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湾飞雪

沈达顺

颖水河像一条白色的飘带，泛着银光向东飘去。河的中段，有一方圆三里的芦苇滩。每年秋天，芦花争放，碧波银花，笼雾裹雪，把个三里河湾装点得仙境一般。我的学校芦湾小学就坐落在这风景优美的河岸上。

清晨，夜色还恋着月儿未走，学校就醒来了。鸟儿们在校园浓郁的树叶间欢快地叫着，草坪上各种花草绿叶上晶莹的露珠渐渐隐去，河滩里的芦花在晨曦中伸展着绒樱，新的一天开始了。

我早早地来到学校大门口，等待来早读的学生。校门口紧临着河岸，清爽的晨风掠过粼粼碧波，摇曳着满滩芦苇飒飒吹来，万道金光为学校披上了一层彩衣。霞光里，陆续走来三三两两的学生。“早上好，老师”“老师您早”，当这甜丝丝脆玲玲的声音频频涌向我的耳畔时，我心里顿时充满了无比的欣慰和惬意，就如同轻柔的晨风亲吻着涟漪的波面，抚摸着盛开的芦花，美滋滋地沁人心脾，仿佛整个身心都和这美丽的芦樱、醉人的碧波融为一体了。

上午七点五十分，上课预备铃声响了，我提前来到教室门口。我喜欢听这悦耳的铃声，我觉得这声音是一种神圣的召唤。上课铃声响了，我快步走上讲台，只听学生班长一声“起立”，全体学生齐刷刷一同站起，我及时地向学生们点下头，并说声“坐下”。今天的课文是《小英雄雨来》，我尤其喜欢讲这篇课文，学生们也早已盼望着听这节课。

我首先深情地朗读了一遍课文，当学生们还沉浸在我朗读的动人情节中，我接着讲解课文的开头部分。

同学们，这篇课文的开头，描写的芦花盛开的景象很像是我们这里，但它不是这里，他是抗日战争时期晋察冀边区的一个小村庄。但故事里的主要人物雨来，却是我们全国小朋友心目中共同的英雄。同学们平心静气地听着。我紧接着又讲：

小说的开头是全篇最精彩的环境描写之一，是整篇故事情节的序幕。这段环境描写跟下面发生的故事有着紧密的关系，它为雨来后来被鬼子拉到河边，从水下游泳脱身做了铺垫。同学们想，没有这道河，雨来怎么潜游逃离魔爪？没有满河芦苇，他怎么隐身？这段描写实际上是个很好的伏笔。

下午，我除有一节主课外，还要上一节课外辅导课。这是专为全校高年级爱好文学写作的学生成立的一个活动小组，名字叫“烛光课堂”。这是我上的第一节烛光课，我走上讲台，开始了我的首讲：

同学们：

当昨夜星辰还在天空闪烁，当大地还沉睡在甜蜜的梦乡，静谧的校园里，一束束美丽的光线就竞相从熹微初照的窗口溢出。不，有些光从昨夜月色刚浸洒大地至拂晓，就一直没有熄灭。

这就是人们通常比喻的倾情赞美的“烛光”。

在这不眠的光照里，辛勤的园丁们在伏案备课，为了无数花蕾的美丽绽放，他们战酷暑，斗严寒，浸着涔涔汗水，汲取着博深的知识源泉。

在这不眠的光照里，不少同学在刻苦攻读。“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他们誓为祖国的更加富强而发奋读书。

美丽的烛光啊，是辛勤园丁们硕果满枝的光合剂，是莘莘学子成才的催化剂，是打开人类知识大门的金钥匙。它就像高悬在夜空中的启明星，从肇始人类文明的时候起，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它普照世界的光辉。

“烛光”，是一首首悠长的抒情诗，尽情抒发师生鸣溅在心头的理想浪花。

“烛光”是一幅幅多彩的绘春图，尽力描绘校园明媚春光的五彩缤纷。

“烛光”是一团团洁白的芦花，从秋到冬纷扬着雪花。

望同学们以“烛光”自励，燃烧激情，抒写美文，歌颂真善美，鞭挞假丑恶，让我们的校园变得更加美丽动人，魅力无穷。

让“烛光”伴随着我们学校的发展，用力摇曳出我们的成就，我们的辉煌，我们的自豪，我们的骄傲。

为此，“烛光”期待你的参与，期盼你的作品，希冀在《烛光》的照耀下，我校迎来一个百木竞翠、百花盛开的春天。

我激情的演講，赢得了台下热烈的掌声。此时，一种幸福的暖流涌上我心头。

我是这所小学唯一的师范大学毕业的老师。不少人惋惜我在这所农村小学是大材小用了，我总是笑笑说：我喜欢这里。你看，这里有清澈的河水，有雪白的芦花，有碧绿的田野，更有这么多朴实可爱的农村学生。我简直把这里描绘成了一幅美丽动人的画卷。

春天，满滩芦苇破土而出，我带着学生来滩里踏青，让学生悉心观察芦芽那坚挺的生长姿态。于是，芦芽那挺拔向上的勃勃英姿便走进了学生的作文。

夏天，烈日炎炎，芦苇在风中昂首直立，抱簇丛生，茁壮成长。我对学生说，芦苇不惧风吹雨打，不惧骄阳炙烤，愈是艰险愈向前。于是，芦苇那不畏强暴、一往无前的进取精神便跃然学生笔端。

