的问题。
我保证!
大队长愣愣的看着我,说既然你这样坚持,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这就对了嘛。
第三十八章:又回到耒阳
到了耒阳,整整一个星期了,吃了睡睡了吃。实在不行了,我就问大队长,怎么还不行动?
你思想波动那么大,就算有行动了,我都不敢叫你呀!
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知道吗?那是去打仗,又不是玩游戏。
哎!晓得是这样,根本就不该来。
想回去,现在还可以,我又没有拿绳子捆着你。
我软下来,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样一天到晚的困在床上,我会死得快!我都不能睡觉了,只要一闭上眼睛,我的消弭,一会儿在身前,一会儿又在身后。睁开眼睛就没有了。我这样,睁眼闭眼都在割肉,我说我,怎么活得下去?
大队长说,喝点酒么?
有酒?
沒有。但是,如果你想喝,我想办法去搞。
近段时间,可以说,酒是我的救命稻草,醉了,睡一觉,什么事也没有了。可是,醒过来了,一切又回到昨天。
这就叫: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酒,也只是暂时麻痹一下。苦和痛并不会真正从心里消除。
管他呢,今朝有酒今朝醉,搞点来咯,好吗?
为了缓解我的情绪,大队长真的出去了。我看着他的背影,屁颠屁颠的消失在眼前。我不觉有点得意。荒山野岭的,我看你去哪里弄酒。我甚至觉得,这样折磨他,有点过瘾。
一顿饭的工夫,大队长真的回来了,他手上居然拿着两瓶酒,叮叮当当的响,往我这边来了。推开门,他把手赐到我面前。当当当,怎么样?
不知道为什么,本来是想给他出难题。居然没有难倒他。看到酒,我伸手一抓,好家伙,今天又可以睡个好觉了。
倒了酒,大队长又打开芋叶片,里面全是盘龙鳝鱼。下酒的好菜。
噫?这个菜好,你是怎么弄来的?
为了你,我也是穷尽办法呢!
谢谢大队长!
三杯酒下肚,大队长说,要想抓住蜈蚣,就必须有大于蜈蚣的本事。要想杀掉三木,就必须了解他的活动规律。
看样子,是有任务了咯。
我也不想把你逼死呀
我就说嘛,还是大队长好。
不要高兴的太早。
怎么了?
如果你的心能够静下来了,我自然会让你打头阵。
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大队长藏在草丛里。这段时间,他一直在了解三木的活动规律。他不想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突然听到不远处,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他谨慎起来,屏住呼吸。他知道,这是人的呼吸。难道是日本人?他们也在侦查?他一惊,就从绑腿上抽出杀牛刀。以迅雷不及之势滚到对方身边,然后顶住后脑:不许动!
大队长,你这里干什么?
哟,原来是猴三,大水冲了龙王庙……
猴三忍不住笑。
怎么样?有什么新的线索?
没有。你呢?
大队长摇摇头,我也没有。
昨天发现有几个日本人到农夫家里。这一次,不但没有烧杀抢掠,反而给了钱。
嗯,这是件新鲜事。不过,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他们也在收买人心。
应该不只是收买人心这么简单。说不定有个更大的阴谋。说完,大队长就做了个离开的姿势。
怎么?就走啊?
还有事吗?快点说出来。
事倒是没有事,不过,我昨天看到一个人,这个人有点熟悉。
你看到哪个?
就是睡在你隔壁那个呀。
哦,他叫阿米。你认识?
阿米哥?他来了?
是的呢,这个家伙,这一天天的搅得我头疼。
怎么了?
我在东江看见他的,就把他带来了。
大队长,你这个人说话,好生奇怪,听口气,有点熟悉,又有点怨烦,到底怎么样嘛。
人是好人,绝对的好,他是遇到了事。
遇到什么事?
你要我怎么说,他遇到了人生中的大坎,每一件事都让他伤心欲绝。
这么严重?
哎!大队长沉沉的叹口气,你听着:他的儿子死了,他的父亲死了,他的哥哥死了,他的弟弟死了。都是最近发生的事。你说说看,苦不苦?
苦!
他是大地主,财产又被他人略夺了。当然,他最伤心的事就是他的儿子,无缘无故的就死了。
猴三抱着头,说不要说了不要说了。走,我们去看看。
你去看什么?
一年多没看到人了,见个面不行吗?再说,他出了事,我们有仇有报,有寃报冤。难道不行吗?
胡闹。
我以为说出来,你会有所帮助,没想到你……
怎么了?我们。
你们知道吗?我是好不容易把他骗过来的。他这个人,现在死的心都有了。这次要不是为了除掉三木,他怎么会来到这里呢。现在来了,我又担心他情绪不好,就一直没有给他安排具体的任务。他就天天的吵着要任务。
这个好说,我们先见个面,说不定我们就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什么收获?
你只管介绍,其他的不要管。
猴三的人拉了拉猴三,说老大,想见阿米,我们又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还要介绍吗?
你懂个屁。等一下跟你说。
你们叽叽咕咕的说什么?
嘿嘿,没有。
神神秘秘的。就知道不是好屁。
听到敲门声,我以为是大队长回来了。打开门一看,是一个鼠头鼠眼的人。
你找谁?
果然是阿米哥。
不是,你……我们认识吗?
认识啊!你不记得了?
我努力的回忆,是啊,这个人在哪里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你,你……
我是猴三啊,你想想看,去年在衡山饭店……
一经提醒,哦……我想起来了,你们真的过来了呀?
是的,不来不行啊!
怎么说。
猴三的眼睛,瞬间就红了:民不聊生啊!我一家人就饿死了两个,我的妻子被他们强奸,她不从,就活活的打死了。当时那个情景,你是没看到,惨不忍睹啊!
不要说了,另外两个人说:走,我们去喝几杯。
听说喝酒,我哪里还坐得住!站起来,披着衣服就走。
喝了酒,话就多了,我说,你们来多久了?
一年多了。当时,我们是拿着阿梅姐写的便条,说实在的,为了顾及家人,真的不想出来打鬼子。但是,回到家里,正好看见日本人征粮。我娘指著大大小小一屋的人说,都饿成这个样子了。哪里还有吃的?
