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景德镇 千年瓷都的绿色蝶变

耿国彪

在江西省景德镇市浮梁县港口村，东河穿村而过，村民伴河而居，阿婆齐菊娣坐在自家门口看着河对岸笑。他的儿子因为村里旅游业的发展，在河对岸做起了生意，“儿子住在城里，现在天天都可以见到他。”齐菊娣越笑越开心。

近年来，村委会投资建设的水泥公路直通市里，景色秀丽的东河两岸吸引游客纷至沓来。“村民们种植葡萄、桑葚等，加上劳务用工、经商、陶瓷制作和旅游收入，全村年人均纯收入达到1.65万元。”村支书兼村主任王丽玲是土生土长的港口村人，回报家乡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

港口村优美的环境只是景德镇的一个缩影。近年来，景德镇通过自身努力获得了国家生态文明建设示范市、国家卫生城市、中国最具魅力文化旅游城市等荣誉。

景德镇市“两山”转化推进办公室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景德镇自古以来以“一瓷二茶”闻名于世，其实如今还有第三张名片——生态。“十三五”期间，景德镇市空气质量优良天数比例达99.7%，PM2.5年均浓度下降至25微克每立方米；Ⅰ-Ⅲ类水质断面优良比例提升到100%，饮用水水源地水质达标率保持100%。

置身空气新鲜、环境优美的景德镇市，谁能想到6年前还因环保问题被中央环保督察组点名，2017年被原环保部约谈。从遭遇环保“至暗时刻”到成为生态文明建设典范，2016年以来，景德镇补生态欠账，“治山理水、显山露水”，打出一套环境治理的“组合拳”，实现了绿色蝶变。

壮士断腕整改环境

一座景德镇，半部陶瓷史。提起江西省景德镇市，很多人知道它是“世界瓷都”。早在千年前，景德镇的陶瓷就已闻名天下。

由于陶瓷烧制会产生污染，环保基础设施建设滞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景德镇，烟囱林立，黑雾滚滚。进入21世纪，虽然景德镇在环保上下了功夫，但由于管理体制不完善等原因，不仅在2016年被中央环保督察点名，还在第二年被原环境保护部约谈。

针对督察反馈问题，景德镇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视、深刻警醒、立行立改，全力做好“治山理水、显山露水”文章，打出了一套环境治理的“组合拳”。他们将环保督察整改融入城乡环境大整治、城市“双创双修”、污染防治攻坚战和产业转型升级中，由点及面、由表及里，整体谋划、稳步实施，依法查处企业环境违法行为，督促企业履行主体责任，以督察反馈问题整改为契机，直面自身存在的问题，以壮士断腕的决心和超强的举措，深入开展环保整改，不断提升污染防治水平。

当年，景德镇南河河道底泥淤积严重，水质富氧化严重，是人人避而远之的臭水沟；当地大型国有企业黑猫集团屡屡超标排放废水、废气，企业周边气味难闻，不少居民选择搬离。

“国家明确要求安排在线监测设备，但我们当时没有装。”黑猫集团董事长王耀清楚地记得，他刚刚上任10天就被约谈。“完全没想到！企业有上万名员工，关停或搬迁都不可行，只有‘华山一条路——整改。”

景德镇黑猫集团有限责任公司是景德镇市属国有独资企业，始建于1983年，前身为景德镇市焦化工业集团有限责任公司。直至现在，王耀依然可以条分缕析地说出当年中央环保督察组指出的问题：1-5号焦炉废气直排，二氧化硫、氮氧化物超标；企业污水总排口设置和在线监测设施安装位置不符合规范要求；未实现清污分流；生化处理站废水不能稳定达标排放，氰化物最高超标13倍；焦炉和净化无组织废气未进行有效收集……

“既然下定决心，就要打好这场生死保卫战！”王耀介绍，黑猫集团聘请国内知名废水和废气治理专家，制定了39个整改项目方案。投资约3.9亿元。5000万元安装1-5号焦炉烟道气脱硫脱硝装置，项目经第三方检测数据达标；投资970万元升级改造污水处理设施，含酚、含氰下降40-50%，化学需氧量（COD）下降20-30%；投资581万元做炼焦无组织废气、粉尘收集……经过一系列真金白银的投入和切切实实的努力，2018年，这些环保整改项目获得销号。

“管治并举，管理先行”，在大力实施环保项目的同时，黑猫集团从管理环节入手，重新梳理完善环保制度，堵住管理漏洞，并启动奖惩和问责机制，对造成问题的单位、责任人进行严肃处理。同时以清洁生产为抓手，多措并举加大了现场环境整治力度。一是投入吸尘车和雾炮车，增强企業卫生清扫能力；二是综合利用高清摄像头和测速仪管控车速，并设立洗车台，杜绝车辆运输过程中的污染；三是强化工艺过程管控，严查“跑、冒、滴、漏”；四是实施美化亮化工程，集中整治管线，扩大绿化面积，使企业环境面貌有了质的飞跃。

