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达动画的“电影化”艺术探析

陈元媛

(杭州职业技术学院，浙江 杭州 310018)

徐景达，又名阿达，他的动画艺术呈现出的“电影化”的艺术创作与视听艺术的结合，推动了中国动画“电影化”的发展。“电影化”，意为作品中电影元素的表征。徐景达的成长经历与学习历程，影响着其动画作品中的叙事结构、视觉艺术与听觉艺术的创作风格，不仅体现了他独特的艺术魅力，也为当下中国动画“电影化”提供了风向标。

一、徐景达动画“电影化”的叙事结构

叙事结构是否完整、流畅，决定着动画影片成功与否。徐景达的动画作品中，有传统戏剧化叙事结构的《三个和尚》《哪吒闹海》，也有《超级肥皂》的开放性架构。

(一)叙事内容整体性

中国动画创作中，大多运用传统戏剧化叙事结构——“四段式”，一般按照故事发展情节推进叙事内容，在故事冲突点重点表现人物间的矛盾，不断将剧情推向高潮，最后是大团圆式的叙事结尾，构成了完整的叙事内容。

例如《三个和尚》的传统戏剧化叙事结构。故事刚开始，一个小和尚到庙中修行。某一天，庙里又来了一个和尚，每天谁来打水成了难题，上山的路有坡度，水桶位置的变化激发了矛盾，小和尚借助尺子找到了扁担中间位置，固定水桶。看似解决了问题，实则两个和尚打来的水还没有一个和尚挑来的多，剧情高潮出现。第三个和尚的出场就为后续剧情埋下伏笔，他到河边把头扎进水中“豪饮”，已让人们开始担忧庙里的水缸了。果不其然，第三个和尚一进庙里，就把庙里的水瞬间喝光。人物冲突逐渐展现，三个和尚没人挑水，各自偷吃食物相继噎到，连菩萨手中净瓶的水都没有放过，菩萨的表情渲染了氛围。天空出现闪电时，三人拿着水桶、水缸，盼着乌云降雨，结果却失望而归。此时，人物的塑造与情节发展做了完整的铺垫，剧情最高潮即将出现。动画中在“一个和尚念经”“两个和尚念经”场景中出现的老鼠“如约而至”，咬断了蜡烛、点燃了帷幔，火势蔓延凶猛，三个和尚慌忙地拿起水桶挑水救火，动画剧情此刻迎来最高潮。动画故事结尾，嘲笑三人的老鼠被三个和尚前所未有的“一致对外”吓死，此后三人齐心合力，在山顶的庙旁造了挑水设备吊水吃，配合默契，大团圆结尾。

《三个和尚》，在三次相对重复的情节发展与影片结尾，构成了完整的叙事结构，层层递进、扣人心弦。动画中的老鼠、菩萨的表情全面配合，持续渲染着整部影片不同阶段的情感氛围。

(二)叙事主线外的开放性

在《三个和尚》斩获国内外多项大奖后，徐景达在其动画作品中继续创新，在以往传统叙事结构的基础上，加入了开放性的叙事结构。如根据短篇小说改编的1986年上映的《新装的门铃》，其中体现得尤为明显。

这部动画中的故事内容相对完整。主人公新装了可以发出悦耳音乐的门铃，满怀期待能有人按响。楼道里传来的脚步声不仅引起了主人公的期待，观众心中同样也在积蓄情绪，但楼上邻居与拍皮球的小朋友，让主人公和观众的情绪落空了两次。接着一个胖男人走近了主人公的门，但却以敲门的老方式，压根儿没有看到门铃。主人公在门里不愿开门，希望胖男人能抬头看见新装的门铃，僵持不下，胖男人始终没有看到门铃，没人开门后胖男人离开了。接着响起了摩托车声音，又有人来了，刚打开门的主人公连忙关好门，竖起耳朵听着楼道的声音。原来是一名邮差，焦急地敲响了门，大力的敲门声吓了趴在门上听声音的主人公一跳，接着焦急地等待着邮差按响门铃，邮差听到房间里面有人，所以敲门的力气更大了，主人公与邮差对峙在门的两侧，整部影片剧情达到最高潮，气愤的主人公猛地打开门，结果发现是邮差并且收到了好消息的电报，刚才气愤的情绪被喜悦所取代，给邮差递烟、告诉邮差自己新装的门铃并期待邮差能够按响门铃的剧情一气呵成。主人公连忙回到房间期盼音乐门铃能够响起，可没想到响起的却是远去的摩托车马达声。到这里影片定格在了主人公失落地反拿着报纸的画面。

