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日本的国立公园看海

丁咔

濑户内海国立公园是日本最大的国家公园，横跨1府10县，面积超9000平方公里。

去热海的海滨民宿度假，沿四国的海岸线骑行，顺着和歌山的海边参诣熊野古道，跟随《灌篮高手》的镜头到镰仓高校前巡礼……回想起每一次的日本之旅，总少不了与大海有关的意象。那令人微醺的潮风、翻卷的海浪，足以构成一层浪漫的滤镜，让人久久难忘。

日本是一个四周被海水环绕的岛国，海岸线曲折绵延约35000公里，总长度居世界第6位。

在可用耕地資源有限的情况下，大海即良田。人们临海而居，捕捞鱼虾，熬煮食盐，运送物资，获取生活所需。在岛民们渴望外来文明的浇灌时，大海亦是与外界连接的纽带。奈良到平安时代，日本朝廷派出了10多次遣唐使船。

日本的历史、文化、风土在很大程度上依附于海岸，宗教信仰、民间传说、艺术创作大抵也都与之息息相关。《古事记》记载，神明从海的另一边现身，带来了财富，帮助了日本国的建成。在《浦岛太郎》的传说里，渔夫被海龟接至海底龙宫过上了神仙般的日子，回到岸上后却发现人间早已物是人非。《沙滩男孩》《海贼王》《海街日记》等影视佳片中，总有一片海在我们的青春里留下悠长的尾音。

沿海的沙滩、砾滩、泥滩、岩礁、海涂、悬崖等多种地形，既为海洋生物提供了多样的栖息环境，也创造了诸多的风景名胜、休闲胜地。数以千计的港口，为居民的生活带来了巨大便利。

作为一个名副其实的海洋民族，为了表达感激之情，祈愿国家繁荣，日本将每年7月的第3个周一定为海洋日，这是日本的法定节假日。

濑户内海国立公园内，鞆之浦的港口古镇。

在因疫情而dqPxzc3pPZgLuf5yIOoMKe68bhllkn3qTP7wCbz1jAU=居家办公的趋势下，日本环境省开始支持多个国立公园增加移动网络（wifi）接入点，并在酒店和露营地组装可租赁的工作站，吸引办公人员回归自然。

国立公园内的鸣门漩涡，是世界三大漩涡之一。

对于骑行爱好者来说，连接起本州和四国的岛波海道——日本唯一一条横穿海峡的自行车道，途经6座小岛和7座跨海大桥，路上的补给、驿站设施成熟，堪称完美绝伦的海景骑行路线。

金刀比罗宫，是日本三大海神庙之一，里面供奉着被称为“金毗罗”的海上守护神。

宫岛的严岛神社鸟居。

然而，大海有时也会变得面目狰狞。在这个台风、地震频仍的国度，沿海地区不可避免地遭遇海啸、风暴潮等灾害的侵袭。并且，当人口与产业集中于海岸线一带，水质污染、海岸侵蚀等问题也就成了必然。日本的海岸主要由自然海岸、半自然海岸、人工海岸和河口部构成。而调查数据显示，自然海岸正呈现缩减的趋势，每年约有1.6平方公里的沙滩消失，即便每年投入2000亿日元预算用于海岸防护，也不过是带来了坚硬的混凝土堆砌的人工海岸。这些年来，人工海岸的比例直逼自然海岸。

日本很大一部分重要的海岸处于国立公园的范围内。日本的国立公园即通常意义上的国家公园，与国定公园、都道府县立自然公园同属于自然公园的范畴。国立公园堪称日本自然风景地的杰出代表，以《自然公园法》为基准，由国家指定，并由国家（环境省）直辖管理。日本1934年3月16日首批指定了濑户内海、云仙、雾岛3座国立公园;1957年改订《国立公园法》，制定《自然公园法》，确立了现在的自然公园体系。

通过《自然公园法》的条款，我们可以看到，国立公园的意义不止是对当地自然景观的保护，更旨在推动其广泛利用，为国民保健、休养、教化作出贡献。做到对特别保护区的规制张弛有度、保护和利用两方面平衡。环境省在公园的集团设施区域内会做一些整备工程，比如修建国民休假村、游客中心、徒步路线、自然游步道、露营地。在公园地区以外，通常会配备宿泊设施，使周边便捷程度接近一般观光地。

逐年增加的国立公园分布于日本各地，目前共计34座，占日本国土面积的5.8%，年间利用人数达3亿以上。与众不同的是，在日本的国立公园内遇见农田、村落并不稀奇，甚至有一部分是“神域”——由宫内厅或神宫司厅管理，这或许能称作日本特色。