秋天，满滩芦苇竞相开出一团团绒樱，三里河滩一片雪白，微风吹起，芦花如雪片般飞扬，犹如一个滚动的琼玉世界。我深情地对学生说：“芦花虽然开得晚，但它却能从秋至冬长开不谢，直到人们把它采割下来，它仍然绒质洁白，柔韧如丝，表现出一如既往、永葆洁质的本色。

冬天，这里农民把捆捆芦樱拧成筐筐草鞋，把满滩芦苇编成千万领雪白的席片，成为人们御寒消暑之宝。我带学生去参观那苇山席海，以《芦苇赞》为题，让学生讴歌那扎根于贫瘠的滩塘、扬花于清凉的秋季、献身于寒冷的冬天的芦苇，以此讴歌那为社会默默奉献、不思索取的人们。于是，芦苇便在学生心中高大起来，一届届学生带着沁人的芦花香奔赴祖国各地。

在语文教学中，我尤其注重学生的写作课。2005年，我以《作文批语也应以情动人》为题，参加了全县师德师风演讲大赛，荣获第一名。

在这次演讲中，我首先向听众娓娓道来一段故事：我收到了七年前教过的一个学生的来信，信中说：老师，你还记得当年那个作文错别字连篇使您头疼的学生吧？她现在已是一个大学中文系的学生了。几年来，我一直在刻苦地学习语文，已习作了几十篇散文诗歌，并有几篇被校刊采用。每当想起过去，我总难忘您在我的《月色中的回忆》这篇作文中给我写的那段感情充沛、生动形象的批语，是它唤起了我的写作热情，萌动了我的文学创作之梦。

这位《月色中的回忆》的小“作者”，以前的作文错别字很多。我在给她下的批语中总有这么一句：“错别字太多！为什么老师纠正过的错别字还会出现呢？”可是，她以后的作文错别字仍然不少。后来，这位学生有篇《月色中的回忆》写得不错，我倾注满腔热情为她写下批语：

白云悠悠，月色如水，河流淙淙，蛙儿和鸣，此时此景，漫步在凉风习习的小河边，望玉盘而浴银辉，听虫鸣而享夜静，真是赏心悦目，心旷神怡。你写得很美，很富有诗情画意，读之令人神飞！

景物描写绚丽多彩，深情多韵：那飞奔的朵朵白云在“向往着、迷恋着、追逐着”什么？那“蓝而深广的夜空”蕴藏着多少隐秘？谁能“伸开双臂把大自然的美搂抱在怀中”？你的联想醉人！

开头点题自然，结尾余音绕梁，中间对话传神，你的构思巧妙！

然而，錯别字太多了，它好比一个美丽的少女秀美的脸盘上长满了一个个小小的雀斑，令人惋惜！

这段批语把文章诗化了，它倾注了老师满腔的深情，深深地打动了这个学生，使她在情和美的感召下萌发了写作的激情。

大凡优秀的作品，总是以情取胜的。古人云：“感人心者，莫先乎情。”“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为学生作文批语也是如此，你得以饱含感情的批语打动学生，唤起他的写作激情。

接下来几年，我接连被评为河南省优质课教师、河南省模范教师、全国优秀教师。再后来，我被上级委任为芦湾小学校长。身为校长，我还是像以前那样教课不辍，我不教课心里空虚，不踏实。方圆几十里的人听说我们学校办得好，都争着把孩子送来上学，芦湾小学几年中便发展为50多个班近3000人的学校，这在全区的农村学校是个奇迹。

应该说，我事业上获得了成功。可是，我的婚姻却不乐观。我已是近30岁的人了，仍然孑然一身。我曾相爱过一个人，我们本来一同报名回到家乡农村学校教书，矢志改变家乡教育的落后面貌。可是几年后，恋人改变了初衷，回城里某局当了干部，并多次劝我回城，但都被我回绝了。因为，我实在不想离开我深深爱着的这个学校和学生，我已和这里建立了难以割舍的感情。恋人说不动我就只好提出和我分手。此后，不少人劝我，你还在等她吗？人家已成家了，你也该有个家了，每当说到这儿，我总是淡然地笑笑说：“我有家呀，我的家就是芦湾学校。”

忽一日，我蓦然看到镜中的我，先是一惊——满头银发，就像芦湾里的芦花雪片般地飞满我的头。我还这么年轻，还没有成家，头发怎么就先白了呢？如果说李白“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那么，我是因为什么呢？我是“皓皓首飞雪，殷殷桃李情”吗？

这时，我的眼前立刻呈现出一片美丽的景象：满滩芦苇竞相开出一团团绒樱，三里河滩一片雪白。微风吹起，芦花如雪片般飞扬，犹如一个滚动的琼玉世界。

扎根于贫瘠的滩塘、扬花于清凉的秋季、献身于寒冷的冬天。

这不是美的结晶吗？

我爱芦雪！

——选自西部散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