可恶的日本鬼子,二话不说,举枪就把她杀了。我老婆去评理,没料到,这些畜牲淫威大发,口里喊着花姑娘,把枪一丢,当场就去脱衣服。我老婆就大吵大闹。沒想到,日本人一生气,就把人刺死了。
我听了,闷着头喝了几大碗,临走的时候,我问猴三,你知道三木住在哪里吗?
自从机场被炸了之后,他就回到镇上了。
我点了点头,他的活动规律怎么样?
听说,他每个星期一晚上,就会去镇上的戏台子看戏。不过,这个人警惕性很高。他去哪里,先派人去侦查一下,绝对安全了才能前往。
这个不要紧,我自有办法。
过了两天,大队长找到猴三,说你看见阿米吗?
猴三一急,糟糕。
你说什么?
没,没说什么。
你以为我是聋子是吧?说!
啊!真的没有。
好,你不说实话,今晚我就让人把你吊在这里。让你好好的荡秋千。
不行啊!
为什么不行?
我估计……哎呀,我估计,阿米去镇上了。
去镇上干什么?
那天喝酒的时候,他问了我们,有关三木的活动规律。
大队长指着猴三,你呀你,你会害死他的。赶紧的,你带上你的队伍,围在戏台子附近,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动手。
是!看到大队长铁青着脸,猴三有点忐忑,他觉得自己犯了个严重的错误。那天喝酒时说的话,阿米哥肯定听进去了。现在,不说也不行了。
我现在,俨然是一个大款,嘴上叼一根大红金,头发梳得二面光,西装革履。猴三的两个徒弟穿着宽敞的布扣短衫,两手叉腰,一左一右。也像打手。
门口验票后,我大大方方的进到戏台前面。找了个最好的位置,一屁股坐在上面。汉奸模样的人走过来,看了看我,说你能不能换个位置?
为什么?
我是为你好。
屁话。有这样为我好的吗?谁不知道这个位置看戏是最爽的?
漢奸眼睛一瞪,伸手去掏枪。我赶紧压了压他的手,告诉他,我叫阿米,我什么事情都做得出。如果我要你今天死,你就绝对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信不信?
我也是没办法呀!
当然,只要你说出原因,我让开就是了,一个地方上的人,何必动不动就拿枪呢?
汉奸想了想,我出手的姿势又猛又准。来看,绝对不是等闲之辈。就把枪重新插入枪套说:我给你说,这是戏台给三木留的位置。
早说嘛。你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理解。说着,我站起来离开了,在不远的地方选了个位置。我想,以我的射击水平,距离又这么近,只要一开枪。三木必死无疑。
奇怪的是,引戏已经开始了,依然不见三木进来。我问猴三的人,是不是信息不对?
应该不会。
这个时候,一群人蜂涌而至,果然就看见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进来了。只见他高高在上的样子,食指和母指压着一根烟,一件风衣外套,有模有样。我一看,想起是他让阿梅吃尽了苦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掏出枪来,就结束了他的生命。稍带还把他身边的几个人,也一下全炒了。
埋伏在戏台里面的人听到枪声,所有的枪口对着三木的位置。这个时候,我才知道,我犯了个错误,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三木,他只是个替死鬼。
事情已经暴露了,我说不好,赶紧走。
走不了了。
为什么?
各个出口都封死了,怎么办?
我说我们上当了,他们早有防备。同时,我用手榴弹把门炸开了。没有死的,我一个一个的把他们杀了。说我断后,你们两个人赶快走。
然而,他们两个冲到门口,又打回来了。说外面的火力好猛,怎么办。
不要急,我这里还有两个手榴弹。是这样的,你们听到炸弹响,就向着机枪的方向冲过去。我在后面掩护你们。
那你呢?
哎呦喂,你傻呀?难道我还出不去?去吧去吧。
趁他们出去的时候,我一跃跳上二楼,然后就从窗户上逃走了。
猴三听到枪响,知道情况不妙。本来,他站在外面看得仔细,刚才进去的人,根本就不是三木,不知道阿米认不认识。如果不认识,就误杀了,这样的话,阿米哥就会有危险。
三木本来就生性多疑,也是为了挖出暗杀他的人。没想到,把阿米套进去了。
第三十九章:三木的死期
我从二楼窗户跳下来,并没有看到狗哇子他们,我就急了。我只有又回过去找。走到戏台子附近,只听到机枪突突突的声音。看来,他们凶多吉少。
怎么办呢,我手上已没有手榴弹了,子弹也只有几颗了。我摸索着向前走了几步。真是机会难得,两挺机枪,一人一挺。那些拿
步枪的,所有的目光都在注意前面。我举起手上的家伙,不一会儿就把这几个蠢货消灭了。就在这个时候,猴三喊道:阿米哥,扑倒扑倒。
其实,我发现有人从侧面过来了,我却故意当作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当他们扑过来的时候,我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踢倒一个。另外一个,觉得不是我的对手,转身就跑。我不慌不忙送了一颗子弹。这才喊狗哇子,告诉他们,我在这里。
猴三也冲到我面前,说我看过不要命的,没有见过你这样不要面的。没事就好。
我会有什么事呢,有时候,看的是眼快,做的是手快。
就在这个时候,猴三派出去的人回来了,说大队长叫你去他那里一趟。
猴三说:好的。
大队长见到猴三,怎么样?阿米没事吧。
没有啊!
没有就好。否则的话,我抽你的筋,刮你的皮。我让你长记性。
大队长,还有事吗?
哦,对了。三木改变计划了。
你是说,他们不计划从东阳渡过河了?
难道……
是的,现在直接走大路了。
这样,打游击不是更好吗?
你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下结论,未免为时过早。说不定是一场恶战。
恶战?恶战也不怕。
最好要想充分一点,现在就回去准备,还有,阿米就安排在你这个队吧。
不行。
为什么?难道他不如你?
不是,恰恰相反。因为他太厉害了,我怕我骺不住他。
也是。还算你有点自知之明。
要不,由他做我们的队长,猴三抓着头皮,或者,他做正的,我做副的都可以。
你没有意见?
绝对真心话。
不过,我不能这样做。
猴三说,为什么?
