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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家新燕啄春泥

2022-05-30赵霞

阅读(高年级) 2022年4期
关键词:屋檐下春泥小燕子

父亲在清理檐下的一个燕子窠。我看见的时候,小小的泥窠已经被整个端了下来。父亲正举着一根长棍,把粘在壁上的泥巴刮干净。

我记得这个燕窠的由来。春天里,一对燕子飞到我家屋檐下唧唧啾啾个不停。它们来回穿梭了不一会儿,檐角就开始粘起一小坨一小坨的泥块。父亲发现了,赶来守在屋檐下,拿竹竿把刚粘起的泥团一一抹掉。两只燕子衔着新泥回来,也不计较,从头开始做窠的工程。它们飞进飞出,锲而不舍。父亲终于拗不过它们,把檐下的占有权让给了这对燕子。

入秋时分,燕子一离开,父亲赶紧把燕窠清掉。可惜到了来年春天,也不知是不是去年的那一对鸟儿,照旧赶过来做个新窠,把这里占住。同样的一幕于是再度上演。父亲和燕子各不相让,这样的相持,成了我的童年中若干个春天里的时节定例。

那时候,燕子做窠都是直接进入人家屋里的。那时的老屋,平顶无一例外地排着黝黑的横梁,上面必定有几枚长钉,用作拴系铁钩悬挂咸鱼、饭篮及其他生活用具。春暖花开,燕子来时,往往选定其中一根带长钉的梁柱吐泥做窠,因为有了铁钉的支撑,做成的燕子窝牢固而结实,这和人类做房子起大梁应是一个道理。一個燕窠做成后,年年春天都有燕子来占窝,据说往往还是最初的那一对。燕子是农人的伙伴,燕窠则有安家的好寓意,老辈人对它们的到访习以为常。

燕子做窠的时节,我爱窜到别家去溜达观望。这份羡慕,有一多半是因为小燕子的缘故。大燕子在燕窠里住下不多久,小燕子就出世了,叽叽地叫个不停。那些扁而嫩黄的小燕喙不时露出在燕窠边缘,在我们这些小孩子看来是件很奇妙的事情。我们常踮起脚努力引颈张望,想凭着探出来的燕子喙或燕子尾巴弄清小燕子的数目。大燕子飞回来了,小燕子的脖子都伸得老长,叽叽地叫唤着抢食,我们也紧张地数着。结果“啪”的一声,一坨燕子屎落下来,好像是大燕子在表达它的不满。

偶尔,有羽毛未长全的小燕子从窠里掉出来,不知是跌落还是挤落的。大人见了就扔,我们小孩子会偷偷地养起来,拿小虫子喂它,但总是喂不进去。可能是摔伤了的缘故,过不了多久,它就会死去。我们拿花瓣裹着它,在天井里给它起了一个土冢。

后来,村子里旧式的老屋纷纷拆建,翻成新式的楼房。新楼房用的是钢筋水泥的材料,不再有裸露的梁柱,阳台一律包起了金属框的玻璃窗,外墙贴上了光滑的瓷砖。燕子自然不能适应这突然的变化,它们该住到哪儿去呢?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老屋的时代,白天家家户户的大门总是敞开的,既亮堂,又通风。有时人一早出门,晚上才回来,就把内室的门锁好,堂屋照样开着。燕子飞进飞出,不受一点儿阻碍。新楼房一律是紧闭的高门,燕子也不得进入。

我忍不住替燕子们担忧,于是专门去查燕子的习性,知道它们除了在人家屋檐下做窠,也会在树洞和沙岸钻穴。难怪屋里屋外的燕窠被清除后,每年春天,照例能看见停在电线杆上的一排排燕子的身影。

然而,失去家园的不只是燕子吧。在告别燕子的时候,我们也丢失了一个和燕子共居的家、一种有燕子来分享的生活。“谁家新燕啄春泥”,古诗中的景象,大约也就鲜活在我们这代人的童年记忆当中了。

赵霞,文学博士,浙江外国语学院副教授,剑桥大学儿童文学研究中心访问学者,浙江省作协儿童文学委员会主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已出版散文集《我的湖》《每个人都是挖呀挖的孩子》,个人学术著作《幼年的诗学》等7部,主编《明天幼儿文学馆》《我爱读童话》等系列读物,参与编写《新语文读本·小学卷》(修订版)等课外读物。5F205054-FABA-472C-BF81-EB31AFBEB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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