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斯克入主推特后的动荡20天

杨博雯　黄慧诗

马斯克是懂收购的。

自从在10月26日端着水槽、满面笑容、一路小跑进推特总部之后，马斯克便开始了他大刀阔斧的改革——开除推特原CEO和CFO、裁掉近半员工省钱、带着特斯拉的“心腹”工程师审查推特代码、给白宫发布的推文标注“信息不实”、停止所有媒体的问询……

从人事管理到技术细节再到内容审核、广告投放，可谓是事无巨细地宣示：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推翻的，新的推特有且只有马斯克说了算。

而这位本就沉迷推特的新老板自收购之日起，更是连发92条推文，平均每天近10条。以上种种，无不昭示着推特刚刚度过的10日是如何混乱迭起、动荡不断。

“激情”裁员

马斯克入主推特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换人。

10月28日，也就是推特正式被收购，并于纽交所退市当天，推特CEO、CFO以及法律事务和政策等高管即被解雇。

管理层的空缺则由马斯克的多名“嫡系”填满：他的私人律师Alex Spiro、此前任职于马斯克旗下脑机接口公司Neuralink的亲戚Andrew Musk、马斯克旗下隧道挖掘公司Boring的首席运营官Jehn Balajadia等数十位老熟人火速成为推特内部员工，并获得企业邮箱账号。

同时，50多名特斯拉工程师也被抽调至推特，去审查推特代码——是的，推特程序员们被要求将最近30天到60天的代码打印成稿，交由新上级审查。值得一提的是，推特内部员工透露，在“打印代码”指令发出后不久，马斯克又快速叫停，表示打印了的去撕掉，还是直接在电脑上显示。

据悉，马斯克进行这次审查主要是想看看谁能按照他要求的速度和效率工作，并淘汰一些不常写代码的管理人员……

11月3日晚间，推特在晚间向员工发布电子邮件预告，将从4日早上开始通过邮件告知员工是否被裁员。虽说此前已有知情人士透露，推特产品团队的管理人员被要求以裁员50%为目标，但当通知切实落下，一时间仍是人人自危。于是當天，就有推特员工集体向旧金山联邦法院提出诉讼，控诉推特在没有提前60天通知的情况下进行裁员，违反了联邦和加州法律。

推特管理层对此并无回应，只是补充表示：（为防止员工删库跑路）公司的办公室将被暂时关闭，暂停任何门禁卡等证件的访问权限。11月4日，近3700位推特员工一天之内被扫地出门。有员工甚至是一脸懵逼——在访问电子邮件和Slack等公司系统遭拒后，他们才意识自己刚刚被炒了鱿鱼。

据外媒爆料，“道德人工智能（Ethical AI）”团队更是被全体解散。这个团队成立的使命，是为了让推特的算法更加透明和公平。

还有一位推特前内容营销经理表示，自己有8个月身孕仍然被解雇了。

推特总员工数截至今年6月为8000余人，被裁掉了3700人，已近半数人马。

不管外界如何甚嚣尘上，马斯克对此事的态度非常强硬。他在11月5日发推表示，推特每天亏损超400万美元（约合人民币2874万），除了裁员“别无选择”。他还表示遭解雇员工可获得相当于3个月薪水的遣散费，比法律要求的还多50%。

同时，推特联合创始人、已在去年卸任推特CEO的Jack Patrick Dorsey也站了出来，主动道歉：“从过去到现在，推特员工一直都很坚强。无论有多困难，他们总会找到办法……我知道很多人对我很生气。我对大家如今的处境负有责任：是我让公司扩张得太快了。我为此道歉。”

没等“大裁员”事件找到最合适的背锅人，情况在两天之后又有了新的变动。

11月7日，据彭博社报道，有一些推特员工在混乱中被“误裁”了，有一些则是在离开之后被发现其能力其实是不可或缺的。

科技媒体Platformer创始人Casey Newton也透露，在推特内部办公用的Slack频道上有一条@所有人的通知，表示“现在iOS和安卓团队都需要帮手。”