因为我得一碗水端平。
要不,我做支队长,他做支书。这样的话,表面上是平级,实际上,他管我。
你呀,你这个家伙,大大的狡猾,大大的狡猾。
大队长说着半生不熟的日本话,大家眼泪都笑出来了。
三木一出来,就表现出惊人的举动。打得我们没有防手之力。他们先是用大炮,滚动式轰炸,二百米五百米的推进,再远一点就用飞机,搞得我们没有喘息的机会。
晚上的时候,李队长来找我,说阿米,这种打法,搞得我们好被动哟。
我说,你让我想想。
李队长知道我的脾气。就低着头坐在一边。
我在想,还得用之前的办法,只有摧毁了他们的武器库,他就嚣张不了了。想到这里,立即跑到大队长办公室。正好看见他在屋里走过来走过去。估计也是在想计策。听到敲门声,说请进。
什么事?他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我,应该休息了吧。
睡不着。
为什么睡不着?
我说,我有个建议,不知道可不可行。
说来听听。
他们的炮弹太充足了,我们根本就无法防击,如果他们没有炸弹了,是不是就……
你的意思是,炸掉他們的军火库?
我说,切断了他们的补给。他们还怎么威风?
大队长想了想,嗯,确实是个好主意。不过,他们把守得这么严密,怎么靠近?
你还记得之前,我们炸耒阳机场的事吗?
记得啊!
记得就好。
不过……
不过什么?
此一时彼一时了。
这个时候,李队长也来了,他说,阿米哥,这次,你就让我抢一次风头吧?你今天打了三架飞机,需要休息了。
我说,不是我要抢工劳,而是你……你上有老下有小的。我不想让你去冒这个险。
你以为我出去,就一定是去送死啊?
我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
大队长解围了,说我本来没有这个打算,既然我们都想到一起来了,就说明这个想法是对的。这件事,你们两个人都是我的最佳人选。不过今天,我想让李队长带几个枪法好点的,隐蔽前行。
是!大队长!
李队长走的时候,得意的看了看我一眼。
我伸伸舌头,嗔怪道:得瑟什么?
大队长回过头来看着我,说你也不能闲着。
我有任务了?我立即做了个立正的姿势。
你知道吗?
什么?
敌人为什么要封锁这里?
我泄气了,我怎么知道?我还以为有什么任务了呢。原来又是说一些不着调的话。
你不知道?我们现在站的位置,就是敌人开往郴州的必经之路。
哦!我知道了。我说:他们是为了扫除这里的障碍,让运送武器的车辆顺利通过。
只是这一仗,凶多吉少。孙立大队长说。
人总是要死的嘛,只是迟死早死的问题。
你振作一点好吗?不要把这种负面情绪带到战场上来。这是纪律。大队长严肃的说。
我说,我也不想死。我知道你让李队长出去就是怕我拼命。我怎么会不知道呢?现在,我想的最多的就是阿梅。
大队长说,能这样想是对的。动不动就拿死堵在前面,这是不负责任的态度。你想想,你死了,阿梅怎么办?
这个瞬间,我脸色一沉……
大队长看着我,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我要休息了。
大队长见我不肯说,就独自离开了。
我眯了一会儿,睁开眼睛,看到大队长果然离开了。我也没有多想,就找猴三去了。而猴三和狗哇子,听说去偷钢炮,立刻来了兴趣。
你敢不敢?
什么敢不敢的,你去,我就去。狗哇子也说去。
李队长带着的人,已经摸到了敌营附近隐蔽起来。他看见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就瞄准了。没想到,扣动扳机的时候,指挥官突然一个转身,子弹从空档穿过去,正好落在士兵的胸膛上。李队长感到奇怪,明明瞄准了的,碰到鬼了吧。
敌人一惊,见有人袭击,立即警觉起来。
趁这个机会,李队长以及快的速度调整了队形。现在是一个在明处,一个在暗处。这个时候,在明处的人往往处于被动状态。敌人开始恐慌了。
李队长的人,都分散隐蔽了。每个人站的角度不同。所以,无论敌人怎么藏,都有眼睛盯着,李队长笑了笑,说这回,看你怎么办。
打仗,有时候是比的就是耐力。日本鬼子突然站起来,一起冲向营地。
李队长喊一声:打!
这股敌人就这样消灭了。等他们的援兵跑过来。李队长退回山上,时不时的打冷枪。就这样,李队长胜利的把敌人吸引到这边来了。
我这边,我和猴三趁着空虚摸到了武器库附近。
猴三说:阿米哥,前面就是武器库了,周围还是有敌人。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我和你过去,狗哇子几个人守在这里,一有动静就学知了叫。
我交待清楚,已经跳出好远了。看到我和猴三走了。狗哇子也跟着追来了。
我说,你来干什么?
反正坐在那里没事,狗哇子说,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嘛。
我想,既然已经来了,多说也无益,就只有认真观察。突然,仓库门口来了两个人。阿米哥,狗哇子最先看到,他说那边来了两个人呢。
不要做声。我说,估计是换岗的来了。
等他们交接完成,我做了个动作,意思是说只要那两个人一走,我们就一人一个,掐死他。
猴三点头,猴三这个人,人长得不够高大。但是,长得很结实,手上有劲,动作特灵活。他上去就卡住敌人的脖子。不一会儿就没气了,我也一样,两个手迅速的卡住敌人的脖子,然后一用力,很快就不动了。我们把尸体拖进草丛里。才从他们身上找出钥匙。
刚进入大门,就看到里面有一队人循逻。我问猴三,你怕不怕?
不怕。不过今天晚上怎么有这么多的人呢?不是说被李队长吸引到那边去了吗?
如果都在这边,何止这点人?
也是。这时候,循逻队已经到了我们身边。因为是晚上,随便往墙上一靠就掩蔽起来了。见他们从身边走过,站起来抓住最后一个人,左右手同时用力,猴三也是。两三个回合后,循逻队的人就少了一半。直到一个不剩的除掉。猴三才做知了叫,告诉狗哇子。狗哇子正在犯愁,听到知了叫,他就冲了过来。
狗哇子冲上去,我们胜利的进入了仓库。看着这么多炮弹,两个人傻眼了。
我说,我们一人背两箱出去怎么样?
