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家的大事情(二)
2022-05-29常笑予
常笑予
前情提要
在小学生珍珠的心里，她才是自己玩具的“小主人”，除了她，别人没有对玩具的“支配权”，哪怕这个人是妈妈也不行！一场因送玩具而起的风波让珍珠家陷入了混乱，珍珠和妈妈赌气，直到饥肠辘辘的她再也忍不住，悄悄来到餐厅，眼前的一切让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奶奶？！”
珍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奶奶生活在距她家车程两个小时的邻市，偶尔会来珍珠家小住几天。奶奶这次来，爸爸妈妈完全没有提起过，难道是他们临时搬来了“救兵”？
“写完作业啦？八宝粥马上就好。”奶奶没有看珍珠，淡淡地说道。
珍珠最爱喝八宝粥了。奶奶面前的炉灶上正咕嘟咕嘟地煮着粥，白色的水汽从左摇右摆的锅盖两侧冒出来，像一个生气的不锈钢精灵正在用两个鼻孔喘粗气……奶奶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那口冒着白气的小锅。
真是奇怪！ 珍珠和奶奶的感情最好了。要是往常，奶奶見到珍珠一准儿把珍珠抱起来，在她脸上亲上一口，然后喋喋不休地夸她长高了，变漂亮了，还要叹两句“又瘦了”，无视珍珠日渐圆润的莲藕般的胳膊。妈妈每次听了这话都皱眉头，好像她让珍珠受了什么苦一样。可今天，奶奶表现得异常平静，好像她们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很久很久，一切都习以为常……
“奶奶……您什么时候来的？”珍珠诧异地问。
奶奶侧过身子看了看珍珠，愣了一下，然后哈哈笑起来，好像珍珠说了个笑话：“傻孩子说什么呢，奶奶天天来！洗手了吗？洗洗手准备帮奶奶拿碗筷吧。”
看样子爸爸妈妈把做饭的差事也交给奶奶了。嘿！珍珠心想，爸爸妈妈可真幼稚，两个人的年龄加起来快七十岁了，还搞赌气“离家出走”这一套。他俩不在家更好，没人念“紧箍咒”，她可以自由两天了！
珍珠躺在床上，盘算着明天晚上可以把之前一直想看，可爸爸妈妈不让看的动画片看完。
唉，可惜和阿秋闹掰了，不然可以带她一起享享福……想着想着，珍珠迷迷糊糊睡着了，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桌上果然摆着珍珠最爱的香蕉牛奶和巧克力威化饼干。奶奶最好了，不会像妈妈总是逼着珍珠一大早吃下没味儿的水煮蛋和噎人的包子。
“今天晚上想吃什么？”奶奶问。
“糖醋小排和……干锅土豆！”
说完，珍珠的口水都涌上来了。她都好久没吃过糖醋小排了，妈妈说糖醋小排要用油炸，不健康，吃排骨最好用山药炖，山药里有可溶性膳食纤维……一想到那黏糊糊的山药和寡淡的排骨汤，珍珠就觉得生活没盼头。土豆就更不用说了，妈妈说土豆里都是淀粉，珍珠的小胃吃两块土豆就填满了，不如留着空间多吃绿色蔬菜！
“好，好，我们珍珠想吃什么，奶奶就做什么。”
“奶奶，还有一件事，我想跟您商量……”
“说吧，只要奶奶能办到。什么时候跟奶奶这么客气了？”
“我不想去上今晚的书法课了，嘿嘿，上一天学已经很辛苦了。”珍珠眨巴着眼睛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奶奶有点儿惊讶：“你什么时候报书法班了？”
看样子爸爸妈妈没跟奶奶交代，珍珠赶紧溜之大吉，咽下嘴里的巧克力威化饼干，背上书包跑出家门。
人在运气好的时候果然会有接二连三的好事发生。上午第二节课下课，前两天一直冷若冰霜的阿秋突然跑到珍珠身边，把手伸进她的臂弯，挎起她的胳膊：“陪我上厕所去。”
相扣的胳膊就像一条铁链上相邻的两环，彼此依靠，密不可分。这可是女生世界至高无上的友谊象征。面对阿秋突然伸出的橄榄枝，珍珠有些意外，但既然阿秋不计较了，她继续生气也太小气了。
重获阿秋的友谊让珍珠的心情好上加好，这就意味着晚上有人陪她一起吃零食、看动画片了！
但是收到邀约的阿秋却犹豫起来：“我妈妈不会同意的……”
“你傻呀，你当然不能说来我家看动画片呀，你就说来写作业。”
“那也不行，妈妈知道我去你家不会好好写作业的，毕竟没人看着……”