《新装的门铃》的叙事结构相对更加开放，叙事内容虽为片段，却相对完整，叙事展开的过程中人物性格也并未突出鲜明，只作为影片主人公出现。然而影片却聚焦于新装的门铃是否会响起的期盼与落寞，一门之隔造就了门内的主人公与门外角色的情节冲突，最后结尾以开放性的画面给观众留有想象延续故事的空间，对主人公接下来会怎样与门外的人们沟通设置了悬念。

二、徐景达动画“电影化”的视觉艺术

在徐景达的动画中，无不体现着传统民族文化艺术，同时在人物形象塑造、色彩美学的运用中也体现着“电影化”的艺术创作思维。

(一)传统民族文化艺术

《三个和尚》《超级肥皂》《哪吒闹海》《蝴蝶泉》等动画作品中，从主人公的角色、服饰，到画面构图，都体现出了浓厚的传统民族文化艺术。

1.传统戏剧要素

徐景达导演善于从中国传统戏剧中汲取创作灵感，在《三个和尚》动画中，通过中国戏剧表演中的写意手法来表现第一个小和尚挑水的状态，在空白背景中向左走几步，转过身向右走几步，就到达了想去的地方。《哪吒闹海》中，哪吒在动画中舞动混天绫、脚踩风火轮、舞动火尖枪，同样展示了我国京剧武生的经典动作；其中动画中的场景绘景体现了我国水墨画的笔法与构图；四海龙王“庆功宴会”中出现的笛子、琵琶、鼓、唢呐等中国传统乐器，也出现在动画影片中。传统戏剧元素与导演独到的镜头语言交相辉映。在以往的动画作品中多以远景、全景、中景镜头为主，并在这其中切换使用，相较于电影镜头运用的灵活多变，未免造成枯燥的观感。徐景达在其动画作品中就突破了以往镜头使用的局限，尤其在《哪吒闹海》中“哪吒自刎”一幕，配合传统戏剧的构图，运用仰拍镜头、全方位旋转镜头，将动画剧情与情绪情感推向高潮，同时运用特写镜头将哪吒持剑自刎的动作突出表现，飞奔赶来、嘴里衔着乾坤圈与混天绫的梅花鹿的慢镜头，将动画剧情气氛烘托得让观众无不内心感伤。

2.中国画的构图方法

中国传统书画艺术中的散点透视技法，与电影“蒙太奇”的表现手法有着诸多相似之处。《三个和尚》中，徐景达就将这种传统书画艺术表现手法创意地运用其中，在“一个和尚念经”“两个和尚念经”“三个和尚念经”的三段重复剧情的定格画面中，我们不难发现画面中的视觉元素不断重构，在视觉上使空间感更加强烈、和谐。

除了“散点透视”技法，还有中国画的“留白”构图方法，在画面中适当地留有空白处，可以更好地突出明快的主体，提高视觉艺术观感。徐景达在《三个和尚》中，将大量不必要的元素摒弃，呈现出不可或缺的主要元素，并在线条处理上更加简洁明快，从而使观众将注意力集中在三个和尚的一举一动之上，调动观众的情绪情感氛围。

(二)人物形象塑造

动画人物形象的塑造，不仅是作者创作风格的体现，而且在一定程度上奠定了整部作品的艺术风格。徐景达担任动画导演的同时，也兼顾着漫画家的工作。所以他的多个作品都具备了漫画般的幽默诙谐、内涵发人深省。侯宝林先生的相声“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激发了徐景达的动画创作灵感，漫画的创作手法恰好和故事内涵完美契合。《三个和尚》的人物造型以漫画的夸张手法塑造的第一个小和尚是伶俐可爱、不失童趣的；第二个和尚细长身形、脸略方，仔细观察其面部特征，不难发现其奸猾的特点；第三个和尚的外在形象和第二个和尚构成明显的反差，极度夸张的憨直、自私的人物形象显而易见。《新装的门铃》主人公带着一副眼镜的倒三角的脸，每当楼道发出声音就热切期望有人按响门铃时会变大的耳朵，瞬间伸到门外提示门铃所在位置的长胳膊，夸张与突出细节的人物动作配合人物形象，共同塑造了丰满立体的主人公，进而带动观众情绪情感，达成互动。

