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必有意，意必吉祥

高旭彬

在中國传统建筑里，窗户很早就脱离了它的实用功能，不专为采光而设。

《古诗十九首》中这样描写那座屹立在“西北的高楼”：“交疏结绮窗，阿阁三重阶。”那个有着横直交错的木条、悬挂着精美的丝织品的窗户是这座建筑最亮眼的所在。这个窗户有力地烘托了诗句的气氛，装饰了我们的梦。

装饰，永远是中国古代建筑不可或缺的部分，它们以或雕或绘的手法给本来素面朝天的建筑披上了一层漂亮的外衣。甚至到了后来，虽然有些建筑的主体构件已经腐烂、坍塌了，但它的装饰部件作为一种精美的古代工艺美术品，仍然为人所珍视、供奉和收藏。

坐落在浙江省义乌市上溪镇黄山五村的“黄山八面厅”是一座建造于清中后期的典型古代民居建筑。由于此地历来为擅长雕刻的古代著名工匠群体“东阳帮”匠师施展技艺的主要舞台，所以它的梁架雕刻以及门窗制作等装饰技艺达到了很高的水平，成了以石雕、砖雕、木雕 “三雕”闻名的南方民居的代表。它的窗户也非常有特色！

“黄山八面厅”的窗户，以“万字纹”为地，中间镶嵌一块雕刻有人物故事的浮雕花板，好似一匹锦缎中绣成的图案，非常耀眼、耐看！

其“万字纹”地子，通体以指节大小的木条拼凑而成。这种工艺非常复杂，它需要精巧而严密的计算，如果有一根木条的尺寸不对，整体便无法完成。这种技艺被称为“攒斗”或者“攒插”。属于小木作师傅的看家本领！

经过这样制作而成的窗户，一方面可以将木材因干湿变化而产生的“应力”消解到最低程度，不易变形，另一方面使得透过窗户的光线产生斑驳的变化。夕阳中、月夜下，房中产生的光影非常优美，真是所谓的“花窗”，有万千花影透窗而过的感觉，诗意盎然。

而中间的浮雕花板则成了雕花匠们大展身手的之处。举凡人物故事、花草树木、飞禽走兽、山水楼台，他们无一不烂熟于胸，构图一旦确定，便可将它们一一呈现在这方寸之间。这种布满雕花的庭院是一个很好的文化教育的讲台，其实中国古人的许多历史、文化知识都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默会的，而非一定要经过书本的学习。

“黄山八面厅”花窗的浮雕装饰题材主要有花草鸟兽、神仙故事、戏曲故事、亭台楼阁、人物故事等。其中，人物故事有“牛郎织女”“渭水访贤”“仙人乘槎”“西洋得宝”等。“牛郎织女”是企盼家族成员将来能拥有一段美好的姻缘。“渭水访贤”则是祝愿他们能为国为家出力，建立不世功名。“仙人乘槎”是能够成仙得道，“西洋得宝”则是掌握无穷的财富。这些雕饰都表达了主人对自己与儿孙幸福生活的期冀，涵盖了人生最宏大的婚姻、事业、财富、寿命等主题，充满了大胆追求现世美好的世俗气息！

当然，由于年代久远，这些木刻在岁月的风霜击打下，有许多已经开始风化脱落了。其中有的人物面部眉眼不辩、表情模糊，但丝毫无损于他们整体的布局与动感，反倒因为这种岁月的洗礼，平添一种沧桑与古雅的感觉。

“黄山八面厅”平面布局按三条纵线展开，每一路共三进两院，合起来共三路六院，从空中俯瞰，其仿佛三个“日”字相连一般。这些美丽的花窗主要分布在其中轴线后院的堂楼两厢。这里正属于主人宅第的最核心处。从这些雕刻中，我们仿佛可以一窥主人的心境。除了这些门窗隔扇外，在中轴线上由门厅与前厅组成的院落一周，所有的梁架、檩枋和撑拱几乎无一处不雕，有四季的鲜果、十二月的花神、孔武的瑞兽与和善的仙人。“雕必有意，意必吉祥”，整座房子几乎成了木雕艺术的宝库，远近闻名堪称“东阳木雕”的代表作。2001年，“黄山八面厅”被国务院公布为第五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漫步在“黄山八面厅”中，我们仿佛可以看见当年的主人端坐于廊下给他的儿孙们一一指点着这些雕刻的情景：这是什么花？那是什么果？这里有什么用意？那里有什么故事？可以说，“黄山八面厅”是最好的传统文化与教材，相信参观过它的人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热爱又会更深刻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