“环保要抓好，首先要坚定信念、下定决心。有了决心，其他就不是问题。”王耀说。

景德镇生态环境局局长吴顺斌表示，针对中央环保督察组反馈的问题，景德镇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视、深刻警醒、立行立改，始终坚持问题导向、目标导向、效果导向，将环保督察整改融入城乡环境大整治、城市“双创双修”、污染防治攻坚战和产业转型升级中，由点及面、由表及里，整体谋划、稳步实施。

王耀说，近年来，集团积极融入景德镇“3+1+x”产业发展体系，紧紧围绕“传承创新、多元协调、外延内融、绿色发展”的战略方针，在做强做优固有产业的基础上，以“绿色产业”为重点，大力推进转型升级，实现了企业稳健发展。

这之后，黑猫集团彻底转变了发展思路，开始寻求转型之路。除了炼焦化工、炭黑制造、复合肥料、三产服务外，第五板块“文化旅游”应运而生。

“高岭·中国村”便是第五板块发力的重点。这是景德镇市委、市政府统筹谋划，按照“政府引导、企业参与”思路，2017年黑猫集团投资建设的田园综合体项目。该项目通过高标准农田改造、山林治理、林果种植、文旅开发等一系列生态建设和品牌运作，带动当地生态农业、生态工业、瓷茶文旅、论坛培训、运动康养、旅居文创等业态发展。

截至目前，“高岭·中国村”推动流转农田近万亩，高标准改造农田4500亩，通过机械化生产、订单种植等方式，新增劳务用工岗位500多个，带动2000多名农民返乡就业，农民每天务工工资由不足100元增至200多元。

晨起侍花，闲来煮茶，阳光下打盹，晚上看一场演出……今年中秋佳节期间，来自南昌市的游客小夏在景德镇市浮梁县高岭·中国村体验了一把归园田居式的生活。

“去年国庆期间，高岭·中国村开门迎客，当时我就来了，被这里优美的景色和深厚的文化底蕴所吸引。今年趁着中秋，我带了家人一起过来，共享生态之旅。”小夏说。

在高岭·中国村内的大唐茶市前，记者看到了一排唐代建筑群整齐而立，粗壮的红色立柱加上灰色的斗拱屋檐显得极其庄重。拾级而上，一栋中国红大殿矗立中央，檐下牌匾写着唐代茶学家陆羽的《茶经》书名，堪称画龙点睛之笔。走出大唐茶市纵目远眺，可以看到无边茶海在蓝色天空的映衬下，宛若一幅清新细腻的油画。

景德镇开门子文旅产业发展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刘鼎佳向记者表示，高岭·中国村依托景德镇“瓷之源、茶之乡、林之海、镇之初”的独特优势，以茶为魂，打造了茶园观赏区、茶文化博览区、茶艺体验区、茶饮休闲区、茶商贸易区五大功能区。

对于集团的新业务板块，王耀信心十足：“田园综合体等文旅业态未来发展空间巨大，前途无量，我非常看好。”

值得关注的是，高岭·中国村不仅是黑猫集团由“褐色经济”向“绿色经济”转型中浓墨重彩的一笔，同时也是景德镇市“两山”转化的成功样板。

因地制宜改造城市

20世纪90年代开始，大批陶瓷企业陆续搬出寸土寸金的城区，曾经辉煌的瓷厂厂房闲置，一些厂区内污水横流、杂草丛生。

为实现陶瓷工业遗产保护利用，融产业发展升级与新型城镇化，陶溪川应运而生。22栋老厂房没有被拆掉一座，它们被完整保护、修复，根据功能的需要加以现代化的建筑结构；煤烧圆窑包、隧道窑、油烧隧道窑和焦化煤气窑——体现陶瓷烧制工艺更迭的四代窑炉，以及各种机器、设备、工具、档案等，被妥善安放在改造后的空间内，向人们展示着从历史深处走来的景德镇现代陶瓷工业。

在陶溪川，记者看到22栋老厂房都被保存完好，一座不少。从外表看，老厂房、老窑炉、烟囱、水塔依然耸立，但它们的结构、功能和业态面貌已焕然一新——翻砂车间现在是“翻砂美术馆”，成型车间成了非遗、传统手工的体验地，烧炼车间变身美术馆、博物馆和年轻人聚集的创业空间……

每年80多位国内外知名艺术家受邀驻场创作，陆续有400余名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家设立工作室，陶溪川成为“洋景漂”的逐梦平台；累计汇聚国内外创客1.74万余名，构建起陶瓷创意、青年双创、人才培养的生态链，陶溪川邑空间成为青年创客的造梦空间……作为“瓷都”的新地标，陶溪川让很多国内外艺术家、设计师、创客、游客流连忘返，成为与世界对话的新窗口。