总结起来就是，之前裁员用力过猛，现在又缺人了。这场仓促而混乱的裁员事件未来如何发展？至少现在，仍一眼望不到尽头。

因为，很快，马斯克又来了一波新动作。

“不硬核，就滚蛋”

11月16日，大半夜12点，马斯克突然向仅存的不到4000名 Twitter 员工，下达了最后通牒：

不硬核，就滚蛋。

在这封突如其来的半夜邮件中，马斯克试图对全体员工“打鸡血”：

“接下来，我们要建立一个跨时代的 Twitter 2.0 版本，在这个竞争日趋激烈的世界获得成功。”

“但是为了能够实现这一目标，我们必须变得极端硬核 （extremely hardcore），”他写道。

怎么个硬核法？大概意思跟中文互联网用户不能更熟悉的 996非常接近。简单来说，就是超长时间、超高强度的工作。

马斯克说：“只有最杰出的表现才能被接受。”

马斯克接着写道，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公司将会变得更加“工程驱动”，甚至产品和设计（尽管“依然重要”）都不得不为工程让道。

“如果接受的话，请在下面这个 Google 表格上点‘yes。”

必须说明的是，这些现存的 Twitter 员工，只有不到一天半的时间，来考虑到底要不要跟这个新首富老板，一起踏上一场“硬核”的重新创业之旅。

而且，任何未点 yes 的员工，都将被直接视作“下车”，得到3个月工资的遣散补偿。

关于账号封禁和内容审核

折腾完人，马斯克不忘初心，将目光投向了推特本身的功能与业务。

在上任的24小时内，马斯克就对推特业务做出了多项调整：1、将多年未变的推特主页（推特账号注册页面）更换为“当前流行趋势”；2、在11月7日前投入新的付费认证模式，用户每月需支付一定费用维持“蓝标”认证；3、将付费认证的订阅价格从每月4.99美元提高到每月8美元……

对于价格上涨的付费认证，马斯克还表示：可以骂我一整天，但这得付8美元。

对此，马斯克的解释是：推特不能完全依赖广告商，总要有人付账单！

事实上，马斯克在购入推特前，便多次提及要为推特寻找“第二条腿”走路——增加用户付费，减少广告依赖。

他向投资者承诺，推特的广告收入在2028年的占比将降到45%。在2021年和2020年，这个数字分别是89%和90%。而广告主的表现也说明马斯克的担心不无道理。

随着推特高层及大量员工的离职、多个主营业务的调整，特别是对于内容审核标准的再定，许多广告主已经用钱表明了态度：辉瑞、通用汽车、奥迪汽车、福特汽车、奥利奥制造商亿滋国际、哈根达斯生产商通用磨坊、美国联合航空公司等多个品牌均表示要暂停在推特的广告投放。因此，不难理解马斯克在上任第一周就迫不及待地升级付费认证功能。

对于推特员工来说，不管是新功能上线的deadline，还是裁员50%的传言，都只能靠工作时长弥补——据CNBC报道，部分推特员工每周工作7天，每天工作12小时。就连推特产品经理都在11月2日发布了一张自己就着睡袋睡在办公室的照片。

除此之外，推特账号封禁上也有进展。10月28日，福克斯新闻前脚从推特前顶流特朗普那里得到“不会返回推特”的消息，后脚马斯克就发推称将要建立内容节制委员会。而在委员会成立之前，不会有任何内容或账号解冻上的决定。

但在委员会建立之后，这一功能很快就得到了施展。比如，11月4日，有网友发现马斯克前女友Amber Heard的推特账号就离奇被封了。

11月19日，马斯克在推特上表示，特朗普的推特账号将被恢复。此前，他特别为此向推特用户进行了问卷调查。几分钟后，特朗普的推特账号被恢复，但截至当地时间周日中午，他还没有发过推文。

虽然账号已解，但显然特朗普对重返推特并没有兴趣。

特朗普在19日当天的一次发言上表示，自己“看不出有什么理由（重返推特）”，并称将坚持使用自创的社交平台“真实社交”。特朗普认为，“真实社交”的用户参与度比推特更高，而且表现“非常好”。