没想到,狗哇子的心比我还大,不!要背就多背一点。我们先背出仓库,然后把架子抬过来,就在这里就干事。
这么近,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吧。万一发现了,我们逃都逃不赢了。
哎呦喂,什么时候了,尺过尺,寸过寸吧。
不管怎么样,还是远一点安全。狗哇子说完,又回去了。
我说,敌人可能发现我们了。
那你……
赶紧走吧。你,你什么也不要想,先炸了这个仓库再说。
这么说,你同意我的意见了?
快走,不能再耽误时间了,日本鬼子知道这边出了事,已经追过来了。
突然,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怎么是大胖?不会吧?这个人,在肖家庄的时候,明明被二毛打死了的。
我死死地盯着大胖看,看他的语气,他的步履,他的姿势,一样一样都是大胖。这个从小看到大的人,不错,确实是他。
我喊道:大胖,你这个狗娘养的,不是死了吗?
大胖听了,也是一惊。真是冤家路窄。阿米,你怎么也在这里呢?他迅速的躬着身,一边不自觉的掏出手枪,两只眼睛不断地在黑暗中搜索。一边说:奸你娘,你不死,我怎么会死呢?
好吧。既然你想奸我娘,我的娘葬在云背山上,我就干脆还送你一颗子弹。
大胖听说了,立即扑倒。
三本说,你这个怕死鬼。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阿米了。
阿米?阿米是谁?他有那么可怕吗?
是的。这个人的枪法,你是不知道,真可谓是百发百中啦。
三本马上反应过来了,难怪!昨天一天就击落我三架飞机,原来就是你说的那个叫……叫什么阿米的人干的!他在哪里?
听声音,估计就在附近。
三本立刻想到了油库……
这个时候,我看到三本了,想起这个人心狠手辣,害死了我们多少的同胞,不禁恨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我举起手中的枪。然而,大胖立功心切,他推开三本。这颗子弹结束了这个忠实的走狗。
三木说了句,大胖这个人,其实很忠实的,就忙着自己的事情去了。他只是命令,增加人守,保护仓库!
就在这个时候,狗哇子已经装好了支架。
突然,一颗炮弹落在三木附近,轰的一下,三木疯了:八嘎夜
路基,挥着大刀乱砍一气。
副官说,上封指示,如果不保护好仓库,就送你去军事法庭或者剖腹。
三木,这个自以为不可一世的人乱喊一气,命令侦查队马上调查炸弹的发射点。同时命令大炮轰炸。
第四十章:回家
三木是个军人,被游击队牵着鼻子走,造成如此大的损失。不要说接受军事法庭的审判。仅自尊心就够他受的。
为了挽回损失,他一边命令侦查人员迅速侦查发炮的具体地点。一边命令炮兵开炮。
他坐在吉普车里,告诉司机去炮兵连。刚刚到炮兵连,车门还没打开,侦查人员过来报告,说偷袭我军仓库的人就在离仓库五百米的地方。
三木咬牙切齿,说八个呀噜基。
侦查人员说:根据侦查,只有几个游击队在东阳渡东面,向阳桥西面。他看了看经纬度。他面对炮兵咆哮起来,对谁目标,给我狠狠的打!
当时,我和二毛还有狗哇子看到武器仓库被炸了,仓库那边,像燃放烟花一样的绽放,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照亮了半个天,真是开心极了!
我们正在开心的时候,突然,我们附近落了一枚炮弹。我们瞬间懵了,浓烟,气浪一浪高过一浪。我说,赶紧走吧,三木发现我们了。
而炮弹的爆炸声,从远到近,逐步逐步的范围缩小了,炮弹也越走越密集,大有一种把整个山头炸平的架势。
我们几个人只有闭紧嘴巴,像风箱里的老鼠,急得到处乱蹿,刚才的兴奋一下子就没有了。突然,又一枚炮弹落在我附近。顿时,我就失去了知觉。
猴三和狗哇子见我倒下去了,才感到问题的严重性。
大队长听到隆隆的炮声,就跑到我房间来,没有看见人,又跑到猴三房间,也没看见。这下他急了。哎呦喂,千防万防,还是没有防住他。
他知道,仓库炸了,三木肯定会反扑的。而阿米只有几个人,一旦狼入虎口,就危险了。
大队长领着一队人追到向阳桥,果然就看见几个人从滚滚的浓烟里冲出来。分不清谁是谁。他赶紧派一个小队,看看有没有追兵。特别是当他看到我昏迷不醒的样子,他猛地推着猴三,我就知道是你出的嗖主意。现在怎么办?
猴三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倒是狗哇子站出来,不是的,我们是看到他出去了,才追着出来的。怪是怪我们,炸了仓库没有及时逃出去。
事后诸葛亮。
当时,也是太兴奋了嘛。竟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大队长听了,又好气又好怄。先,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再好好给你们算账。无组织无纪律的家伙。长本事了。
哦……
李队长说,大队长,救人要紧。同时,他用手指了指猴三背着的人。
一经提醒,大队长不容分说,从猴三背上接过我,急急忙忙到战地医院去了。
回到宿舍,狗哇子急了,说猴三猴三。你说,大队长会开除我们吗?
你还想这个事,阿米哥不牺牲才是我们的幸事。
也是,你说阿米哥严重不严重?
我也不知道。先休息吧。明天先去看看阿米。回来再听候发落。是死是活由不得自己了。
也是。
到了战地医院。阿米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经过排查,医生说:主要是脑部受到强大的冲擊波所至,脑壳里有积血。如果要医好,先要想办法把淤血清理掉。现在,我们这里还没有这些设备,看看送到县城医院怎么样?
大队长听说了,天没亮就把我送到县医院去了,医生又对我进行了全面排查,也提出来了,先清理掉淤血再说。
经过开胪手术,一个礼拜过去了,仍然不见好转。医生说:从照片上判断,可见黑斑,是不是耽误的时间太久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必须先清除黑斑,我们这里也只是给他缓解一下,维持他的生命。
那怎么办?
