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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鹅湖书院变化历程及园林空间特征研究

2022-05-21刘文玲LiuWenling

华中建筑 2022年5期
关键词:庭院书院园林

刘文玲 | Liu Wenling

清代李绂《兴鲁书院记》载“江西名书院之多甲于天下”[1]。大江以西古称文献之邦,书院之建不知有几,唯鹅湖与白鹿并称天下[2]。鹅湖书院为江西古代著名书院之一,与友教、白鹿洞、白鹭洲书院并列为江西四大书院[3]。清康熙鹅湖书院因规模气势恢弘,被誉为“天下四大书院之首”。2009年国家《古代书院(二)》发行了鹅湖书院特种邮票(图1),更证明其重要的历史地位。鹅湖书院兴起于“鹅湖之会”,经南宋、元、明、清诸代,书院屡经重建与变迁,书院形态发生变化。现今对鹅湖书院的研究集中于对鹅湖书院的历史研究[4-5],楹联匾额研究[6-7],管理方式的研究[8],缺乏对书院园林的相关研究。本文以古代文献资料为线索,探讨鹅湖书院园林的历史变迁,有助于了解鹅湖书院的营建规律和园林空间特征。

图1 国家《古代书院(二)》特种邮票之一

1 历史营建

1.1 萌芽始建(南宋至元末)

南宋江西书院发展高峰,兴儒学和程朱理学[9],为鹅湖书院的产生奠定了基础。淳熙二年(1175年),朱吕二陆于县北十五里鹅湖寺讲学,南宋嘉定间(1208—1224年),州守杨汝砺建“四贤祠”于寺旁[10],此乃鹅湖书院之雏形。淳佑十年(1250年),江东提邢蔡抗请于朝,赐名“文宗书院”[11]。宋季兵毁。

此后,元廷统一江南,重文治,兴书院建设,鹅湖书院持续发展。元初,鹅湖书院由鹅湖山麓迁至铅山州治西北隅,延续“文宗书院”之名。《詹载采记》曰:“赵县令获闻旧讲堂废,今迁郡治西北隅[3]”。至大年间(1308年—1311年),四贤祠得以在鹅湖寺旁重建[5],“皇庆二年(1313年)州守窦汝舟建会元堂”[2],“危楼,两庑轮焕翚飞,视惜有加”[11]56(图2)。元末兵毁[12]。

图2 宋(左)至元(右)年“鹅湖书院”空间格局推测图

1.2 格局初显(明代)

明初,统治者对书院采取冷落态度,直至成化年才有所缓和,鹅湖书院一度沉寂。明中后期,鹅湖书院虽几经废兴迁徙,建设规模却有较大发展,屡修屡扩。明代鹅湖书院发展建设受封建正统影响较大,建筑空间建设似官学形制,庭院逐步园林化(图3)。

图3 明景泰四年“鹅湖书院”图

景泰四年(1453年),郡守姚堂、巡抚韩雍复兴书院,“建祠崇祀……创以祠堂,后为寝室,两旁翼以廊庑,中肖四先生像,前构楼,又前凿泮池,以‘鹅湖书院’揭其扁示不忘旧也”[2](图4)。该时期鹅湖书院格局与县治文庙相近,书院官学化明显。“弘治间(1488年—1505年),徙于山之绝顶”[11]698,后因“欹险危峻,人迹殆絶屋且坏”[11],故又寻原址重建。

图4 明代景泰四年(1453年)“鹅湖书院”空间格局推测图

正德间,江西书院建设活跃,“书院顿盛”,鹅湖书院格局亦不断完善。“正德六年(1511年),提学副使李梦阳命县令秦礼即故址重建正堂五楹外门三楹,前立石坊,仍扁‘文宗书院’”[11]698。“万历十八年(1590年)刘日宁属知县唐应诏绍新之”[11]698。天启间(1620年—1627年),朝廷欲废天下书院,鹅湖亦遭废毁,最终以“祠不得毁,四先生之像魏然” 告终。崇祯(1628年—1644年)年,“杨廷麟率进士胡梦泰重修”[11]698。明末兵毁。

1.3 格局稳定(清代至民国)