(三)色彩美学的运用

动画作品中的色彩，在保持基调不变的情况下，会随具体剧情调节某个画面的色调。徐景达在《三个和尚》中的色彩运用，运用了“随类赋彩”的水墨画技法，以整体的固有色整体性地表现出背景的山、水、寺庙、人物等，追求画面的整体意境之美。同时，人物形象的服饰色彩与性格搭配相得益彰，采用红、黄、蓝三原色分别搭配三个和尚也不是随机分配的。前文提到第一个小和尚孩童性格与活泼的红色搭配，更凸显了人物性格；蓝色在视觉上的清冷感使得第二个和尚细高身形更加立体；黄色使得第三个和尚更具膨胀感，与红色、蓝色形成对比。这样的对比在《三个和尚》中多次使用，红色的太阳、绿色的山与树木、黄色墙体的庙宇，画面颜色简单却不单调，使得画面具有浓厚的水墨感，视觉效果立体丰满；第一个小和尚念经打坐时，地面采用绿色作为背景，与其红色衣服对比，聚焦观众视线于人物，同时营造了庙宇肃穆的氛围。

三、徐景达动画“电影化”的听觉艺术

(一)传统民族民间音乐的运用

音乐是电影中不可缺少的，是烘托气氛、凸显人物的必要手段。徐景达不仅在叙事结构、视觉艺术中重视中国传统文化，在听觉艺术创作中也运用了传统民族民间的乐器与音乐，这也突出了动画作品的完整性。《三个和尚》中，常见的语言对话或旁白没有出现，而是多变的旋律串联剧情。第一个小和尚出场的背景音乐源自传统乐器板胡，突出人物活泼的形象；第二个和尚出场使用坠胡来表现其奸猾；北方管乐配合第三个和尚出场，凸显其憨直的圆胖身形，不同的人物形象被音乐表现得恰到好处。画面场景也同样被民族乐器的音效烘托，用板胡的高音配合老鼠的出场与行动；二胡衬托庙宇的环境气氛。在和尚念经打坐的画面中，人物关系和谐时，木鱼的敲击节奏配合默契；当人物因打水产生冲突时，木鱼的敲击节奏凌乱、不统一，可见音乐在表现剧情、人物等方面极为巧妙。整部动画作品的音乐节奏在三人救火的画面达到高潮，将争分夺秒打水、互相配合的气氛烘托到顶点。虽无语言无旁白，但人物的形象、特点、情绪与画面氛围却被音乐表现得淋漓尽致。

(二)声画和谐统一

视觉与听觉的完美配合，也是徐景达动画作品中尤为突出的。无论是《三个和尚》，还是《哪吒闹海》，或是《超级肥皂》《新装的门铃》，都是声画和谐统一的代表。《三个和尚》的声画统一建立在舍弃语言台词的基础上，由音乐串联剧情；《哪吒闹海》的语言对白与音乐依然配合得浑然一体。在哪吒舞动混天绫时，人物的戏曲动作与戏曲乐器音乐的配合，将人物灵动、饱满地呈现在观众面前；与龙王三太子敖丙打斗的场景，打斗时紧张刺激的氛围与戏曲音乐配合，哪吒与敖丙相互缠斗、敖丙被乾坤圈一击毙命等画面，与背景配乐的唢呐、锣鼓配合，张弛有度，与剧情相互呼应、衬托气氛。同时，音乐的变化也与剧情的变化配合默契，龙王的复仇、哪吒自刎等，戏曲音乐的悲喜交加，不断推进着流畅的剧情发展，并在气氛烘托、人物塑造等方面起到了衬托作用。

徐景达动画作品不仅结合了中国传统文化，创作理念新颖、寓意深刻，同时也在“电影化”的叙事结构、视听艺术等方面进行了探索，为当代的“动画电影化”提供了艺术思路，推动了当下动画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