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乡飞起一对金凤凰

店垭是湖北有名的茶乡，到处种满了茶树，绿油油的，青葱葱的，绿茵茵的。漫山遍野的茶树，像一群妙龄女子穿着绿色春装，衣袂飘飘，楚楚动人，含情脉脉，让店垭风情万种。

清明前夕，正值采撷明前茶的时节，我应邀去店垭参加了一个家族的清明大会。在清明大会上，不仅有家族年度情况报告和家族先进人物表彰，而且还有文艺表演。演出的形式丰富多彩，既有悠扬的歌唱，又有翩跹的舞蹈，还有戏曲小品。舞台虽然搭在乡间田野，节目却非常精彩，跟时势，接地气，幽默风趣，雅俗共赏，充满了喜感、美感、快感，赢得了观众春雷般的掌声。其实，担任这次演出的并非一个专业表演团体，而是店垭的一个民间演艺班子，名叫店垭畅想艺术团。

说起店垭畅想艺术团，茶乡可谓家喻户晓，妇孺皆知。团长名叫邹贵昌，个子不高，身材不胖，五官和四肢都十分精致。副团长姓张，大名德香，是邹团长的妻子。她比丈夫高，比丈夫胖，圆脸圆嘴圆眼睛，长得有些夸张。不过，他们夫妻俩倒是挺般配的，双双往那儿一站，啥都不说，就能给人带来欢乐，因为两口子太像一对喜剧明星了。要是他们开了口说起来，唱起来，或者打起哈哈来，那就更是一对黄金搭档了。邹团长的声音细腻、阴柔、婉转，张副团长的声音高亢、豪放、雄浑，对比非常强烈，不认识他们的人会以为他们在刻意反串。最震撼人的，是张副团长打的哈哈。她的哈哈像从背笼里倒核桃，像在铁桶里炸鞭炮，像往山底下滚石头，有无穷的张力、巨大的弹性和震聋发聩的音乐感。

店垭畅响艺术团是邹贵昌和张德香夫妻俩手拉手、肩并肩、心连心创办起来的。因为两个人天生都喜欢表演，又都深受民间文化的浸润，所以他们走到了一起。结婚以后，他们既是生活上的伴侣，更是艺术上的伴侣，生活上相亲相爱，艺术上互教互学。要说起来，畅唱艺术团能发展到今天这个阵势，其实是挺不容易的。刚成立的时候，团里总共只有四五个人，出去演出，他们都是徒步而行，推着一辆板车，板车上装着简单的乐器和道具。当时的演出报酬也少得可怜，有时忙活几天，都只能混个肚子圆。回首来路，夫妻俩该吃过多少苦，该流过多少泪啊。好在他们凭着对艺术的热爱，凭着对事业的执着，咬紧牙关，终于挺过来了。现在，艺术团已发展到几十人，还分成了一团和二团，出门演出，再不用推板车了，而是开着专用的人货两用车，演员和設备都能装。艺术团的影响力也日益扩大，除了店垭，临近的乡镇也飘荡着他们的歌声，摇曳着他们的舞姿。甚至，他们还走出了保康，把独特的地方艺术送到了远安、南漳、兴山。

邹贵昌打小就喜欢吹拉弹唱，唢呐吹得高亢嘹亮，村里无论谁人家里过红白喜事，都要请他和一班锣鼓来坐堂吹奏。时间久了，他不仅唢呐吹成一绝，锣、鼓、镲这些民间乐器也玩得游刃有余，并且还会说四句子、当知客先生，年纪轻轻便已名满茶乡。进入二十一世纪以后，随着乡村传统文化的复兴，农村的文艺氛围越来越浓厚，精明而敏锐的他便立刻抓住机遇，找到几位志同道合的朋友，迅速成立了茶乡第一个农民艺术团。