要想真正好起来,就要转到省城医院去吧。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年多的时间了,我就这样一直躺在医院里面的。
当时,护士小姐见我醒来了,惊喜的站起来。跑到医生那里报喜去了。医生听说了,好生怀疑,说不会吧?像他这种情况,就算醒来了,没有三年五载的也不能说话的。
教授也说,炮弹在他不足两米的地方爆炸,就像在河里炸鱼,内脏都震坏了,脑部神经受损严重。以现在的医疗水平,没有十年八年,根本不可能恢复。但说归说,医生还是急急忙忙的跑到病房里来了。
我问医生,我是在哪里?
这是在省城医院。护士告诉我。
我好像睡了很久很久?
护士说,是啊!一年多了,不容易啊!我都感觉到护士兴奋的样子,说你先休息一会儿吧。
医生对我竖起大母指,说你不简单啊!打仗是英雄,现在又创造了医学奇迹。
我坐起来,问孙立在哪里?我是不是可以回家去了?医生说,孙队长把你送到这里来,当时打仗告急,就走了。
我说,大队长答应我的,胜利了就让我回去。
护士摇摇头,说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就是和我一起打仗的大队长呀!他呢?他怎么样了?
你没听医生说吗?他把你送到这里后,因仗事告急,就回去了。
接着,我又问猴三和狗哇子。可是,没有一个人告诉我。
突然,我想到了阿梅,这个名字一想起来,就像探矿家发现了金矿,一下子兴奋起来,这个让我日夜思念的女人。是她给了我生活下去的勇气。
我突然喊道,我要出院,我要回家!
医生说,回家?你这种情况,只怕还不能。
不行也得行,我斩钉截铁!
医生说,你不要吵,我们是对你的身体负责。如果你一定要回去,我们会给你做一次全面检查,然后请示领导,好不好?你等等啊!
要多长时间呢?我急切的问。
大概两三天吧。
这么久?我不要做检查了,我肯定正常。我拍着胸脯保证:我的身体我作主!
不要急嘛。我们也是为了你好嘛。
好好好,你们是见不得我好……我睡了两年了,好人也会睡坏,我不管三七二十一了,什么难听的话都说。
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医生只好同意。
我从医院出来,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感觉真是好,顿时整个人神清气爽。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又看到了新政府。我走进去,说我要找孙立大队长。可他们都说不认识这个人。
我从政府出来,尽管这里是繁华的大街市,城里城外一片繁荣景象。可是再好,也留不住我回家的脚步。
于是,我就走啊走,又走了几天几夜,才回到离别多年的故乡。二毛很远就看见了我,一边大声喊一边跑过来,说你没有死啊?
你怎么见面就骂人呢?
二毛又推了推我,真的是你。阿米哥。解放后,我和阿梅姐去了耒阳找你呢,都说你牺牲了。
我抱着二毛,哽咽起来,经历了生离死别,再次的重逢。这种亲切感,是不能用语言来形容的。我们相拥而泣。
二毛说,当时,听说你牺牲了,阿梅姐哭了几天几夜。就是现在,一提到你就哭。
我也不知道,反正是受了伤,要不你摸摸看。我的身体是不是还热?
二毛又在我身上东拍拍西拍拍,不断的点头说:真的真的。你确实还活着。
这么大的事,我还会骗你。
既然是这样,我就要给你报喜了。
喜?喜从何来?
哎呀,你赶快回家去吧。抗日,你知道吗?你的儿子,都四岁多了呢。他叫抗日。
你是说我有儿子了?
是啊是啊!
开什么玩笑?
谁给你开玩笑?是真的。阿梅姐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
我张开嘴巴,半天也合不拢。可是,当我三步并着两步跑到家门口的时候。阿梅却把自己反锁在里面了,任凭我怎么呼叫,她就是不开门。二毛也追着跑来了,也帮着喊话。
我把二毛拉开,说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我站在门口,说阿梅呀,当初离开你,确实是我不对。当时,确实是气昏了头,也是我太自私,只知道自己痛苦,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可是,当时那种情况下,我也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嘛。我见到孙大队长后,想也没想就去了耒阳,之后就是训练,练习了一年多,之后就是打仗,我把愤怒变成了杀日本鬼子的动力。
我的道歉,并没有感动上帝。门,始终紧闭着。我突然觉得不对,就一脚把门踢开了。原来,阿梅晕倒了,整个身子疲软的像根绳子一样缩在地上。
我一把把阿梅抱起。这个坚强的女人,熬过了冬天。却在黎明到来的时候……反而熬不住了。
阿梅睁开眼睛。真的是你吗?你打我吧,我不是在做梦吧?
我心疼的摇摇头:不是做梦。我真的回来了。
阿梅又看了看,确定是真的了,才抱住我,才不断的擂着我的胸,才放肆的哭。
休息了一会儿,她就起来了。
干什么?
我去干什么,我去杀鸡,去捉鱼,给你这个没有良心的男人吃。
阿梅一边说气话,一边还多炒几个菜,然后烫了两壶老酒,把邻居们都叫来了。
顿时,家的味道就出來了。我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
这时,儿子也向我走了过来,我抱住他问,你是抗日吗?
阿梅娇嗔的点点头,要孩子喊爹。
我的?我故意问。
猪的狗的。阿梅怒骂。你这个没有良心的家伙。
抗日却推开了我,你不是爹爹。
是的呢。你爹是大英雄。阿梅走过来告诉儿子。
大英雄?孩子疑惑着,一脸的稚气。
这个时候,邻居们听说我回来了,都陸陸续续的看我来了。慢慢的,人就越来越多了,桌子都围不了了。阿梅又到隔壁背个桌子,又炒了几碗菜,还是坐不了。此刻的兴奋。所有的人都看在眼里。
第四十一章:又见孙立
二月春风,红红的太阳升起来,大地一派新气象。天刚蒙蒙亮,鸟儿就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二毛从我家门口经过,就问:嫂子,你今天上街去吗?
阿梅正在做早餐,听到有人喊自己。就伸出半个脑袋问,是二毛兄弟呀?到街上去干嘛呢?
你没有听说吗?
听说什么了?
听说公社召开万人大会。
万人大会?
是啊。说是批斗坏分子呢。你去吗?
哟。我要迟点去。
还要做什么?阿米哥会去吗?