清代,全国书院大发展[13]。清廷为巩固朝政,以儒学为正统对书院进行意识管控。清初鹅湖书院呈颓废状态,偶有修建,“顺治初,江西巡抚蔡士英捐资重建,为四贤堂以祀之”[2]。

康熙间,江西书院大发展,清廷对书院建设持鼓励态度,鹅湖书院亦多修建,建设规模之大达历史之最,书院实现全面园林化(图5)。康熙前期,鹅湖书院基本维持现状,“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知县潘士瑞重加修葺”,“康熙二十八年(1689年),巡抚宋荦檄训导郭重修”[2]。至康熙中期,书院更是受朝廷明确支持,相比前期规模发展更甚。“康熙五十六年(1717年),康熙帝赐‘穷理居敬’匾额”[2],“知县施德涵集绅士辟旧址,外头门,次泮池,中建大堂奉四先生,神主春秋致享后建,御书楼两旁各建号房二十楹为士子肄业之所”[2](图6)。“康熙五十八年(1719年),旧而恢扩,之旁列士子号房以为士子肄业之所,规模至宏敞”[14]。此时,书院作为朝廷管制思想的场所,教学内容僵化,建设成范式,在鹅湖书院整体布局上有所体现。

图5 清康熙五十六年“鹅湖书院”

图6 清康熙五十六年(1717年)“鹅湖书院”空间格局推测图

“道光二十七年(1847年),鹅湖书院颓敝,知县李莼倡捐,修建前后讲堂,添造士子号房、读书号舍”[11]699,此时鹅湖书院格局已基本稳定,仅在原格局基础上增添号舍。光绪末年二十八年(1902年),清廷迫于时势,废科举、改书院为学堂,鹅湖书院历史使命至此终结。纵观整个清代,鹅湖书院虽屡有修建,其规模在明代基础上扩增,建筑形制不断完善,格局趋于稳定。现存书院为政府在清代基础上进行了修缮维护,基本保留了建筑格局原貌。

2 择址考究

据历史资料分析,鹅湖书院自建立共有两次改迁。总结其选址变迁规律发现(图7),元朝初年至明弘治年,书院迁于县城西北隅,并由朝廷委派山长、直学等官主持书院,便于朝廷管制。其后书院改迁于鹅湖山顶,因山路险峻书院萧条,不久后又迁回山麓并延续至今。综上分析,书院虽有变迁,然而其初始和最终建址均为鹅湖山麓,分析其中缘由,即可知鹅湖书院择址的主要依据。

图7 鹅湖书院变迁示意图

2.1 山水明秀,境界静深

鹅湖山具有良好的人文和自然环境,为书院依山麓而建奠定了物质基础。鹅湖峰雄伟旷丽,秀山碧水,古有“仁山知水”之称。青峰兀立,怪石嶙峋,有官道傍鹅湖山而过,连接闽赣两省,地势险姿, 又有“圣域贤关”之称[15]。明万历二十八年(1600年)王祚昌《鹅湖峰顶志》中详细记录了鹅湖峰的山水风貌,“迤逦数百里……入首最高处为鹅湖嶻顶赤石丛生,峙如戟、伏如虎、飞如凤鸾、夷如砥,等如阶。水如瀑布,如蜿蜒,有坎止、有潜伏”[16]。明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铅山知县笪继良《铅书》记载,“鹅湖山,峙于县(今永平镇)之东北十有五里,周回四十余里,诸峰一二十联络,若犀象狮猊,最高者峰顶,三峰挺秀,宛若揭三教而示之先[17]”。顾天叙对鹅湖山做了更为细致的描述,“鹅湖山层峦峭壁真有凤舞龙骧见渴狈奔之状,而飞泉喷薄,云雾蒸流,灵幻特异”。“鹅湖山在铅山县北十五里,三峰揭秀,其巅有瀑布泉[3]”,山水明秀,境界静深,该环境符合古代书院选址的基本条件。

