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与象征的一个午后
2022-05-26白琳
昨天下午去商场帮贝卡挑了一套基础绘画工具,这是她搬来布达佩斯之后第二件要学习的事——第一件是读语言。
意大利语还没有学好,现在又要学匈牙利语?
那还有什么办法?我原本也不想在这里定居的——不是那么欧洲的欧洲,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知道。
找了半年工作之后,贝卡终于被布达佩斯一家IT公司录取,下个月第一笔薪水到账,她立马会去匡威买去年年底新出的一双厚底低帮鞋,那双鞋她从圣诞节一直看到现在。
真不敢相信我穷到这个地步。简直像一场噩梦。
没错,对很多人来说都像是一场噩梦。三年过去了,但这个漫长的梦境并未结束。贝卡家在土耳其经营一间玩具工厂,疫情期间一直停工,她父亲没有辭退任何员工,所以只能向银行大量贷款发放薪水。现在他们背了一身债务,三年前的小公主不得不向生活低头。
这样的故事比比皆是。是这几年生活的核心。
和贝卡吻别之后,我一个人在山顶看了会儿落日,沿着僻静山路慢慢走到熟悉的咖啡馆吃了一块二〇二〇年优选蛋糕——天知道大封锁时期这是怎么选出来的。不很好吃,巧克力,慕斯,奶油,山楂酱,饼干碎,颗粒糖珠,霜状蛋白,烘干的饼皮,一层层堆叠起来,过于丰富而口感混乱。和几年前我第一次造访相比,这间知名咖啡馆始终未能恢复往日盛况,除了休息日人多一些,平日里大多十分冷清萧条。店员们站在门口眺望远处的尖顶教堂和城堡,目光空洞。后来我感到寒冷,裹紧大衣拐上大道,顺着河道慢慢走回伊丽莎白桥,河岸边有些人在运动,一个男人推着黑色婴儿车跑得很快,一个五彩斑斓的骑手从肩侧飞速前冲。
再过两周,我动荡的生活要迎来再一次的迁徙。在布达佩斯住了几个月之后不得不重新搬回罗马生活。我站在多瑙河堤岸上方的步行道四下眺望,脚下车道中拥堵的马达轰鸣,声音十分嘈杂。对岸的佩斯色彩不够丰富,人们爱穿灰黑外套,新古典建筑也大多是庄重的灰白。身后布达的山上有一些五颜六色的房子,从所处的角度望去却被折叠进错落的山体,在初春的傍晚一派冷寂的深灰。不过,这幅画也有鲜艳的一面。身侧不断经过的黄色电车,地平线那端紫红色雾霾,墨绿色链桥下最后一束金黄的光,闪动水面上天蓝色波纹,繁忙步道旁黑色路灯,幽静林地里棕黄枯木,国会大厦褐红穹顶,是永恒记忆的一刻。
在各种混乱中,生活向人们展示了丰富的可能性,即便看似好像失去希望,可最终大多数人都拥有应对的能力。这是我写那些故事时所感受到的。
(白琳,生于新疆,罗马艺术史硕士。2013年开始文学创作,作品见于国内刊物。)
编辑:耿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