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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古代青瓷鱼纹装饰应用研究

2022-05-30吴婧芸

东方收藏 2022年11期
关键词:龙泉窑越窑

摘要:鱼纹是中国传统纹样之一,被赋予吉祥寓意,为古代陶瓷艺术常见的表现题材。陶瓷器中的鱼纹装饰应用,主要有两种形式:一种是整体造型,如鱼形壶、鱼形砚滴等;另一种为局部装饰。本文在此结合新安沉船出水龙泉窑青瓷的鱼纹装饰,谈一谈对于浙江古代青瓷特别是越窑、龙泉窑青瓷鱼纹装饰应用研究的认识。

关键词:新安沉船;越窑;龙泉窑;鱼纹装饰

一、新安沉船出水龙泉窑青瓷鱼纹的装饰应用

新安沉船是1323年从庆元港(现宁波港)出发前往日本博多港的一艘远洋商船,为目前发现的世界上现存最大、最有价值的古代商贸船之一。它于1976年在朝鲜半岛西南部新安海域被发现,在前后历时9年的水下考古和发掘工作中,陆续出水了包括以陶瓷器为主的大量遗物,另有金属器、铜钱、石臼、漆器、水晶珠、紫檀木块等,其体量之巨,震惊海内外。

从新安沉船所载货物的用途来看,可分为日常用器、陈设类器、供器、香器、茶器、酒器等,当然也包括文房类器物,诸如砚台、印章、镇纸、笔架、水注等,反映出当时日本社会上流社会对于文雅风尚的追求。

新安沉船中发现的陶瓷器包括景德镇窑的青白瓷、建窑的黑釉瓷,但其中60%的陶瓷器为龙泉窑青瓷,基本为元代产品,在当时是对日本出口的主要贸易物。在这些龙泉窑青瓷里,采用鱼纹装饰的各类器物造型雅致、功能丰富,笔者在此择其两件代表性器物予以介绍。

鱼形砚滴(图1)。砚滴为注水入砚的用具,也称水滴、水注。新安沉船出水数件龙泉窑青瓷鱼形砚滴,其形制、纹饰和尺寸大小基本一致,长度多在11—13厘米之间。鱼形砚滴犹如一条跳跃的鲤鱼,口为滴,背部有一注水小孔,整器以腹下三鳍作为支撑,模压对接成形,昂首翘尾,造型别致,既可作为文房实用,又可陈设把玩。龙泉大窑丙区出土的鱼形水注(龙大T6)[1],其造型、纹饰与新安沉船出水的鱼形砚滴基本一致;1985年浙江省义乌市稠城镇工人路窖藏则出土有同类器物[2]。

双鱼纹洗(图2)。新安沉船出水的龙泉窑青瓷双鱼纹洗数量较多,其基本特征为折沿、弧腹、圈足,外壁多刻划莲瓣纹,内底饰有首尾相逐、脊背相对的双鱼纹,鱼纹或为堆贴而成,或为戳印而呈现阴纹或阳纹。龙泉窑的此类产品,大量集中生产,在国内外古代遗存中多有发现,除洗之外,盘、碟、盏等器物的内底也多饰有鱼纹。

二、浙江古代青瓷鱼纹装饰应用的源流

据现有考古资料可知,鱼纹作为器物装饰很早就出现了,早在新石器时代仰韶文化的陶器上就已发现有大量鱼纹。上海博物馆收藏有一件春秋时期的子仲姜盘,盘内装饰了浮雕和圆雕的各种生物,鱼、龟、蛙、水鸟一应俱全,其中就有栩栩如生的4条青铜鱼。又如许昌市博物馆展厅里陈列着多件在历年文物普查中整理出来的各式汉代陶灶,两侧的灶台上各有1条鱼。再如上虞禁山窑址三国西晋地层中出土的越窑双鱼纹宽沿洗,器型较大,敞口、宽沿、浅弧腹、平底,口沿和下腹部刻划水波纹,内底饰有双鱼纹,双鱼头尾方向一致,呈左右对称排列,两鱼嘴之间用一弧线相连。

到汉代,鱼纹较多地出现在青铜洗上,双鱼一般呈左右对称排列,鱼口间多以单线或网状纹相连,还装饰有纪年款及“长宜子孫”等吉祥语[3]。双鱼铜洗的制作延续至晋代,继承了汉代的形制、纹饰及铭文传统。六朝时期,越窑青瓷双鱼纹洗的造型和纹样均与铜洗一致,显然是模仿铜洗的制作,尤其是口径大于20厘米的洗,可能并非文房用品,而是作为日常起居洗脸净手之用。在相当长的一个历史时期里,鱼纹都是首尾相对,形态呈图案化。唐代、北宋和辽代时期,鱼纹多装饰于金银器或陶瓷等器物上,如黑石号沉船出水的越窑青瓷鱼形壶以及扬州唐城遗址出土的三彩鱼形壶、长沙窑窑址出土的褐釉鱼形壶、河北省井陉县出土的邢窑白瓷双鱼四系背壶[4]等。