“你很奇怪啊，我们不是经常去对方家里写作业，怎么现在又不行了呢？”珍珠想了想，脸色沉下来，“我知道了，你还是在生我的气。”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我不是这个意思……”阿秋百口莫辩。
“不来就不来，我独享快乐！”
晚上，桌上摆着喷喷香的珍珠爱吃的菜，珍珠罕见地吃了一大碗饭。然后，她一边喝着可乐，一边打开电视。上一次看这部动画片已经是一个月以前了，矮小的王子在两个侍卫的陪同下出游，没想到一个看起来忠厚老实的侍卫竟然趁他不备把他推下悬崖，动画片结束在情节最紧张的地方。珍珠央求妈妈让自己看一看下一集王子是不是平安无事，看一眼就行。可妈妈说什么也不让她继续看了，约定好每周末可以看两集，多一眼都不行，还说看珍珠这么沉迷，应该一集也不让她看。珍珠不敢再多说了，那段时间，珍珠听见班里的同学讨论这部动画片，就悄悄回避，怕被“剧透”。
好不容易熬到下一个星期五，谁知，学校开了场家长会。老师呼吁家长在临近期中考试的阶段督促孩子复习，保持向上的状态。妈妈从学校回来后立刻改口，说特殊时期执行特殊的政策：动画片，取消！
平时，爸爸在家的时候总像门卫一样守着电视，好像电视是他的私有财产。如果爸爸妈妈两个人都出门，他们就把遥控器揣在包里带走——这也是珍珠翻箱倒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发现的秘密。她不由得在心里给爸爸妈妈竖起大拇指——绝，实在是太绝了！
而今天，珍珠终于看到了迟来一个月的真相——王子得救了，原来他的好朋友影子一直偷偷藏在王子的背包里，帮他挡住了一次又一次劫难。珍珠一集又一集地看着，完全被色彩斑斓的幻想世界吸引住了……
当她喝下最后一口可乐的时候，竟然有些坐不住了，心里似乎有种不安的感觉。她起身去厨房，奶奶一边仔细地擦着油烟机，一边听着收音机里的评书，里面的说书人正激情澎湃地讲故事。
奶奶扭头看了看珍珠，问：“怎么了？”
“没事。”
珍珠确实没事。她总不能把心里那句“你怎么不管管我呢”说出来吧？那就太……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珍珠回到沙发上，半坐半躺，拿着手中的遥控器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按，竟然觉得没意思了。好像一个饥饿太久的人面对满满一桌珍馐，大快朵颐之后满肚子油腻，再看看那些不久之前的美味，也觉得索然无味了。
珍珠心里冒出一个念头，她想问问奶奶，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不过这个念头很快被她按了下去，她才不盼着他们回来呢。万一奶奶告诉他们，她的好日子岂不是到头儿了？
珍珠的目光落在窗外，今晚的月亮很大，像一个晶莹的琉璃盘子，映得珍珠完全没注意到窗檐的暗处有一个黑影。直到那个黑影动了一下，把珍珠吓了一跳。她有种强烈的感觉，那个黑影刚才一直在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珍珠慌忙喊来奶奶，奶奶腿不好，走得慢，等她们推开窗，黑影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珍珠家在二楼，要是有人顺着水管爬上来，也不是不可能。
“是只猫吧？”奶奶轻松地宽慰着珍珠。
“不、不……比猫大多了！”珍珠的声音都颤抖起来。
“有奶奶在呢，别害怕。”
奶奶一脸淡然地关上了窗，拉上窗帘。珍珠的心还是揪着。要是爸爸在家，珍珠什么都不怕。
爸爸身高一米八二，宽宽的肩膀，一双有力的大手，让珍珠觉得特别有安全感。可是现在……珍珠不知道她和奶奶谁更应该保护谁。
珍珠瑟缩在被子里，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声响。窗外风的呼啸声、树叶的摩擦声都能激起珍珠一阵一阵的鸡皮疙瘩。
不知道什么时候，珍珠迷迷糊糊睡着了。等她再醒来的时候，明晃晃的阳光让她想起了一件糟糕的事情——她没有写作业！现在写肯定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去上学。
