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该如何书写文学
2022-05-25
新时代新征程是当代中国文艺的历史方位。2021年“花地文学榜”颁奖盛典上,获奖作家们汇聚一堂,就文学与时代的关系、对现实的矫正功能、网络时代文学的功用以及文学对心灵的陪伴与温暖等,展开丰富而多元的对话。他们的关注点都聚集到一个共同的话题,那就是:新时代,我们该如何书写文学?
对话嘉宾
王蒙(中国作协名誉主席,曾被授予“人民艺术家”国家荣誉称号)
梁晓声(当代著名作家,曾获茅盾文学奖)
骁骑校(网络文学作家,曾获茅盾文学新人奖·网络文学新人奖)
刘亮程(乡土文学作家,曾获鲁迅文学奖)
冯娜(诗人,曾获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
李晓玲(半月谈记者)
文学仍有对现实矫正的功能
梁晓声:中国的文学创作需要现实主义,就是要最大程度地贴近现实并且反映它。现在我们的文学依然有矫正现实的功能。可以说,我们的社会太需要文学来矫正了,既然是矫正,现实主义、现实题材可能更有利于矫正。
现在的中国,依然有一批坚定地秉持现实主义题材的作家、编剧和导演。今天我们谈的现实主义和从前的现实主义存在差异,我们把黑色幽默、戏剧风格、象征等一切表达方式都尽量用到作品里,但我们依然是对现实发声。
王蒙:一个国家和地区的文化生活、精神生活的活跃,我们的想象力、创造力,对于生活和社会的熱爱,都会表现在文学创作中。我写的小说《笑的风》通过一个家庭婚姻情况的变化,以小见大,反映了改革带来的全新可能性,改革开放带来的视野、见闻的变化,也导致生活上的一些变化。当然,任何变化、任何发展,都会付出代价,让人们更加关注时代提出的新课题。
李晓玲:作家介入或者呈现这个时代的方式很多,有一些是在历史深处寻找现实,有一些是作为这个时代的旁观者冷眼观看现实,更多的作家在紧跟时代、把握时代的脉搏。
茅盾文学奖得主格非曾经这样表述过,在今天这样一个文学写作日趋娱乐化的时代,司马迁等伟大作家明是非、正人心、传风俗的写作抱负对于我们是一个必要的提醒。因为在今天的社会生活中,文学仍然是一种重要的矫正力量。
骁骑校:网文也是文学,同样承担着关注现实、矫正世道人心的作用。关于“现实”的概念亟待拓展,书写现实未必总意味着书写当下工农大众的奋斗历程,它可以指人的命运、情感的现实。我们笔下人物的悲欢离合,他们在困境中的挣扎、奋起,其实都和读者的情感息息相关。即使在奇思妙想的异世界架构下,故事的角色是神魔妖怪、恶龙、精灵,脱下那层外壳,本质上都是人,故事关注的依然是人心,仍然折射作家对现实的思索、悲悯和关怀。
把现实的概念充分打开后,我们发现,其实网文作家完全可以以自己最檀长的方式来关注现实、引领社会风尚。这是文字的力量,也是文学的力量。我们每一个作者都梦想拥有这种力量,因为它可以改变别人、改变世界,这正是文学存在的意义。
网络时代文学仍在场
王蒙:文学是语言的艺术。如果从直观、形象、冲击力、吸引力等方面看,它远不如舞蹈、音乐、戏剧、美术那样有力量。因为语言是符号,而不是直观的声音、颜色或者听觉、视觉的形象。它又是思维的工具,所以在某种意义上,文学是思维的艺术。虽然文学可能不如网络媒体的段子、短视频那么轻松、热闹,但是文学推动你思索、判断。一个好的电视剧拥有的受众人数远远比文学多,即使电视剧《红楼梦》再成功,导演演员再有名,这一切不都是从曹雪芹的书里来的吗?冯娜:在新的传播媒介不断涌现的今天,诗歌的传播似乎进入了一个万花筒似的奇妙新世界。在大城市里,你扔一块钱硬币到POS机里,便会读到大山里几位小朋友写的诗歌;在换乘地铁的时候你会看到LED屏幕上几行诗交替闪现;“双11”购物的快递包装盒上你也能读到专门定制的诗歌……在今天,诗歌似乎成了一种易于包装派送的心灵介质或情感载体。这也正好说明,人们对诗歌仍寄予了一些最本质的渴望—爱、沟通、理解、信任和良知。无论我们的语言在时代中如何演化,我们的技能如何迭代,人类心灵深处的故事与千百年前的祖辈没有什么根本不同。可以肯定地说,流淌在文字间的情感交流和交融,是我们人类独有的,即使人工智能目前也无法企及。
骁骑校:现在,托尔斯泰的预言已经变成了现实。网络的发达上所有人都能发声,都能成为作家。网络小说写作是大众文化的常见形态,随着互联网的发展而兴起,又随着无线互联网的普及进一步兴旺。网文写作其实也并不容易,需要高超的天赋和技巧,运用祖先给我们创造的汉语文字,去调动、撩拨读者心绪。网络小说承担的是社会减压阀的功能,网文可以对抗现实的痛苦和生活的压力,能够让灵魂在短暂的时刻来到幻想的世界,这是读者回避现实痛苦的秘密花园。
文学让我们变得天真、言有、温暖和高尚
刘亮程:长篇小说《本巴》是我写的童年实事。尽管我们每个人都是从童年走来,但确实已经不认识自己的童年。我们虚构出来的东西陪伴我们度过了漫长的童年,只是后来长大了,不再相信虚构的东西。好在还有文学,虚构的文学把没有的东西递到我们手上。当文学告诉我们这个世界还有虚构时,我们开始对这个真实的世界另眼相看。文学或许就是让我们变得如此富有、温暖、高尚,如此不同于他人的没有的东西。
《本巴》也是我写给自已的童年史诗,是我写作历史中最“天真”的一次。天真是内心深处被我们保护最深、最柔软的一点点东西。我读史诗《江格尔》的时候,被蒙古史诗中所透露出来的天真所感动,天真而有力量,现在很多人已经失去这种力量了。
梁晓声:我有一个愿望就是写童书,因为我在读书时直接越过了读童书的年龄,一是当时没有那么多童书,二是那些生活困难的时光里我们也没有勇气向家长要几毛钱买一本童书。我们想方设法到小人书铺看书,那些书大多是成人图书改编的,或是翻译过来的西方经典名著改编的小人书,像《悲惨世界》和《红与黑》等。因此,我一直有一个想法,想要把童书和小说结合起来,使孩子的阅读也像我们所期望的那样,不是只沉浸在“童”字上,而是能促使他们提升到文学的高度来看童书,分享文学带给我们的那些暖意和诗性。就像春天播种那样,让所有的参与者和喜欢文学的人都能够感受到夏天的温暖和成长。
来源:《半月谈内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