会呢。早几天,我扯了几尺布,给抗日连了套衣服,就要收脚了。今天穿上新衣服,也让他高兴高兴。
那我先走了。
去吧去吧。
上午十点多钟的时候,我带着阿梅和抗日,紧赶慢赶的来到大会现场。这个时候,正是高峰期,主席台上却东歪西倒的站着一排人,都用绳子绑了,胸前吊一块硬板纸,上面写着打倒某某!头上戴一个好高的帽子。高帽子上也是写着打倒某某。看上去,样子滑稽可笑。
其中有两个人,我一看就知道,一个是地主,他现在浑身颤抖,像打摆子一样的。我仔细的看了看。哎!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另一个是猴子。把头低到裤裆里面去了,整个人死灰灰。
我慢慢的挤到前面,看得更清楚了,完全看不到地主骂妻子苦瓜脸的时候。
這个时候,就听到群众高呼口号: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打倒地主分子!
带头的一边喊一边举起手来。简直是群情激愤,口诛笔伐。
那些受害者,喊来喊去就已经不满足于口号了。其中有个人找一些碎瓦片,跳到台上。然后把地主的裤脚搂上去,光着膝盖叫他跪在上面。膝盖落地的一刹那,痛得地主嗷嗷怪叫。
这些被他们欺压过的人,压抑了这么多年。把怨气释放出来情有可原。特别是翠花的男人,说地主不仅睡了他的女人,还把他打成了残疾。诉说到这里的时候,就忍不住哭了。
说到伤心事,他狠心的把地主的裤衩解开,把鞭炮塞进去,然后点燃了。顿时,哔哩啪啦的一阵爆炸,浓烟滚滚,裤衩炸烂了,大腿也炸烂了。夺妻之恨不解气啊!
台上的工作人员见到这样,只有把人拉开。
宣判之后,由武装民兵把地主和猴子拉到烂石岗上验明正身。我对大队长说,枪毙之前,能不能让我单独和猴子说几句话?
怎么了?
我们是同学。
好吧
我走到猴子身边,倒了杯酒,说猴子啊!我们是同学,看到你这样,我也心疼。我没有带別的,就一起喝杯酒吧。
猴子看了看我,说程阿米呀,想不到你还这么讲义气。你看我身边的人,一个个的,跑得比兔子还快……
枪毙的时候,我莫名其妙的涌动一丝怜悯,毕竟人家也是人,死的时候还让人糟蹋。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又有一丝欣慰,想起自家的万贯财产一夜之间就变成了穷光蛋。多多少少又有些安慰。
正在我沉思的时候,就听到有人阿米阿米的叫,说什么情况,这么入神?
我抬起头来,大队长又来到我身边。
你怎么了?这么伤感。
毕竟同学一场,尽管他做了很多坏事……
连不像我认识的阿米,怎么变成多愁善感了。
我还有一件事想不通。
什么事?
我从医院出来之后,去了耒阳两趟,也问了很多人,都说不知道你。之后还去了两次,一直没找到你。这是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也许我已经来到兴宁县来了。今天到东江,就是来碰运气的。果然就看到你了。
我真的好想你……还有……还有。李队长和猴三、狗哇子他们都到哪里去了呢?
你看,主席台上那几个人,那不是李队长和猴三狗哇子吗?
我仔细的看了看,愣是没有认出来。
大队长说,算了。我们之间的事,以后慢慢说。今天是开批判大会,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我?我说什么?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呗。
我摇摇头,什么也不想说,正可谓世事难料,倘若那些财产还在我屋里。那么今天,也许站在台上的就是我。所以,我还要感谢他们呢……冥冥之中救了我。
那……
我看着大队长,苦笑了一下。
大队长说,你还住在那个茅草屋里吗?说说看,你有什么要求?
我?谢谢你的关心,我住在那里蛮好的。真的。
既然你这么坚持,我呢,也就不勉强了。等你想通了,再来告诉我吧。
你,你的意思是说,以后你会驻在我们这里?
聊天的时候,李队长和猴三狗哇子也来了。他们接住我的话说,你还不知道吧?孙大队长现在是我们这里的县长大人了呢。
真的吗?见到你们,真的高兴。
我们也高兴,你以后得改口了。
叫什么?
叫孙县长了。
孙县长点点头。称呼不同,但都是为人民服务,以后多多指教。对了,李队长,你以后也得改口叫李局长了。当然,阿米。你的人事工作在县武装部,你赶紧的过来报道吧。
你是说我?不会吧?
怎么不会?本来,早就应该通知你的,通知书还在我的抽屉里锁着呢。这段时间,一直忙得晕头转向的;再说了,我一直以为你还在医院。加上我也抽不出时间来,就耽误了,你不会怪我吧?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话,我始终不相信。
李队长说,是真的。
孙立说,李队长现在是公安局局长,你们是平级的。不过,现在刚刚解放,新旧接替工作等着我们去做,任务繁重得狠。所以,你得赶快去主持工作。
我说,看样子是真的了。
那是当然的。再怎么样,我也不会开这样的玩笑吧?
只是……
只是什么?
哎!经过这些年的世事变换,什么功名利禄,我都看淡了。
拿出你打日本鬼子的架势来,就不怕你搞不好。
我倒不是怕工作……
大队长说,你是看淡了一切?
算是吧。
孙县长说,今天是个好日子。李局长,我带了瓶二锅头,要不,咱们喝两杯去?
还是算了吧。我伸手摆了摆,对酒已经不感兴趣了。
孙县长把我拉到一旁,那年拉你去打日本鬼子,实在是我欠考虑,我也是一时糊涂。你和阿梅现在怎么样了?
还说,你不是说,会找个时间给阿梅解释么?
是啊!一打仗,就忘了。
我手一摆:算了吧。我知道找你靠不住。只是当初苦了她。哦,我忘记告诉你一件喜事了。
什么喜事?快说。
我也是回家之后才知道的。阿梅确实是个坚强的女人,我离开的时候,她已经怀孕了,还给我生了个儿子。叫抗日。她真的吃了苦了!
你的意思是说,你走的时候,你的阿梅已经怀孕了?