唐宋时期,越窑以鱼纹为饰者,与金银器相互影响。越窑产品根据自身材质特点,对纹样作了简化和图案化的处理,体现出当时的装饰风气。唐代越窑青瓷上的鱼纹装饰分为两种:一种是以整体造型出现的,如黑石号沉船出水的越窑青瓷鱼形壶,高24.8厘米。壶身略呈椭圆形,两面各饰直立双鱼,昂首张嘴形成壶口,眼、鳍、鳞等刻划清晰,壶身下承喇叭状高圈足,圈足外壁饰有条纹表示鱼尾,器身两侧加饰双系和背鳍,整体剥釉严重。因沉船中伴出有“宝历二年(826)”铭文碗,可知其相对年代约为9世纪前期[5]。另一种鱼纹装饰则是以局部造型来进行表现的,如浙江宁波小洞岙唐代窑址出土的越窑青瓷碗,碗心阴印双鱼纹,中间印有一“王”字,有学者指出宋代龙泉窑青瓷印纹双鱼洗与其具有一定的渊源关系[6]。又如宁波市慈城东门出土的唐代越窑青瓷双鱼纹碗[7],内底并列线刻双鱼,阴刻线条浅细且流畅。这时的鱼纹以双鱼为主,还有单鱼、三鱼等。

到北宋晚期至南宋早期,越窑、龙泉窑等窑口的青瓷产品都出现了以不同形式表现的游鱼形象,一条、两条乃至多条,生动活泼,或悠闲自在,或相互追逐。这时的鱼纹富有写意性,大多数产品采用刻划的装饰手法,用木或竹制作的刀,在半干的坯体上刻划鱼纹和水波纹,自然流畅,装饰效果极佳。

元代龙泉窑在装饰技法上充分吸收了唐宋时期的艺术精髓,鱼纹装饰应用广泛,塑、贴、印、划等各种技法一应俱全,这在新安沉船出水龙泉窑青瓷中即可见一斑。最多见的器型为双鱼洗,其中以模印堆贴最为常见,鱼的造型、种类各异,鱼纹大多装饰在器物内底。这类双鱼洗的形制几乎相同,但大小有别,当时大量生产。

纵观南宋、金和元代,鱼纹亦较多出现在金银器和青铜器上,主要是洗、盘类器物。有学者认为龙泉窑双鱼洗的造型、装饰以及形制,与宋元双鱼银洗更为接近,可能更直接地受其影响[8],笔者同意这一看法。此外,浙江湖州三天门南宋墓出土的鱼形银佩饰,由两片鲤鱼形接合而成,背鳍两端各置一孔,有银质扣环穿系,整体造型与新安沉船出水的龙泉窑鱼形砚滴相近,充分体现出元代流行的鱼纹样式和风格。

当然,鱼纹亦是明代龙泉窑青瓷上常见的装饰纹样之一,特别是龙泉大窑枫洞岩窑址出土的洪武官器、永乐官器中也可见鱼纹,多装饰在盆、洗类器物内底,有两鱼、四鱼等,且多与海浪纹结合。其中永乐官器刻花海涛双鱼纹卷沿洗,内底刻划海浪双鱼纹,外壁刻划莲瓣纹,外底刻有“官”字[9]。

三、文化背景和民俗内涵

鱼是人类生息繁衍的重要食物来源,在原始社会早期,人们便开始了渔猎活动。仰韶文化人面鱼纹彩陶盆是“寓人于鱼”的集中表现,鱼因多产而被视为生育繁盛的象征。鱼纹体现出先民对鱼的崇拜,寄托着先民与自然融合、与生死联结、希望族群壮大的信仰,继而成为先民的经典图腾形式之一。