畅想艺术团成立初期，邹贵昌因为没有其他经济来源，请不起专业演员，他就一人身兼数职，既是团长，又做导演，还当演员。由于演员阵容小，节目内容少，没有新意，时间一久，观众便越来越少了。当艺术团遇到了瓶颈，邹贵昌曾一度感到茫然，一筹莫展，多次打算放弃，但一想到自己热爱的文艺事业，他又于心不忍，于心不甘。在他进退两难的时候，妻子张德香站出来了。她说，别打退堂鼓，没钱我来想办法。邹贵昌问，你有何法？张德香一拍胸说，我的厨艺好，可以开个餐馆赚钱补给艺术团。她雷厉风行，说干就干，很快利用自家闲置的一间门面房开了一个早餐店。这个主意果然不错。她能说会道，热情好客，玩笑开得有情调，哈哈打得震天响，许多人都喜欢到她餐馆去吃饭。后来她干脆又腾出几间房，不仅做早餐，还做中餐和晚餐，生意越做越大，她也成了茶乡一个小有名气的厨师。有了收入之后，她立马帮助丈夫又招了几名演员，终于让艺术团度过了难关。

张德香走上文艺道路，是偶然，也可以说是必然，因为她有一副好嗓子。有一天，邹贵昌回家后唉声叹气，耷拉着脑袋，眉头蹙成一条绳。张德香一问，原来是，艺术团过几天就要去镇上一户人家演出，而团里仅有的一名女歌手却不辞而别了。演出在即，临时到哪里去找女歌手呢？眼看演出的日子逼近，邹贵昌急得头发都白了。这时，张德香突然挺身而出，头一扬说，没人唱，我来唱！邹贵昌愣着双睛问，你行吗？张德香高声说，有啥不行的？不就是打开嗓子唱歌吗？她是个要强的女人，想做的事情没有做不成的。她暂停了餐馆生意，闭门在家里练习唱歌。她手拿一把锅铲当话筒，对着镜子一遍又一遍地唱，一边唱还一边模仿电视里的歌手做动作，就这样苦练了三天，竟然练得像模像样，能完整地唱好几首歌曲了。演出那天，当观众看到舞台上唱歌的张德香，一个个惊得眼睛涨大了一圈，脖子伸得老长，掌声噼噼啪啪响个不停。妻子的精彩表现让邹贵昌刮目相看，他一把抱住妻子，激动万分地说，你今后不当厨师当演员吧。就这样，张德香从灶台转向舞台，从后台走向前台，不久便成了团里的台柱子，随后又当上了副团长。

夫妻俩经常在舞台上联袂表演一个节目。他们在相声《傻子上学》中饰演老师和学生，在小品《婆婆也是妈》中反串婆婆和儿媳，在情景剧《娘家风俗》中又变身丈母娘和女婿，在表演唱《耕牛闹春》中，一个是采茶女，一个是放牛郎。无论表演什么角色，他们的一颦一笑、一招一式，总能配合得自然而默契，珠联璧合，天衣无缝。

茶乡因茶而香，因茶而美，因茶而富。物质水平提高后的茶乡人民，文化生活越来越丰富。一年一度的茶文化旅游节，传统节日庆祝活动……哪里有舞台，哪里就有畅想艺术团。邹贵昌夫妇紧跟时代潮流，关注社会发展，排演了许多寓教于乐的节目。如小品《懒汉脱贫》，通过一个扶贫干部引导懒汉脱贫的故事，告诫人们要勤劳致富;在相声《手机惹的祸》中讲述老公玩手机的趣事，让村里不和睦的夫妻深受启发，从而变得和谐;在小品《赶人情》中，通过农村过事的闹剧，讽刺了大操大办的不正之风，让群众在潜移默化中受到了教育。

作为民间文艺团体，畅想艺术团也经常参与农村一些婚庆、开业、祝寿之类的商业演出。不管在哪里演出，邹贵昌夫妇都能够做到坚持原则，坚决抵制低俗的内容，经得住诱惑，不为金钱失尊严、丢人格、损形象。

邹贵昌夫妇来自茶乡，扎根茶乡，服务茶乡，如同茶乡飞出的一对金凤凰，用美妙的歌喉，动人的舞姿，给茶乡人民带来了欢欣，带来了快乐，带来了幸福。

孟娟，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现居湖北保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