南北跨度约3000公里的日本列岛，雪山、火山、珊瑚礁等自然景观十分丰富，国立公园的特色必然是多种多样。回溯日本国立公园的初期制定标准，多是以名所旧迹、高山名岳等原始自然风景为主。20世纪后半期伊始，自然性高的生态景观、海域景观、湿地景观、野生生物栖息地景观都纳入了参考范围，也为海岸线在内的自然环境保护提供了更多的可能。

作为日本首批指定的国立公园之一，濑户内海国立公园的实力相当雄厚。你甚至很难一下子描述清楚它的具体范围，完全是一个“散装打包”的状态。套用其官方定义，即以备赞濑户为中心，被纪淡、鸣门、关门、丰予四大海峡围拥的辽阔海域，分布其间的大小岛屿以及陆地上的展望地带，皆属于公园区域。

瀨户内海国立公园横跨大阪府、兵库县、和歌山县、冈山县、广岛县、山口县、德岛县、香川县、爱媛县、福冈县、大分县，陆地面积约669.34平方公里，总面积超过9000平方公里。日本陆地面积最大的国立公园是北海道的大雪山国立公园，占地2267.64平方公里，但如果包含海域面积在内，濑户内海国立公园就妥妥地跃居第一。

海岸线曲折漫长、由1000多个岛屿构成的内海多岛景观，是濑户内海国立公园的显著特色。由于气候温暖、景美宜居，又被称为“日本的地中海”。濑户内海是日本最大的封闭性海域，海水中的矿物质含量丰富，是生物的理想居住之所，其中不乏江豚、鲎这样的珍稀生物。并且这里以海域为中心，建立起了海涂、藻场、海滨、潮汐湿地之类的多样生态体系。周防大岛南冲是日本茉莉花（珊瑚）最大的群生地，宫岛则是斑灰蜻在日本唯一的栖息地。

自古以来，这一地区作为海上交通的要冲，留下来的故事自然不少。至于名胜景点，那就是内容繁多的“大礼包”模式了。不止有鸣门漩涡、六甲山、关门海峡这样的自然景观，鞆之浦的港口古镇、宫岛的严岛神社（世界遗产）、香川的金刀比罗宫、鹿岛的村落与梯田、仓敷美观地区等人文景观更是赫赫有名。濑户内海的潮流与地形复杂，擅长掌船的盐饱水夫、村上水军曾异常活跃，亦是留下了不少遗迹。在日本旅行过的朋友，多多少少都会对这些地名有印象。

如此这般“风水宝地”，足以成就文学家、艺术家们的伟大创作。以《万叶集》《古事记》《太平记》为代表的古典巨著中常见相关名所的记载。我们在夏目漱石《哥儿》、志贺直哉《暗夜行路》、林芙美子《放浪记》等近代文学著作里也能看到熟悉的风景。当然，文艺青年们最为熟知的还是濑户内海艺术祭，世界各地的艺术家们用作品串联起了12座小岛和2座港口，呈现出一场“跳岛”艺术大赏。对于骑行爱好者来说，连接起本州和四国的岛波海岛（Shimanami Kaido）便是圣地一般的存在。这条日本唯一横穿海峡的自行车道，途经6座小岛和7座跨海大桥，路上的补给、驿站设施成熟，堪称完美绝伦的海景骑行路线。

不过，如此“散装”的巨型公园在运营中必然会面临着一些考验。尤其是经历了战后经济高度成长期（1955—1973年）的洗礼，日本城市化进程加速，经济开发和环境保护之间的冲突不可避免。人类活动的触角日益延伸向更深、更远的区域，沿海的工业废水随意排放，导致海水中铜、铅、汞等重金属含量异常之高。赤潮、贝毒、重油泄露等现象不断发生，震惊世界的水俣病正是恶果之一，海砂开采、填海造地等造成的藻场、海涂、自然海岸的丧失也越来越不容忽视。海洋生物的栖息环境和沿岸居民的生存环境都岌岌可危，连濑户内海这样的丰饶之海也沦为“濒死之海”。

幸好，保护措施没有缺席。具体来说，公园内的指定文化遗产受到了《文化遗产保护法》的保护，国有林是在《森林·林业基本法》的荫庇之下，《濑户内海环境保护特别措施法》对水质污染等问题引起的一系列危害起到抑制作用。另外，非官方的环保组织机构也发挥了积极影响。