让珍珠没想到的是，老师没有难为她，也没有对这个“好学生”的失常行为表示痛心，好像这是意料之中的。珍珠心里有种说不清的失落，奶奶和老师的宽容让她心里空落落的。真是可笑，哪怕在一天之前，她还想从爸爸妈妈日日夜夜透不过气的关注里逃脱出来。
还有一件更困扰珍珠的事——全校課间操的时候，做到最后一节“整理运动”时，珍珠又瞥见学校后门栅栏外有一个黑影闪过。虽然他快速地消失了，但珍珠的直觉告诉她，这个黑影和前一天晚上的黑影是同一个。莫非，他在跟踪自己？
放学后，见到在校门口等候的奶奶，珍珠立刻冲了过去。
“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珍珠怕奶奶误会，又说，“我不是想让奶奶回去，我是想咱们四个一起住。”
虽然爸爸妈妈有时候挺烦的，但是人多可以壮胆嘛。珍珠在心里给自己找了个舒舒服服的台阶下。
本来低头看路的奶奶侧过脸看着珍珠，好像珍珠刚才说了什么令人难以置信的话，她眼里惊异的光转瞬即逝，变得暗淡。
“爸爸妈妈到底去哪儿了？”
奶奶叹了口气，答非所问：“珍珠呀，今天在学校开心吗？”
“什么？”
“珍珠……”奶奶谨慎地措辞，“今天在学校，是不是谁又说什么了？”
“奶奶，您在说什么？”
奶奶一向头脑清晰，怎么突然说起这些颠三倒四的话？奶奶要说的还不止这些：“……珍珠，你不要理会别人的话……奶奶身体硬朗着呢，无论如何奶奶也会把你带大……爸爸妈妈虽然离开了这个世界……”
奶奶说了一大堆，从里面拼凑出的信息让珍珠头皮发麻。
“奶奶，爸爸妈妈怎么了？！什么时候的事？”
“哎呀，珍珠你不要吓奶奶，你从两岁起就跟奶奶在一起生活了啊。”
说话间，已经到家了。珍珠记得爸爸妈妈的房间里挂着去年元旦一家三口在照相馆照的全家福。奶奶这两天住在爸爸妈妈的房间里，难道她没看见吗？可冲进房间，珍珠傻掉了——墙上没有全家福，只有一幅毛笔字，整个房间都笼罩着异样的气氛。妈妈喜欢用的纯色天竺棉四件套变成了蓝黄格子床单和粉底牡丹花被罩，椅背上放着一件深紫色菱格棉服，妈妈每天早上和晚上都要对着涂涂抹抹的小巧欧式梳妆台已经无影无踪，放在床头柜上的细脖子大脑袋台灯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银色的，看起来上了年纪的方形收音机……
她又拉开衣柜，大隔间里整整齐齐挂着奶奶春夏秋冬薄的厚的衣物，小抽屉里叠放着小件衣物，角落里放着奶奶的金首饰……一切都昭示着，这间房子的主人就是奶奶。
珍珠神情颓然地坐在床上，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她再看身后的奶奶，奶奶的表情仿佛是在吃一块又咸又酸的陈皮，眼里还有泪光在闪烁。
没等珍珠继续追问，门“砰砰砰”响了。奶奶抹了抹眼睛才去开门。
进来的是阿秋。她手里捧着一个塑料保鲜盒。
“珍珠，我今天提前写完作业，我妈让我来找你玩了。”她又转向奶奶，“妈妈让我代她谢谢奶奶，上个月您给她的那两盆君子兰她越看越喜欢，这是她做的小点心。”
奶奶接过盒子，招呼阿秋进来坐，自己闪身进厨房了。
“阿秋，你……”珍珠结巴起来，在她的印象中阿秋并没有见过奶奶，可是她们俩却像很熟络一样，“你说奶奶上个月给你们家两盆君子兰？”
“对啊，当时你也在呀。”
“你不会也说，我是从小就和奶奶一起长大的吧？”
“难道不是吗？珍珠，你怎么了，说这么奇怪的话！”
珍珠摇着头：“上个星期……上个星期你还来过我家，我妈妈把我最喜欢的娃娃送给你了，被你家雪纳瑞咬得乱七八糟，咱俩还因为这个谁都不理谁，你不记得了吗？”
阿秋的表情告诉了珍珠答案。
珍珠颤抖着拨打了爸爸妈妈的手机号，那是她绝对不会忘记的两串数字，机器录音告诉她，都是空号……
接下来的几天，邻居、同学、老师，纷纷否认了珍珠记忆中的版本。班主任黄老师看着珍珠，心疼像晨露一样结在脸上，还委婉地建议让珍珠去学校的心理咨询室和老师聊一聊……
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珍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相信自己的记忆，那些不是幻觉。她是童话故事里被坏女巫施了咒语的公主。只要是咒语，就有办法解开。可是，她该去哪里寻找爸爸妈妈的下落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