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狗记

薛思雪

第一次遇上狗，是在我 8 岁那年放学回家的路上。

当时，我们上下学都要从阿新公的小院子旁经过，他家里养着一只大狼狗，每次经过时大狼狗都要对着我们狂吠几声，吓得我们这些小屁孩心惊肉跳，仓皇逃窜。好在那只狗平时都是被铁链拴着，久而久之，我们也就习以为常了。一个绰号“癞头沙”的大同学胆子大，有一回他大摇大摆地走向大铁门，对着里面的狼狗做鬼脸，有时看主人不在就扔几块小石头，气得狼狗向我们扑过来，我们尖叫着撤退，尖叫声中混着刺激的狂喜和自得。大狼狗被铁链拴着，又被铁门拦着，气得无奈狂躁咆哮着。我们等大狼狗安静了一点，又开始在铁门前对着大狼狗耀武扬威，狂喜、尖叫、撤退，就这样，折腾到大狼狗连狂吠的气力都没了，才一溜烟地跑回家。

有一天傍晚，我们又故伎重演，想不到，这次铁链没有拴好，铁门也没关好，大狼狗终于找到报仇雪恨、一洗前耻的机会，狂吠着对我们来个“恶狼扑羊”，我们“妈呀”一声，分头鼠窜。大狼狗好像对“癞头沙”特别记恨，在我们分头逃跑时，它独独向“癞头沙”奔去，咬住他大腿死死不放，鲜血淋漓，痛得他“皇天阿母”大叫，直到阿新公闻讯赶来，才喝止了大狼狗。这次大狼狗事件，在我们心中留下好长好长的阴影，再也不敢挑衅大狼狗了。

几年前，跑步最狂热的那段时期，我常常在夏夜里一个人跑在江南乡间。作为超级路痴跑渣的我，马拉松跑出 5 分半就以为自己很牛，常常会一边放大手机 QQ音乐的音量，一边跑得忘乎所以，跑着跑着就忘记返程的路，只能打开百度导航引导，才能跑回。

有一天夜跑，返程时遭遇一场大雨，又忘记返程的路，在我刚刚停下准备打开导航时，突然从人家的院子里闯出两只恶狗狂吠着向我奔来，吓得我扭头就跑。两只恶狗一边狂叫，一边撵着跑，我使出最大的力气，冒着大雨，在恶狗的紧逼声中，飞毛腿般一路狂奔，大概狂奔了两公里，才好不容易甩掉那两只恶狗。回家打開咕咚一看记录，好家伙，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段路程我的配速竟只有 3 分多一点，比我当年在大学里系运动会上荣获3000米冠军时的速度还要快！

跑步遇上狗，最凶险的一次是六年前，在挑矾古道的一次越野跑。那天一大早，我和阿壁会长从三条溪这个远去的矾道古村落出发，一路在台风“鲇鱼”肆虐后，满是泥泞、塌方、荆棘的古道奔跑前行。一路是古村古树古庙古屋古桥，一路触目是峻山秀林深峡险谷陡涧，一路上听潺潺流水，轻嗅着淡淡的青草味，看着幽静优雅的原野风光，感受奔跑在古道中的自由与自在的美好和畅快。经过近三个小时的奔跑到达宜矾村后，我们又取道华岭折回三条溪村。“华岭两条道，道道通天路。”在陡峭的华岭上奔跑，虽然让我们双腿满胀乳酸的苦痛和麻木，但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刺激和挑战的力量。再往前下岭，眼前一片开阔，一派桃源风光，土地平旷，阡陌交通，草甸满坡，美池映空，桑竹林立，山风徐徐，流水潺潺，鸟鸣清脆，鸡啼犬吠，浩浩天风吹来，舒畅无比，仿佛是对路人这段艰难的翻山越岭的回馈。可吓我们一大跳的是，在山坳的几户农家处，也许是我们肆意奔跑的姿态，引起了久未见过生人的山狗的怀疑，把我们当作突然闯入桃源的“武陵人”，四条山狗一阵狂吠向我们奔来，把我们两个人团团围住，形成四面包围状。每只山狗都有半人高，一米来长，四双幽亮的大眼睛对着我们，一如电影中审讯犯人时的大灯泡，加之它们张着吐着大舌头的大口，对我们狂吠不止。一时间，危机四伏，杀机腾腾，恐怖至极，我吓得面如土色，心在突突地狂跳，在山狗如此的狂吠中，我当时居然还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我想，这下完了，万一它们向我俩发起攻击，那真是碎尸万段，死无全尸了。好在阿壁会长越野经验丰富，见多识广，他叫我垂下双手，不要说话，低头不要直视山狗，以免激怒它们，但要时刻保持警惕，随时防范山狗的突然攻击。于是我们故作镇定状，跟山狗对峙了一两分钟后，我们发现山狗并没有攻击的意向，只是一味地“汪汪”狂吠，说明它们也是在自卫，应该也是在怕我们会对它们造成威胁。于是阿壁向我使了一个眼神，叫我慢慢移动步子，向前方走去；前面的那只山狗也移开了身，给我们放出一个缺口，我们头也不回，故意装作对它们不理不睬，不慌不忙地向前走，那四只山狗看着我们渐渐远去，没有追上来，也渐渐停止狂吠，直到转弯处，我们完全看不见山狗，才撒腿狂奔下山，最终才脱离险境。事后想想，亦有几番刺激和人生的启迪：人生千万不可得意忘形，肆意前行，否则会有无妄之灾。历经五个多小时，最后我们终于回到起点，而后在三条溪中肆意地洗涤畅游一通，用碧波清流洗濯奔跑的疲倦，也洗去日渐疲惫沧桑的心灵。

此后，好长一段时间，我不敢一个人夜间跑在乡间、山间，只在学校操场跑跑。可万万没想到，夜间的操场角落里居然潜伏着好多只流浪狗，它们占据着各自地盘，有领地不可侵犯之凛然。

生活其实是一只狗，常常追得我们没命地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