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珍珠的“诗贝“

龚房芳

这是一场贝类的聚会，除了热闹，当然还少不了珠光闪动。

大家常说，贝类的聚会才是海里最豪华的。

“他们好富有啊。”

“是啊，人家有珍珠呢。”

“你看，有的贝壳里有好几颗珠子呢，哎呀，晃得我睁不开眼睛了！”

“以后我们办聚会，也邀请他们好了，我喜欢这样的亮闪闪。”

……

贝类聚会吸引了很多别的海洋生物前来看热闹，他们也习惯了。越是有围观的，贝类们越是会尽情地展示自己，让海底变得更加绚丽多彩。

也许没有谁会注意到，有一个贝是没有珍珠的，一颗也没有。虽然他也打开了自己的壳，虽然他也不比别人个头小，虽然他也是一个真正的贝，可他，就是没有藏着珍珠。

从小，他就被告知，如果愿意含着一颗异物，慢慢地，异物就会在自己怀里变成珍珠。“珍珠，将会是你的财产，让你变得富有。”

他——我们就叫他无珠贝吧，并不想变得富有，也不想让自己的身体里有什么别的东西。他觉得现在这样很好，在海里自由地生活，慢慢地长大，快乐多于烦恼。

如果想在海底睡大觉，他就把自己藏在沙砾中；如果想去海边看看，他就在水中漂啊漂，总有一天会被海浪推到沙滩上的。如果想返回大海，他就趁着退潮时跟随波浪回来。

“自由，是我永远歌唱的；快乐，是我愿意追寻的。热闹，我可以参加；冷清，我可以享受……”他为自己写了诗，在月光下拿出来晒过，几条过路的飞鱼看到了，称赞不已：“瞧，贝类诗人——‘诗贝。”

无珠贝吓得赶快把诗收回来了，再也不给别人看了。如果诗歌有些潮湿，那就潮湿吧，在阳光下或者月光下晒，太危险了呀。

无珠贝在不短的时间里坚持写诗，已经写了好多了。

“嘿！你怎么没有自己的财富呢？”擠过来几个贝，其中一个好奇地问无珠贝。

对于这样浅显的问题他不打算回答，还准备迅速地离开。可是无意中，他看了一眼问话的那位，就改变了主意。

问话的是一个玫瑰贝——这是无珠贝在瞬间给她取的名字。她不是最漂亮的，却很可爱。有多可爱呢？无珠贝想出一句诗：“你照亮了我的生命。”这一句，就够了。

事实上，无珠贝还想再拿出几句诗来，一起送给她。可这一句太奇妙了，让他再也想不出能超越这一句的。

他低着头使劲地想着，完全没有注意到晚会在此刻迎来了高潮，那就是贝珠登台展示。玫瑰贝被她的同伴簇拥着，朝那个展示台挪动。那个台上，贝类马上就要争奇斗艳了，谁不想亲眼看看呢？

一眨眼的工夫，无珠贝就找不到玫瑰贝了。今天是如此拥挤，仿佛整个海洋的居民都来了似的。

直到散场，无珠贝也没有找到玫瑰贝。他默默地退到角落里，开始想着一句凄凉的诗：从此，他开始了寻找……

“嘿！你是不是因为没有珍珠而难过？”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无珠贝一激灵——他又看到了玫瑰贝。可能因为太激动，他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玫瑰贝安慰道：“别难过，你看，我也没有珍珠，虽然不能上台表演，可是看着别人的珍珠也高兴啊。”

“可是——其实……”无珠贝想说出自己的诗，又觉得时机不成熟，就说，“其实我也有财富，多着呢。”

“你能这样想就对了，我们，都可以的。”她笑着说，“有些事情，我们是不愿做，而不是不能。不是吗？”

无珠贝非常同意，他用力地张开又合拢自己的壳，相当于热烈鼓掌。

玫瑰贝的伙伴在招呼她回去，无珠贝匆匆地跟她交换了联系方式。他打算好了，只要完成这首最美的诗，他就去找她，给她一个惊喜。现在，可不能说出来哟。

然而，一首好诗没有那么容易写成的，无珠贝不知道扔掉了多少前一天以为很美妙的句子，却怎么也想不出更美妙的新句来。

他打电话到玫瑰贝家里，玫瑰贝的家人却说她被人类捉去了。

一大滴眼泪从无珠贝的心里流出来。他不舍得让眼泪落入水中，就紧紧地闭合贝壳——这是为玫瑰贝流的眼泪，他要珍藏起来。

每一次想到玫瑰贝，无珠贝就心痛，他忍着，不想再写诗了。但是他把那句“你照亮了我的生命”刻在了身上，每一天，他都抚摸一遍那些字。

痛苦了很久很久之后，他想去海边找一找玫瑰贝。到达海边的时候，海水正在猛烈地涨潮，无珠贝毫不犹豫地随着海水朝岸边漂去……

这片海滩上根本没有玫瑰色的贝壳，无珠贝一眼就能看出来。他随着下一波海水退了回去，想着去别的海滩寻找。

“嘿，你怎么在这里？”一个声音突然响起。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看看旁边——没错！是她！

“你怎么也在这里？”

玫瑰贝调皮地笑着说：“我呀，说来话长。”

原来，她在一次游玩中被渔民网了去。人家以为她有珍珠，生硬地撬开她紧闭的壳后，发现她一无所有，就失望地要把她送去海鲜店。幸亏旁边有个人觉得她可爱，就拿过去说：“这个贝壳挺好看，我看让她养育珍珠不错，也许能收获玫瑰色的珍珠呢。”

她就这样幸免于难，然而痛苦还是少不了。那些贪心的人一下子在她的壳里放了五颗母珠，她疼得差点要了命。渔民还想把她和同一批贝壳都放在近海，那里有拦截的网箱，谁也别想逃走。

“那你——”无珠贝听得揪心，忍不住紧张地问。

“哈哈，没事了！他们往船上倾倒贝壳的时候，我刚好掉出来，卡在了礁石缝里。他们顾不上我，就急着划船去养殖场了。”玫瑰贝故作轻松地说。

事实上，她被卡得很疼，如果不忍痛挣扎着出来，渔民回来还会找到她的。幸好，她够勇敢。

“我把那些母珠抠出来扔了，当然，也很疼。”她高兴地张开壳，“这里只有一颗珍珠，里面包着的是你的电话号码，我想一直藏在心里。”

无珠贝明白了，他张开壳说：“这里有我的一颗——为你流的泪，送给你。”

玫瑰贝乐了：“这是一颗珍珠啊！”是啊，连无珠贝也不知道呢，他的泪已经变成了珍珠。玫瑰贝还发现了那句为她而作的诗。

无珠贝——不，我们应该叫他“诗贝”——明白了，有的时候，一句话胜过一首诗，只要这句话够好、够真诚。至于那些藏着的更多的诗，作为财富，必要的时候再拿出来吧。

现在，他们只需要开心地笑、放心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