就是。她没有跟我说。她说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她能活下来,完全是因为肚子里有了孩子。
那你怎么不带她们过来让我看看呢?
来了呀。我急忙看了看身边,怎么了?一惊,既没有看到阿梅也没有看到抗日。心里一急。撇下县长和局长,向街上跑了。
孙县長对李局长说,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找人啊……
李局长做了个立正的姿势,说了声是!就追着我去了。
还好。我转了个弯,正好就遇到阿梅正牵着抗日朝会场这边来了。抗日不知道有多高兴,一蹦一跳的,嘴里含着糖粒子。
我问:你们去了哪里?差点把我急死了。
阿梅说,现在太平盛世,还怕我们丢了?
县长笑了笑说,想不到啊,我们又见面了。
阿梅说,我都不想理你了,去打日本鬼子,还怕我知道。
是啊。当时,我确实欠考虑,你批评我吧。
李队长说,嫂子还是这么漂亮,难怪阿米总是念念不忘。看来,小家伙就是抗日吧?
这个时候,阿梅赶紧要抗日喊伯伯,这个是孙伯伯,这个是李伯伯,还有猴三、狗哇子伯伯。快点叫呀!
孙县长说,他呀沿袭了你们两个人的优点,长得白白净净的,头脑灵活,又是一个好苗子。走,伯伯带你买好吃的去。
第四十二章:阿梅之死
喝酒的时候,狗哇子说,大队长这个人吧,平常蛮好玩的。生气的时候啊!眼睛一鼓,好吓人的。
大队长一听就知道狗哇子要说的事就是当年,我受伤的事。李队长和猴三也知道。那一次,差点没把他们活剥了。
大队长放下筷子,亏你说得出口,发生那么大的事,换了谁都一样。
你以为,我们就不急吗?
你们在说什么呢?我看着他们隔山打牛。一句话也听不懂。
猴三说:你不知道。其实当时,大队长不骂我们。我们都已经受不了了。
你们是不知道,当时,我又担心你死掉,又担心我们被开除。
猴三点头认可,那个晚上,他也睡不着。
这么久了,还讲它干什么?
冬去春来,斗转星移,转眼就到了一九六六年春,我来到政府机关,就被站岗的警察拦住了。问我找谁。
我说,我找孙县长。
孙县长?对方很认真的看了看我,说同志,进政府机关是要登记的,这是规定。
我说,我是李家庄的。
警察拿出了笔和本子。看得出来,不管你是哪个庄的。公事公办。
听说要填表格,我急了,多少年都没有握过笔了。这家伙比锄头还难对付。我说,同志,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怎么了?
帮我填写一下。
你刚才说找谁?
找孙立孙县长呀。
哎呀,那你等一下,我打个电话看看。
你打吧。
不一会儿,大队长就过来了。他很远就看见了我,说过了十几年了,到底还是来了。你也是的,到政府上班,拿工资吃饭,怎么比请你去打仗还难呢?
今天不说这个。
搞半天,你不是来报到的呀?
我的老首长,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以后也不要再提了。
大队长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再怎么样,在单位上班总比种地强吧?
如果是这样,我可要说你两句了,在单位和在农村都是干革命,都是为人民服务。怎么提到强不强了呢?
哦,你批评得对。
我,我只是喜欢粗茶淡饭而已。
你是大队部干?
也不是,我就是想做个踏踏实实的农民。
那你来找我干什么?
我今天来呀,就是来打听两个人。
谁?
和我一起长大的兄弟,一个叫程大雨,一个叫程小方。你帮我查查看,他们到底在哪里?
程大雨?
是啊!
这个人我听说过,他是个了不起的英雄啦!小日本攻打长沙的时候,打了三十三天,他守了三十天。最激烈的时候,一个团就剩下几个人了。他们还趁黑摸到日本鬼子的阵地,抬出钢炮打日本人的屁股。日本人发现后,就干脆把阵地上的临时仓库也炸了。日本人因为没有了武器,自然也就败了。可他因为来不及躲避,就自己一起炸死了……他虽然是国军,但我还是很佩服的!
什么虽然是国军,你对他们有偏见?
没有。对不起!是口误。
没有就好。听了孙县长的话,我既是欣慰又是难过。可怜他的父亲一直到死都没有等到他……
孙县长说,想不到他和你是一个村的。我去问一下。
我仍处在悲伤之中。
孙县长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也不要太难过了。
那,那什么程小方呢?我又问。
他还好,就在本县法院工作。怎么,你不知道啊?
我一天到晚面朝黄土背朝天,怎么会知道呢?
也是。
当我听说小方在法院工作,简直让我高兴坏了,说真的吗?我去看看。
你不去我那里坐坐了?
等一下去嘛。
噫呀,你这个家伙,有了新朋友,忘了老朋友。
我等一下来嘛。说完,就急急忙忙的走进法院办公楼,推门进去,果然看到小方。小方也一眼就认出了我,他喊了声阿米哥,就哽咽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也是泪眼婆娑的埋怨道:你呀,既然回来了,怎么就不跟我打個照面呢?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兄弟,难道就没有一点想我吗?
想啊!怎么不想呢?小方看了看周围,才小声的对我说,你是不知道啊!我是国军,日本人投降后,我们就找一个机会投靠了彭将军旗下。但因为我们曾经是国军,现在党内一直有争论。我怕连累到你。
我一个农民,连累什么?再说,既然你可以上班了,就说明国家已经承认你了,你还有什么顾虑呢?
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现在的苦衷呢?
按道理,英雄不问出处。不过,既然已经这样了,想也没用。不如放宽心,开开心心的过好每一天。
小方长长的叹口气,你是我的好兄弟,我也知道你为我做了很多,我的父亲母亲,活着的时候,都是你供吃供喝的。后事也是你一手操办的。现在,我屋里也没有什么人了,而你又住在李庄。所以,回去不回去,没有什么区别了。
我们是兄弟,未必我的门口就栽了刺?