2016年，陶溪川荣获“江西省生态文明示范基地”，并成功入选住建部城市双修产业升级与园区整合规划示范样板。2020年12月25日，陶溪川被命名为“国家级文化产业示范园区”。

记者了解到，这些年来，景德镇在扮亮城市“面子”的同时，也做实了城市的“里子”。

在景德镇市地下综合管廊监控指挥中心，电子大屏上正实时显示着地下综合管廊内的情况——其内宽敞明亮，电力、燃气、供水、通信等管线被集约化容纳在综合管廊中。

景德镇市地下综合管廊试点项目是国家第二批中央财政支持地下综合管廊试点项目，获得国家9亿元的建设补助专项资金。项目分为昌南拓展区、高铁商务区和景东片区三个片区建设，管廊总计32.32公里，总投资28.3亿元。

在地下综合管廊建设过程中，景德镇积极融入陶瓷文化元素，在外露结构的景观设计方面结合城市特点进行了大胆尝试，对部分露出地面的风亭及人员出入口进行美化设计，充分与道路公交站台、休息亭等建筑相结合，添加粉彩、青花陶瓷特色元素，打造了独具陶瓷特色的管廊出入口结构，形成了一道亮眼的名片。

景德镇市管廊投资建设有限公司总经理王菲告诉记者，管廊内配备着由温度湿度传感器、摄像头等设备组成的自动报警系统，通过智能监控和人工巡检相结合的方式，可以实现管廊的现代化高效管理。“这样一来，不但美化了环境，也避免了由于埋设或维修管线而导致路面重复开挖的情况发生。”王菲说。

吴顺斌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景德镇市还积极将地下综合管廊与城市排水防涝、海绵城市建设等生态环保工程协同推进，科学合理利用地下空间，充分发挥管廊对降雨的收排、适度调蓄功能，做到保护环境与城市发展有机统一。

高标准打造美丽瓷都

根据景德镇生态环境保护“十四五”规划，景德镇将高标准打造美丽瓷都，优化发展建筑陶瓷、水泥制品等产业，以黑猫集团、天新药业、富祥药业等龙头企业为重点，推动产业绿色化、高端化、精细化升级。建设高岭·中国村、荻湾乡村振兴等田园综合体，打造了一批以陶瓷文化艺术、古村古落古雕文化、乡村生态旅游為特色产业的“两山”转化样板。

今年4月，海螺创业公司接管了景德镇市城市生活垃圾焚烧发电厂，已决定淘汰落后产能，实施炉排炉技改。

“按工程改造期间两台2×500吨/日循环流化床垃圾焚烧炉不停炉、正常运行的原则，在原预留场地技改扩建500吨/日炉排炉。”江西景圣环保有限公司总经理闻艺告诉第一财经记者，改造项目实施后，垃圾焚烧过程中无需添加其余辅助燃料，从而降低煤炭的使用量，直接提高经济效益。飞灰率由过去的11%下降为3%。

史子园村是一个移民村。1966年因浙江省淳安县新安江水库修建，淳安县威坪镇的百姓全部迁居到浮梁县臧湾乡。从芭茅丛生的荒地到漫山遍野的茶园，这里的风景记录了村民几十年来开荒拓土、艰苦创业的闪光历史。

史子园以农村人居环境整治为抓手，着力推进“五拆五清”工作，推动村庄整体规划建设，美化村容村貌，为村民创造了整洁优美、舒适宜居的环境，有效促进了史子园的整体发展，也为史子园的发展打牢了基础，实现村庄建设景区化。

依托史子园厚重的文化底蕴和优美环境，成功吸引“艺术在浮梁”项目落户这里。邀请了全世界26位知名艺术家创作了27个艺术作品，以“地方·发现”为主题，以“解决问题、应对需求”为导向，将田间地头、闲置民房、废弃厂房和存量设施与公共服务设施实现复用，把移民的历史、垦民的文化、乡村的生活等以综合丰富的艺术形式呈现，打造出了艺术场景化、生活艺术化的村落，为乡村的发展注入了新鲜的活力。

采访过程中，抵不住景德镇汪胡生态自然保护区讲解员詹桂芳的热情邀请，一行人来到了她家所在的小村庄——浮梁县瑶里镇绕南村。小河清澈见底，穿村而过，一群孩子在水中嬉戏，玩得不亦乐乎。“天上瑶池，人间瑶里”，她说。看得出，她对生她养她的“瑶里”充满了自豪感。

经过一系列大刀阔斧动真格，如今的景德镇，早已掸去尘垢，脱胎换骨，以满城绿意书写着转型故事。景德镇并非个案，而是江西污染防治攻坚战的缩影，也见证着十年江西“生态优先、绿色崛起”的新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