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晚餐》吃的是什么

刘半甜

食物有时候是一件艺术作品的唯一焦點，有时候则为以人为中心的场景提供背景和线索。无论是哪种方式，艺术中的食物往往透露出了历史的、社会的和文化的信息。有关食物最著名的一幅画是《最后的晚餐》。

耶稣在受难之前的逾越节前夕，与他的弟子分享的最后一餐，激发了无数艺术家的灵感，我们知道最著名的是达·芬奇的《最后的晚餐》，其实在此之前也有很多不朽之作，比如1181年的乔托，1480年左右意大利画家吉兰达约也画过。在达·芬奇之后，也有无数大师画过这一场景，比如1548年的丁托列托、1920年的萨尔瓦多·达利等。

达·芬奇的《最后的晚餐》是有史以来最著名的晚宴。虽然人人耳熟能详，但是耶稣和他的门徒们吃了什么却是个谜团。根据马太福音、马可福音和路加福音，最后的晚餐发生在逾越节的时候，而羊肉是必不可少的节日食品，但《圣经》对菜单没有提及。除了马太福音说，宴会是在晚上举行，马可福音和路加福音补充说，是在“一间摆设整齐的大房间里”。《圣经》的记载都用来强调耶稣创立了圣餐礼和他对犹大背叛的预言上了，因而给艺术的创作留下了广阔的空间。

有趣的是，最后的晚餐不但激发了艺术家的绘画灵感，还激发了经济学家的研究精神，比如说康奈尔大学营销和应用经济学教授布赖恩·万辛克和他的兄弟、弗吉尼亚卫斯理公会学院宗教学教授、长老会牧师克雷格，他们对1000年至2000年间绘制的52幅以“最后的晚餐”为主题的著名画作进行分析比较后发现，随着时间越来越近，画中摆放在耶稣和他的信徒面前的食物分量也不断增加。“在过去一千年间，食物的生产、可用性、安全性、丰富程度以及可购性都大幅提高。”他认为，“由于艺术描绘的是现实生活，所以这些变化也反映在这一史上最著名的晚餐的画作之中。”

正因为《圣经》中并未提及《最后的晚餐》中有哪些食物，所以给了畫家们自由想象的空间，在这些大师的画作中出现的主菜包括鱼肉或鳗鱼、羊肉以及猪肉等。

文艺复兴时期的画家热衷于描绘像《最后的晚餐》这样留有很大想象空间的场景。他们还往往会在宗教题材的绘画中增加多余的人物和虚构的背景，正如文艺复兴这个词所暗示的，画家们还会使用他们认为的古典时代的服装和其他道具，还喜欢利用透视法和解剖学知识，让这些穿着现代服装的古典人物再现当前的礼仪和文化。

达·芬奇在《最后的晚餐》中就是这样做的，为其做传的艺术家瓦萨里对于该画的真实性印象深刻，“画中每个细节都精巧得让人难以相信，即使桌上亚麻布的质感，也细腻得不能再真。”但是随着岁月的流逝，所有这一切细节都损坏了。当然达·芬奇失败的实验性绘画技巧是原因之一，几乎从1498年壁画完成后，颜料就开始脱落，1517年的一位参观者观察到图像“已经破坏了”，而1566年瓦萨里在米兰看到原作后，也掩饰不住自己的失望，说，“简直是一片混乱”，到了1901年，意大利作家邓南遮宣称这幅杰作“已经死亡”。

但是《最后的晚餐》没有死亡，而是在几个世纪中不断被修复，这也就意味着其隐藏的东西比显示的东西还要多。只有到了1997年，通过最新的科技手段，所有的覆盖层都被清除了，于是奇迹出现了，达·芬奇的手绘痕迹又出现了，这也让世人再次以全新的眼光来看待这幅画。

最吸引人的就是桌面本身。在《最后的晚餐》上餐具有白镴盘子，刀（一度被认为是阴影），水壶，葡萄酒杯和洗指碗，还有一个盐瓶。在耶稣说出有人会出卖他的时刻，犹大打翻了盐瓶。毫不奇怪，正如瓦萨里所言，桌上所铺桌布的花纹，正是当时意大利中部纺织品的代表产品。

艺术史学家约翰·瓦里亚诺说，虽然目前还不清楚桌子上的全部食物，但是从现在的画面上来看，没有逾越节的羊肉也没有面包，这些很多人都认为的最后的晚餐上的食物。在达·芬奇的画上，有三个装食物的大盘子，耶稣面前放的那个是空的，他左右两边，安德烈和马太前面的盘子上堆满了食物。我们看到右边的盘子，损坏太严重，已经辨认不出是什么食物，而左边的盘子似乎是半条鱼。幸运的是，在整幅画的右侧，还有三个装食物的小盘子，其中一个装着点缀着橙子片的烤鳗鱼，另外的盘子装着带叶子的水果，可能是石榴。

鱼作为古老的基督象征最早出现在早期基督教的地下墓穴中，在意大利拉韦纳地区，建于公元六世纪的圣阿波里奈尔教堂，最早描述“最后的晚餐”的镶嵌画里就有鱼，但是没有合理的图像证据表明，食用鳗鱼属于犹太—基督教传统。所以我们可以推论，在达·芬奇的《最后的晚餐》中出现鱼，是艺术家自己的原因。在他的笔记中，达·芬奇写下了“每个画家都画他自己”的理论，从而，我们可以认为《最后的晚餐》可能反映的是画家个人的饮食习惯。

传统上认为达·芬奇是一个素食主义者，因为他一再宣扬动物的生命也是神圣的。如今，我们主要通过艺术家留下的五千多页笔记来了解他的饮食习惯，在1503-1504年的购物清单上有“胡椒面包、鳗鱼和杏”，达·芬奇可能是一个素食主义者，但是在他的购物清单上有良品牛肉，可能是因为他家总是有学生和仆人，如今我们没有办法知道究竟是谁喜欢吃鳗鱼，谁喜欢吃蚕豆、豌豆、蘑菇、沙拉、水果。

《最后的晚餐》中的鳗鱼也可能不是达·芬奇的菜，但它肯定是当时流行的食物。鳗鱼在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很受欢迎，因为它们能够离开水之后再活很多天，即使死了腌制之后也很好保存。据教皇皮乌斯五世的私厨斯盖皮所言，最好的鳗鱼来自费拉拉附近的科马基奥，另一位十六世纪的作家G·B·罗塞蒂，给出了三十种不同的鳗鱼食谱。

巴托洛米欧·普拉蒂纳的《论正确的快乐与良好的健康》是公认的第一本大量印刷的烹饪书籍，也是当时非常著名的一本食谱书，达·芬奇自己就有一本，在这本食谱书中，提到了鳗鱼的多种做法，可以烤、煎、煮，也可做成派。在普拉蒂纳的书出现后，用橙子片搭配烤鳗鱼风靡一时。达·芬奇可能就是在他的雇主米兰大公卢多维科·斯福尔扎那里遇到了这种新奇的口味，然后忍不住把它留在了《最后的晚餐》中。

选自《阅读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