山阴海岸国立公园内的鸟取沙丘，是日本难得一见的“一边是海水，一边是沙漠”的至景。

可惜，这些措施并不能覆盖到全域。要真正做到与这片美丽的海域和谐共生，未来的道路还很漫长。

山阴海岸国立公园位于日本海侧，东起京都府丹后市，西至鸟取县鸟取市，海岸线长约75公里，于1963年被指定为国立公园。

这里的岩石海岸由于不断遭受大风大浪的侵蚀、风化，渐渐形成了海蚀崖、海蚀洞、岩礁等多种地貌。当我们走在山阴海岸国立公园内，像是来到了一座“海岸地形博物馆”，这里有花岗岩、玄武岩、流纹岩、安山岩、砂岩、泥岩，已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定为世界地质公园。

另外，公园内的鸟取沙丘，是日本难得一见的“一边是海水，一边是沙漠”的至景。因海蚀或河口的砂子堆积而成的沿海沙丘，东西长达16公里，南北宽达2.4公里，无比辽阔与壮美。这片日本面积最大的沙丘之一，不仅被指定为国家天然纪念物，也是日本地质百选之一。一年四季的景色变幻能带来不同的震撼，人们可以在这儿骑着骆驼来一场沙丘漫步，参观沙雕主题美术馆，面朝大海体验沙丘瑜伽，也可在天地间自由滑翔……

沿着日本海侧往西走，就能到大山隐岐国立公园的区域。它的陆地面积约353.53平方公里，横跨鸟取、岛根、冈山3县，于1936年指定。山岳景观（大山、蒜山、三瓶山）与海岸景观（岛根半岛、隐岐岛）和谐共融，集结了山阴地区中央部的代表名胜景点。

大山海拔1729米，是本州西部5县的最高峰，拥有西日本最大的山毛榉林，这座火山自古就是山岳信仰、修验道的圣地。同为火山的三瓶山曾在4000年前喷发，破火山口及里侧的熔岩圆顶丘群甚为壮观。

在火山活动、地壳变动、气候变化、冲积作用、侵蚀作用等因素影响下，海岸沿线遍布海蚀崖、洞门、洞窟等壮观景致。只需去隐岐岛的国贺海岸看看，就能明白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之绝妙。高约257米的摩天崖垂直耸立于海面，为日本首屈一指的海蚀崖。而悬崖之上的绿地平坦，牛、马在悠然地吃草。人们可以搭乘游览船，从海上近距离观摩各种峭壁奇岩。

小豆岛的天使之路，实际是一个会随着潮水涨落时而浮现的沙洲。传说携手走过天使之路的情侣会收获幸福。今日这里已成为最受欢迎的“打卡地”。

东西绵延约7公里的国贺海岸最著名的摩天崖高约257米，为日本首屈一指的海蚀崖。

出云大社是日本最有名的结缘圣 地，一年之中前来参拜者络绎不绝。

2022年的濑户内海艺术祭第一次以“人”为视觉主体，展现岛上充满活力的3位原住民“爷爷奶奶的笑容”。这体现了艺术祭的主题：使濑户内诸岛重现昔日自然与人类交相辉映的盛景。

岛根半岛还是国引神话之类的出云神话舞台。以出云大社为中心的出云文化源远流长，至今沿海便能追寻神明的印记。出云大社是日本最有名的结缘圣地，一年之中前来参拜者络绎不绝。出云大社的历史源于神代时期，是很多日本人心目中一生一定要拜访一次的大社。传说每年旧历10月全日本800万神都聚集在此开会，所以大部分地方把10月叫做“神无月”，只有出云地区称之为“神在月”。出云大社为了迎接众神，会举行神迎神事、神在祭等祭典行事。若是正好此时到访，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宝贵体验。

这里有日本海最大面积的海草藻场，日本海全部6种类型的海草能在此一网打尽。并且，日本唯一指定为国家天然纪念物的海藻——黑木茑，便是生长于隐岐周边的浅滩。岛根半岛则以岩石海岸居多，不知不觉就成为了海鸟们喜爱的繁殖之所。而日御碕的经岛即日本有名的海猫繁殖地。

要把美丽的海域傳承给下一代，需要不遗余力地实施海洋教育和保护措施，让更多人参与进来。比如：在日本财团、综合海洋政策本部、国土交通省的推动下成立的“海与日本项目”，在全日本范围内开展了多达上千件海洋活动，参加的总人数多达330万人，合作企业、团体超1万家。

对大海有多热爱，就会激发出多少灵感，这样的薪火相传，足以蔓延至每一片海。2022年4月14日，濑户内海艺术祭春季场如期开幕，8—11月还有夏秋2季活动在等待艺术爱好者们的光临。4月28日伊始，长达11天的逗子海岸映画祭在神奈川的逗子海岸举办，夜幕下的海岸是最美的电影院。

写完这篇文章，夏日已是来势汹汹，而我只想逃去海岸。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沿着海岸线游走，静看潮涨潮落与日升日落，就能心生喜悦。那湿润的海风里，是向往的美好与自由。

（责编：刘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