2.2 风水形胜,寺傍相依

鹅湖书院兴起于鹅湖寺讲学。《铅书》中有记载“四贤祠,在州治南鹅湖寺旁,宋儒朱吕二陆讲道之所,州守杨汝砺建堂祠之”。古代寺观、书院择址讲究风水,“择圣地,立精舍,以修学业”。唐大历年,大义禅师驻山中,在山麓建仁寿寺,后因山名而改称鹅湖寺[18,3]。鹅湖寺位于鹅湖山北麓四周群山环绕的山谷之中,前有狮山作屏障,背有虎山枕靠,左右山势合抱(图8)。历唐宋元明千载[16],久负盛名,风景秀丽,是修学问道之佳处。鹅湖作为朱子往返京都的必经之路,为宋朱吕二陆于鹅湖寺辩论创造了有利条件,且作为当时闽赣浙三省之官道,便于莘莘学子往来交流。另一方面,鹅湖山紧邻铅山州治(图9),与城市关系密切,便于官员管理。鹅湖之会影响广泛,加之鹅湖寺周围自然环境优美,交通便利,成为书院择址首要考虑之处。

图8 鹅湖书院位置与环境示意图

图9 鹅湖书院与铅山县城位置关系

3 园林空间营造特征

3.1 建筑空间秩序

建筑空间序列影响着园林的布局结构,总结园林空间特征首先应分析建筑空间关系。宋元时期无图像记载,从方志记载可知鹅湖书院仅具讲学和祭祀功能,故推测当时书院建筑单一,空间无明显规划。明代书院增设藏书楼、泮池、士子号房,建筑依中轴展开布局,庭院空间划分简洁。基于丰富的图文资料可知清代书院形态发生了明显的变化,总体布局上由分散式建筑体转变为由多个单元庭院组合的院落式布局,庭院空间规整有序,凸显了建筑布局的严谨。轴线由单轴线演变为三条并列的纵轴,空间层次更为丰富。

鹅湖书院建筑为五进三跨的院落建筑群,坐南朝北。建筑布局充分体现出儒家伦理的规范制约,空间以“礼”的纵向空间序列展开,呈前庙后学式。按功能类型将书院划分为四个部分(图10),入口空间由礼门、义路、头门三门组成书院入口过渡空间,左礼门右义路,遵循礼制,体现了儒家“仁、义、礼、智、信”的基本思想。前导礼仪空间由石牌坊、状元桥、泮池、碑亭、仪门组成,体现了对儒家文化的尊崇,彰显教化之意,道路中心阴阳太极图为道家之产物,彰显儒道互补的士人传统。为凸显讲学、祭祀、藏书的重要性,主体建筑构成了完整的一组建筑群,并随地势逐级抬高,形成纵向三进院落。起居管理空间分别位于中轴线两侧,呈众星拱月之势,强化主体建筑的重要地位。其中东部士子号房为东西向排布,两排并列建筑形成纵向天井院落,供采光通风之用。西部建筑为膳房,庭院空间开阔,便于休闲、聚会、用膳之用。东中西院落之间以洞门联系贯穿,空间隔而不断,这与文人追求的思路通达相一致。

图10 鹅湖书院空间示意图(a总平面图 b轴线及分区图)

3.2 园林空间布局

(1)礼乐相成的园林空间

书院用地紧凑未设附属小园林,书院园林具体表现在庭院的园林化。与建筑相比,庭院空间所占比重较大,体现了营建者对书院环境的重视。满足书院建筑所强调的礼制有序的环境需求,园林环境也凸显了空间秩序的营造(图11)。书院园林布局为单轴式,绿地以中轴线为基准,辅横向道路,呈左右对称式,突出建筑的中心地位和轴线关系。书院园林化的重点表现在植物对庭院空间环境的营造,使得庭院环境氛围各异。

图11 鹅湖书院鸟瞰图

头门左右两侧绿地为罗汉松与苏铁交替对植,在北侧尽端列植广玉兰,避免了照墙与头门正对的局促感,彰显书院环境之庄重性的同时也营造出轻松活泼之感。进入头门后道路空间拓宽,两侧绿地沿道路边界列植龙柏,使视线纵向延长,营造出儒学独尊的神圣之感。进入仪门,庭院空间范围锐减,由讲堂和左右连廊围合形成天井式院落,庭院两侧古树林立,左右对植的侧柏、龙柏延长了竖向空间,减少了内向的封闭感。院内配以青石桌凳,古朴雅致,这与一般书院所追求的静谧、安逸的读书环境相一致。东西碑廊向南贯穿互通,直至东西亭,多种空间类型交织在一起,提升了庭院的趣味性。讲堂之后原为四贤祠,现已不存在,基地改为御书楼前庭,由讲堂至御书楼,地势抬高,庭院空间也由幽闭转向开敞,环境清新疏朗。东西两侧为生活性庭院,在靠近院墙处,稍加点缀棕榈、石楠、含笑、桂花等植物,起美化环境的作用。