另外，馬斯克在收购推特之前承诺了无数次的内容审查问题上也发生了不少值得注意的新闻。10月30日，NBA球星勒布朗·詹姆斯怒斥，马斯克入主推特后，平台被指“N”字母开头的种族歧视词语12小时内出现率激增500%。

推特方对此并无回应。

不过很快，在11月1日，推特就整了一记狠活——当天，白宫发表一则推特称：“在拜登总统的领导下，老年人的社会保障金正在获得10年来最大的增长。”而这则消息很快遭到“辟谣”：有人利用推特的“社区笔记”功能增加注释信息，称这种增长是同样伴随着通货膨胀，还链接到美国社会保障局网站的法律历史页面加以佐证。

马斯克转发并对推特的“社区笔记”功能进行肯定，同时借此表示要“让推特成为地球上最准确的信息来源，且不受政治派别左右”。

当天，白宫删除掉了相关推特。

而11月2日，一条“特朗普死了”的消息又迅速登上推特热搜。发布者为美国喜剧演员Tim Heidecker，他声称特朗普已死，而且死得很惨。还@马斯克，称马斯克压制了这条新闻。

无论如何，在“绝对的自由主义者”马斯克接管推特后，如何审核推特上的虚假信息、错误信息、仇恨言论和其他有问题的内容，迅速成了一个炙手可热的话题。但显然，与其关注内容审查本身，不少人更宁愿将其变成一场与马斯克斗智斗勇的游戏。

员工：恕不奉陪

11月17日周四，在马斯克发出“不硬核就滚蛋”的邮件后的第二天，整个公司和推特平台都弥漫着一股世界末日般的情绪。

相当一部分员工已经懒得跟马斯克继续玩下去了。即便今天的经济市场变得尤为糟糕，各大硅谷和美国科技公司都在裁员，想找到新工作难上加难。但员工们显然已经受够了。

到了周四当天，距离 deadline 越来越近。马斯克和他的团队发现点 yes 的人根本不够多，开始紧张了。

这场仓促而混乱的裁员未来会如何发展？至少现在，仍一眼望不到尽头。因为，很快，马斯克又来了一波新动作。

内部消息传出：马斯克和团队跟关键岗位和资深的工程师约了大量的会议，试图说服他们点 yes 留下来，以至在周四当天的日历被安排得满满当当。

马斯克用丰富多样的工作和丰富的补偿来试图说服这些员工。在他的计划里，接下来的 Twitter 2.0 要干五件大事：

个人蓝勾认证；企业用户认证系统；DM加密；推文打赏；长文章功能。

然而在员工看来，他们已经没办法信任马斯克了。和做好这五件事相比，更大的可能性是马斯克这个自大狂和忍不住激情裁人的新老板，会把每一件事都搞砸。

员工们在 Slack 告别，然后又到 Twitter 上用自己的账号发表离别感言。

这些感言并不长，毕竟 Twitter 还是一个280字的社交平台。更多人发了自己的工卡和笔记本电脑的照片，配上一小段话。

以及那个熟悉的，敬礼的表情。由于选择退出的很多，很多人表示，当天下午这个表情刷屏了。

一位华人员工的话可能道出了不少离职员工的心声：

“我不会低头，不会点 yes。对不起首富先生，我的生活我自己掌控。”

根据 Platformer、纽约时报、彭博社等机构的统计，这一轮自动离职的员工规模至少在1200人以上。这意味着剩下的 Twitter 员工可能只有2000多人。有内部人士透露，好几个部门的人集体辞职，包括薪资团队、税务团队和财务报告团队等。

甚至由于IT和人力资源辞职和被解雇的人太多，Twitter根本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确定应该关闭哪些人对电子邮件、Slack 和其他系统的访问权限。周四辞职的3名员工告诉 CNBC，周五早上他们仍然可以访问 Twitter 的一些内部系统。

就在周五早上，马斯克也发出了天问：

“接下来该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