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棱上的小麻雀
2022-05-29江燕鸿
江燕鸿
楼下种着一排玉兰树,纤细秀气,宽宽的青绿色叶子一年四季摇摇曳曳,甚是惬意。因了这些可爱的树,我就多了这么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邻居。
偶尔几次醒得太早,窗外还是鸦青色的天,不知是否有星。索性闭着眼等待天亮,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啼叫,就像合唱团的领唱起了个头,紧接着,歌声四起,悦耳动听,生气勃勃。鸟儿们得意地卖弄着自己优美的歌喉,唤醒了屋内一双疲惫的耳朵。
一日,我正在一片混沌中闭着眼欣赏这天籁之音,不知怎的记起许多年前爸爸一个挺会打鸟的老朋友炫耀,凌晨四五点是打鸟的最佳时间,鸟儿们醉心于吟唱,正是防备最松懈的时刻,且晨间露水最重,鸟儿的羽翼被露水打湿了逃生不方便。我不由庆幸打鸟的话题已经远离了人们的生活,现在的孩子,好些是连弹弓都没见过的。窗外依旧啾啾啁啁,一唱一和,我静静地听着,所有的思绪渐渐沉淀,渐渐柔和。我暗暗猜测,这支悠扬的信天游一般的曲子是哪只鸟儿在唱,那个女高音一般的嗓子又是谁,中间夹杂着几声特别清特别脆的,断断续续不成曲调,倒像是几个淘气的音符在枝丫间蹦蹦跳跳,是不是前天我在楼下见到的那只滚圆滚圆的小麻雀在练嗓子?
等这些小家伙们唱得尽兴了,陆陆续续停了歌声,各自忙碌去了,天也就渐渐亮了起来。忽然没了赖床的兴致,我爬起来,处理那一堆被单,我喜欢晒过的被子,那阳光的味道让我依恋。
正刷着被单,忽然窗棱上扑啦啦一声响,抬头一看,一只肥肥的麻雀,正扭着它圆滚滚的身子,从阳台的防盗网扑进来,落在我正前面的窗棱上。小家伙穿一身栗色西装,缀着黑色条纹,露出灰白的肚子,两只绿豆大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偏过脑袋瞅见了窗台上一盆肉乎乎的生石花,欢呼一声,那声音如玉笛吹奏出的一般,清亮得如同山涧中的泉水,带着些莫名的耳熟。然后,我就看见那个蓬蓬松松的小球儿一般的家伙,蹦跶蹦跶地跳到生石花盆边儿上,浅褐色中透出些许淡红的小爪子努力扒着盆沿儿,迅速把它那黑色的尖尖嘴巴凑过去,啄了一口,然后居然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扑腾了一下它半月形的小翅膀,仿佛在庆祝它的偷吃成功。幸亏那盆生石花是长得太挤了正打算分盆的,我也就懒得搭理小麻雀。
估计是我的“不作为”催生了它的胆子,小家伙扒拉着花盆,又飞快地啄了几口,还吧咂吧咂小嘴,一副津津有味的小样儿,看得我哭笑不得。大概解了馋,而且没有人打扰它幸福的上午茶时光,它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跟谁分享它的快乐,展开并不十分丰满的翅膀,开开心心飞走了。可不一会儿它又回来了,依然落在窗棱上,依然落在我面前,看着我,乌溜溜的眼睛多像两颗黑宝石,亮晶晶,水灵灵。然后,它开始摇头晃脑叽叽喳喳地“说话”。是的,我觉得它就是在跟我说话,估计刚才跑回家没能找到倾诉快乐的伙伴,满肚子的话憋不住哇。我“哈”地笑出来声,倒是把它吓了一跳,说了一半的话戛然而止,整只小鸟儿傻愣愣地站着,连那由三根棕色的毛组成的总爱上下左右不停摆来摆去的小尾巴都有些耷拉着了。
麻雀那愣头愣脑的模样实在让人忍俊不禁。我忽然想起馮骥才在一篇文章中这样评价麻雀,“它们几千年生活在人间,精明成了它们必备的本领。”冯老先生甚至说麻雀贼头贼脑,似乎心眼儿极多,光荣地被称为“老家贼”。可是眼前这只傻乎乎的小麻雀,哪里有半分精明的样子。
麻雀傻傻地站了一小会儿,扑棱着翅膀飞到了楼下的玉兰树上,不知躲在哪一片绿叶底下。再也看不见那个胖乎乎的小球了,却能听见清脆的鸣叫,一声一声从枝丫间穿出来,悠扬,悠闲,自由,自在。
我微笑着听着这歌声,心想,若是精明的麻雀都不用再精明了,不用再把巢筑在离地很远,又高又险地方,不用再警觉地提防着人类的一举一动,就能放心地生活,大胆地歌唱,它们回荡在蓝天下的歌声是不是会更甜美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