汉晋时期,经济快速发展、国力鼎盛,这时的鱼纹作为一种主题纹样常被装饰于洗、盆之类特定器物之上,鱼摇首摆尾、灵活生动,并同向并排,伴有“富贵昌宜侯王”“长宜子孙”等吉祥铭文,反映了人们祈求富贵的美好愿望。与此同时,鱼纹又被赋予了爱情与婚配之意,体现出人类借助对动物自然属性的认识,来表达对自然界的征服与驾驭。唐朝国力强盛,礼制繁复,不仅流行双鱼,还发明了有名的鱼符制。鱼符是官员使用的鱼形符契,分雌雄两半,以便于勘合校验[10]。宋代时期,包括鱼形砚滴等在内的文房用具,制作精巧,成为经济地位和文化层次较高的人士经常使用的器物。而双鱼洗作为宋代人们的日常生活器具,也是龙泉窑常见的器型之一,南宋晚期开始大量出现这一品种,多采用模印双鱼形式,造型典雅简约,装饰清新自然,鱼纹掩映于青翠的釉层中,俏丽活泼,且双鱼蕴含了“如鱼得水”的寓意。唐代至北宋时期的越窑鱼纹装饰,还有一类是“摩羯纹”,俗称“鱼龙变化纹”或“鱼龙纹”。摩羯为佛教中的一种神鱼,龙首鱼身,亦为印度神话中的河水之精,生命之本,可创造一切,也可融化万物,有吉祥、辟邪之寓。由此可见,印度的摩羯与中国的龙、凤、麒麟一样均属凭想象集中数种动物为一体的纹饰,这种纹饰大约于公元3世纪中叶至公元4世纪之间传入中国,并广泛应用在陶瓷器的装饰之上,如五代十国的越窑青釉摩羯纹瓷粉盒[11]。元代时期,中国海外贸易十分发达,龙泉窑产品大量出口,其在此时也集中国青瓷生产技术之大成,创烧出了许多新的器物种类,纹样题材和装饰手法相得益彰。其中生产了大量的鱼洗,鱼纹形态多样,富有时代性。元代多贴塑和模印,模印分为阳印和阴印,有的双鱼纹中间还有“卍”、八思巴文和吉祥结纹饰等,有的口沿部位有对称四小圆孔。同时,鱼纹的形态也有着浓烈的地方特色,如枫洞岩窑址出土的元代鱼纹,其嘴上很多是有泡泡的。此外,这时的砚滴已从实用品进一步升华为文房案头的清供雅器,成为纯粹的瓷塑艺术品,造型别致,有舟形、鱼形、人物形等。设计巧妙,往往有两个孔口,分别为注水口和控制口,人们给砚台加水时,用手端起砚滴,并用一指按住后面的圆孔,而注水量的多少缓急,完全可由手指按捺的轻重启合来进行精确的控制,其制作精巧、惹人喜爱,故而风靡一时。砚滴是文房用具,盛水以备磨墨之用,是古人读书写作时所不可或缺的,采用鲤鱼作为砚滴的造型,象征着“鲤鱼跳龙门”。

四、结语

鱼纹可说是一种历久不衰且应用广泛的吉祥纹样。纵观浙江古代青瓷的鱼纹装饰应用,它们有一个共同点,即所装饰的载体,多为盛水的容器,从而达到“鱼乐于水”、生机盎然的艺术效果。而各时期鱼纹变化与社会观念的演变有着密切的关系:新石器时代至晋代,鱼纹多与生殖崇拜有关,体现出先民对宗族、部族强大的美好愿望;汉晋时期多寓意富贵;唐代以后至北宋,鱼纹除了吉祥,更增添了“鱼水相欢”的爱情寓意,也是对生产生活的祝祷,以及对家族兴旺、家庭多子多福的期盼。南宋以后,鱼纹除了“鲤鱼登龙门”“连年有余”等吉祥含义外,其表现手法多样,更加注重写实化和艺术化,富有生活趣味,代表生殖、多子的含义逐步淡化和消失,继而彰显的是个性的解放与个人理想的追求。双鱼的形态从头尾对齐、腹部相向演变为头尾异向、相互追逐。新安沉船所见的贴花、印花双鱼纹,或头尾异向而腹部相向,或背部相向,显得自由奔放,這便是时代的精神和气象所在。

参考文献:

[1]浙江省轻工业厅.龙泉青瓷研究·龙泉大窑古瓷窑遗址发掘报告[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9:62.

[2]张柏主编.中国出土瓷器全集(卷9)[M].北京:科学出版社,2008:230.

[3]郑同修.汉晋鱼纹铜洗媵器说[J].东南文化,1996(02):5.

[4]张柏主编.中国出土瓷器全集(卷3)[M].北京:科学出版社,2008:53.

[5]谢明良.贸易陶瓷与文化史·记黑石号(Batu Hitam)沉船中的中国陶瓷器[M].中国台北:允晨出版社,2005:87.

[6]冯先铭.三十年来我国陶瓷考古的收获[J].故宫博物院院刊,1980(01):28.

[7]中国陶瓷全集编辑委员会编.中国陶瓷全集(卷5·隋[M].上海: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2000:图版82.

[8]刘净贤.龙泉窑双鱼洗研究[J].东方博物,2015(01):81-89.

[9]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龙泉青瓷博物馆编.龙泉大窑枫洞岩窑址出土瓷器[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9:142.

[10]尚民杰.唐朝的鱼符与鱼袋[J].文博,1994(05):54-57.

[11]罗晓艳.摩羯纹的发展及特征浅谈[J].文物鉴定与鉴赏,2016(09):43-49.

作者简介:

吴婧芸(1983—),女,汉族,浙江杭州人。大学本科学历,浙江省文物鉴定站文博馆员,研究方向:陶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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