刺倒是没有,只是心事重重的,哪儿也不想去。
那好吧,以后我经常到你这里来玩,总可以吧?你有什么心思吐出来就好了。
又过了些日子,小方担心的事变成了真的。那些社会组织说他是窝藏在党内的国民党军官,是叛徒,是内奸。一天一天抓住他上街游行,上台批斗。开始的时候是红卫兵小将,把他抓到台上批斗。批斗完了,就戴高帽子上街游行,之后是湘江风雷,一个又一个的组织轮流批斗。大字报贴在他家门口。
后来,又听说坐牢了。我觉得大事不妙,明明是英雄,是打日本鬼子的英雄。怎么就坐牢了呢?就跑到孙县长那里去问情况。没想到,县政府已经被各个组织占用了,那些组织的头头目空一切。我本来想问孙县长。结果,孙县长办公室也是一片狼藉。
我走出县政府的大门,这里已经没有站岗的警察了,进进出出都不需要登记了。
我站在县政府大门外,了无生趣的不知道要干什么。忽然,就看到一伙人推推搡搡一个老人。被推搡的人还戴着高帽子,上面写着打倒某某当权派。走近了才知道,原来是孙县长和李局长,还有狗哇子等几个人。
我看不懂了,小方被抓是因为他曾经是国军。可是,孙大队长又是以什么样的名目而抓起来的呢?
我跟在他们后面,随着游行队伍重新回到县政府。这些人一直到晚上才肯让他们回家。
孙县长看到我,说还是你有先见之明啊!原来自由比什么都好啊!
我想说什么,又什么都不想说了,想起我们出生入死的时候,现在只想流泪。战场上没有牺牲的英雄。现在,都成了反革命分子了。这是什么逻辑?中国人民的幸福生活就是千千万万个这样的人流血牺牲换来的。怎么就成了坏人了呢?
哎!孙县长叹口气,我知道你是不放心小方才来的,没想到看到我这么狼狈?
不要说了。我看着大队长,说你身上怎么会有血迹?难道他们还打人吗?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大队长说,打又算得了什么呢?
要不。你就去我家里待几天吧。
不能啊!
为什么?
不要说了。大队长好像有心事,他只说了句,我真的不想看明天的太阳了。
我听了,心一沉,两滴眼泪就掉了下来。我问他为什么想不开,可大队长什么也不肯说了。
我只好佯装回家。从大队长家里出来。大队长就把门关严实了,一个人躲在家里扎实的哭了一场,然后换了套干净的衣服,趁着天黑,像个小偷一样,来到东江……
我紧跟其后,一直到了江边,只见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很享受的抽着烟,一根又一根的。直到一包烟抽完了,又朝县政府的方向鞠了一躬。才仰天长叹,才纵身跳进了滚滚的江水……
我一个纵步抓住大队长,但已经迟了。
随后,我又一个猛子扎下去……
大队长醒来了,他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害了我啊!
害不害的,生命只有一次。
我,我今天没有死成,明天还得继续死。你说,你这不是害了我又是什么呢?
我生气了,你用得着这样吗?受再大的委屈,咬咬牙就过去了。明天的太阳照样会升起来。再说,你不是还有嫂子还有秀秀她们么?
你不知道,哪怕有一线希望,我也不会这样。
多想想我们打日本鬼子的时候吧,再苦再难也不至于苦到那种程度吧?
哎!大队长叹口气,那个时候,我们有信仰,有奔头。现在呢?精神上的折磨比什么都要痛苦啊!
我没做声了。我知道,一个想死的人,跟他讲再多的道理又有什么用呢?
晚上的时候,我把半边兔子肉炒了,还弄了一壶酒。才自顾自的喝了两杯,才长长的叹了口气,说百人怄百气呀,你以为我就好过吗?啊!
你又怎么了?县长怯怯的挪到我身边,你又发生了什么事?
你说我发生了什么?我告诉你吧,抗日抗日没有了,阿梅阿梅也没有了。我每天对着空荡荡的茅草屋发呆。
你说什么?大队长一把抓住我,你不是吓我的吧?
不说也罢……抗日和阿梅都……
那是为什么?
哎!我长长的叹了口气,说来话长啊!抗日生了毛毛,媳妇没有奶水,毛毛整天整晚的哭。听别人说,母鸡补奶最好。他就到二毛家里借了几块钱。结果在旧市街上,被人偷了……
准备回家的时候,他突然发现,我们这边的大蒜两角钱一斤,而旧市街上堆满了大衔,无人问津。一问价你说怎么着,五分钱一斤随你挑。他想啊,丢了几块钱,如果挑担大蒜回去就可以把本钱赚回来,觉得并不吃亏。可谁想,第二天挑到街上去买,被市场管委会的抓起来了,说是投机倒把。最后叫队长去把他领回来了。他回到屋里,觉得没脸见人,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一根绳子结果了自己……
年轻人怎么这么想不开呢?
投机倒把是犯罪啊!抬不起头啊!
说来说去还是你的不对,你娶了媳妇,做了爷爷,我怎么就不知道呢。好歹给我个信,讨杯酒喝,怎么就那么难呢?
是的,我当时只想到节约,也是欠考虑。
再说吧,没有钱,我再怎么揭不开锅,三块五块的还是拿得出来的吧?
我知道。
我问你,阿梅怎么又……?
哎!我又喝了一碗酒才说:抗日走后,他的媳妇丢下毛毛也离家出走了,而毛毛的营养跟不上,面黄肌瘦的,没有抵抗力,不是发烧就是咳嗽。那天,阿梅去对面山上砍柴,看到一只兔子,就想给孙子补一补。她顺手把钩刀摔了出去,兔子一个跟头不动了,她伸手去捡的时候,兔子忽然跳起来……她扑过去抓,结果连人带兔摔到深谷里去了。
哎!大队长长长的叹了口气,可惜了呀!
所以,我在想,人生短短几十年,却要经历很多很多,现在看来,看淡才是人生的必修课。
大队长听了,好久好久都没有说一句话,一直都在沉默……
(完)
作者简介:
陈社昌,男,农民,现居长沙。
说是农民,很多人不信,原因是我住在城里。但我真的一天能插一亩田,开过拖拉机,写过入党申请。现在是新社会里的无产阶级。
喜欢缩在一个角落里写诗。自说自话。什么事都懂,又什么事都不懂。老婆说我精不精,蠢不蠢。我默认。
户籍档案:清贫,农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