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00公里的黄河，为什么只有兰州夹河而城

程遂营

兰州的城市史可以追溯到2000年以前。公元前81年，西汉昭帝时期，为了巩固对西北的统治，在兰州设置金城郡，修筑城池，所以，兰州古称“金城”。

为什么取这个名字？有三种解释：第一，因为修筑城池时挖出了金子；第二，寓意城池坚固，固若金汤；第三，五行（金、木、水、火、土）之中，金在西方。最合理的解释应该是第二种。

历代帝王对于一城一地的命名都非常讲究，对于边防重镇的命名，更是寄托着对边疆稳固、百姓安宁的希望。兰州披山带河、形势险要，东接陇原、西控阳关、南临巴蜀、北达朔方，命名为“金城”合情合理。

在长江上，有许多城市是夹江而建的：重庆、武汉、南京、上海……而黄河干流全长5400多公里，兰州是唯一一座黄河穿城而过的城市。为什么在黄河上，只有兰州夹河而城？

明代初成“夹河而城”格局

一方面，在东汉以后，黄河在下游形成了地上悬河，河道宽阔，河面高出两岸很多，黄河频繁决口泛滥。比如开封，离黄河有9公里，在明清时期仍然多次遭受黄河水淹，黄河水曾7次进入开封城内，给开封带来了灭顶之灾。所以，不要说夹河建城，人们避之尚唯恐不及。黄河上游的河套平原，情况与开封类似；黄河中游的黄土高原，土质疏松、水土流失严重，当然也不适合在两岸建立大的城市。

另一方面，是兰州自身的地理特点决定的。它位于皋兰山和白塔山之间，处在两山夹一河的带状峡谷盆地。盆地东西长40多公里，南北宽约10公里，土壤肥沃、水草丰美，适宜农耕、放牧和人居，不易泛滥成灾，具备了夹河而居的条件。

不过，汉代修筑的这座金城，位于今兰州黄河的南岸，黄河北岸没有居民居住。原因很简单：两岸交通不便。

唐代仍然是这种城市格局。边塞诗人高适曾经兰州到西北，去投奔驻守西北的军事将领哥舒翰。高适第一次到兰州，入夜的时候，听着滚滚的黄河涛声难以入眠。于是，他登上兰州北城楼，留下一首《金城北楼》：“北楼西望满晴空，积水连山胜画中。湍上急流声若箭，城头残月势如弓。”这首诗描写了兰州的山水之美、关隘之险，成为赞颂兰州的名篇佳作。这首诗也说明，当时的兰州城就在黄河的南岸，兰州城池的北墙就依黄河而建。

明初，在兰州城北建起了一座镇远浮桥，兰州城市拓展到了黄河北岸。不久，朱元璋的第十四子朱楧被分封到甘肃做肃王（1392年）。肃王的藩邸一开始在河西走廊的重镇张掖；7年之后（1399年），肃王请求朝廷允许他迁往兰州。此后，兰州成为肃王藩邸，大批官员、家眷、军队进驻兰州，兰州城市地位发生了质的提升。

为了满足城市人口发展和居民生活的需要，历代肃王（1399—1564年）不断在黄河北岸开山理水，修建苑囿、寺观，白塔山的白塔寺就是这个时候建成的，使兰州北岸成为风景秀丽的游览观光之地。随之，大量人口也开始在北岸定居，夹河而城的格局初步形成。

1909年，兰州铁桥建成。这是有史以来在万里黄河上建造的第一座钢铁桥梁，被当时的人们称为“天下黄河第一桥”。1911年，孙中山领导的辛亥革命爆发，清朝统治宣告结束。为纪念孙中山先生，兰州铁桥被命名为中山桥。有了中山桥，兰州城市更加迅速地向黄河以北拓展，夹河而城逐渐成为定局。

“八方争凑，万国咸通”的大都会

兰州是陆上丝绸之路的要津，从长安出发通往西北的陆上丝绸之路，一般都要在兰州渡过黄河。当年的班超经略西域、高僧玄奘求法天竺，也都是在兰州渡过黄河，才踏上西行的漫漫征途的。

在很多人的印象中，丝绸之路的繁荣出现在汉唐时期。到了宋元，海上丝绸之路繁荣起来，陆上丝绸之路是不是就终结了？事实上，陆上丝路的交往一直没有停止，只不过其规模和形式发生了一些改变。

明朝的肃王进驻兰州，兰州在陆上丝绸之路的地位更加重要。史书记载：大宛神驹，龟兹奇骡，哈烈翡翠，罽宾橐驼，吐蕃金鹅，叶护葡萄，伽国菠萝，悉王化之所致（刘斗《河桥楼赋》）。

这些我国新疆或中亚地区的奇珍异宝，通过古老的丝绸之路来到兰州，进入内地。为了给外宾、外商提供方便，肃王专门在兰州城北镇远门外建有“万国梯航坊”，负责接待，安排他們的饮食住宿。兰州逐渐成为“八方争凑，万国咸通”的一个大都会。

穿上“兰绒”，就是冬天最暖的仔

明清时期，曾有一个产自兰州的服装品牌，活跃于陆上丝绸之路，其火爆程度丝毫不亚于汉唐时期的丝绸，而且成为兰州经济腾飞的一大标志——这个品牌的名字叫兰绒。

顾名思义，兰绒就是产自兰州的用羊毛绒制作的服装。它质地轻柔，绵软保暖，高贵时尚，品种丰富。明代的缙绅、士大夫以穿着绒褐服装为时髦，一时间，兰绒成为明朝上层社会的一种时尚。

兰绒为什么会成为兰州的一个服装品牌呢？首先是因为西北地区牧业发达，牛羊遍地，而兰州作为西北羊毛的集散地，为毛纺业提供了质优价廉的羊毛。

其次，与肃王藩邸移驻兰州有关。朱楧入藩大西北后，发现这里冬天既漫长又酷寒，又没有很好的取暖工具。当时，在兰州民间，已有利用羊毛纺织制作上衣的传统，但不成规模，也没有在上层社会流行。敏锐的朱楧注意到了这种现象，于是便在冬天特意请人为自己纺织了一件羊毛绒大衣。会见客人，公事出行，他都穿着，既保暖舒适，又高贵雅致。上行下效，很快，用羊绒纺织冬衣便成为兰州上层社会的风尚，并逐渐成为在全国都叫响的一个服装品牌。皇宫大内织染局开始专门采买兰州羊绒，在公卿贵族中也逐渐风行开来。

由于有利可图，到了明清时期，许多内地客商纷纷来兰州收购羊绒，据统计，清朝康熙、乾隆年间，每年在这里花去的收购资金都不下万两黄金，交易量十分惊人。

到了清朝晚期，洋务运动兴起，在明清兰绒生产技术的基础上，兰州开办了兰州织呢局（1878年），利用西北地区丰富的羊毛原料，来生产毛布。这是中国第一个机器纺织厂，加速了兰州近代化的进程。

注：作者系河南大学教授，《百家讲坛》“六大古都”“黄河上的古都”“丝路上的古城”主讲人。

（肖肖摘自2022年3月1日《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