(2)文人化的山水园林环境

孔子曰:“智者乐水,仁者乐山”,因比德山水审美意识的存在,使山水成为中国园林的核心[19]。书院为文人学者荟萃之地,文人对山水的特殊情结导致书院园林中不乏有山水景观的营建,如岳麓书院八景中之“竹林冬翠”、“曲涧鸣泉”,石鼓书院八景中之“东崖晓日”、“流杯池”等,这些景观多为借周围之天然水源、山貌形成文人雅集的园林环境。

书院周围自然景观丰富,含河流、瀑布、泉。依托水源,院内设计了一系列人工水景:洗笔池、泮池、排水渠,它们紧扣建筑轴线布局,规整有序。书院因地就势,引大源坑山泉水入御书楼后庭洗笔池,泉水通过排水渠流经讲堂,汇入泮池。除观景作用,景物的深刻内涵才是其营造的关键。洗笔池乃文人精神物化的象征,隐喻洗涤心性、智慧通达之意;泮池为半月形水池,象征儒家圣地曲阜泮水,含激励学子砥砺前行之意;排水渠贯穿书院南北至院外,泉水奔流昼夜不息,给学者不断冥想的空间。山是美好品德的象征,书院外借鹅湖山山景,院内采用置石之法,将假山石置于泮池北侧院墙壁,宛若鹅湖山之余脉,左右对称布置,与泮池相呼应,构成了山水复合的景观。书院注重山水景观的创建,通过山水人格化的园林环境,从而实现以山水育人,陶冶品格的作用。

结语

纵观鹅湖书院的变化历程,书院从南宋由单体建筑发展至清末以讲学、祭祀、藏书为主的建筑群落。宋元时代书院发展相对缓慢,园林化不显著。明代书院格局初步形成,注重空间整体性塑造和园林环境营建。清代书院建设达最大规模,空间格局稳定,书院全面园林化。在历史发展中书院数次迁址,但始终遵循一般书院的普遍规律,以自然为宗,纳四方之景,寻名师之踪迹,查书院之来历,兼顾交通往来便利,这些作为书院选址的重要考虑因素。在空间营造方面,鹅湖书院以儒学为正统,建筑布局强调中正不偏的轴线秩序及主次尊卑的空间结构,祭祀、讲学、藏书建筑置于中轴线之上,生活建筑退居两侧。庭院绿地依建筑布置,形成开敞或幽静的园林环境,使得书院空间灵活多变,充分体现儒家之礼乐精神。

鹅湖书院曲折的历史营建背景及规整式建筑空间结构折射出当时复杂的社会环境。政治环境直接影响了书院的建设与发展,战乱频繁、政权更替导致书院的消亡。传统园林的营造必然需要较好的经济条件和较高的文化水平[20],鹅湖书院虽始建于南宋,而园林营建实则发展于明代,这或许与明代社会经济繁荣、江南造园活动频繁相关。清代朝廷对书院较为包容,官方及民间力量均积极投入书院建设,故此鹅湖书院建设规模取得较大发展,园林营建亦趋于成熟。综上可知,鹅湖书院建筑格局得以延续和发展的主要因素在于官方和民间力量的共同维系,园林营建受经济和文化因素的推动表现出礼乐相成的园林空间和文人化的山水园林环境。作为中国古代园林的重要组成部分[21],书院园林必将受到重视,分析书院历史营建规律将帮助我们对书院有更深层次的认识,为书院园林保护和发展提供参考。

资料来源:

图1:http://cpac.chinapost.com.cn;

图2、4、6~8、10:作者自绘;

图3、5:改绘自参考文献[5];

图9:改绘自参考文献[2];

图11:作者自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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