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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设计去关心社会领域的新问题
——臧峰访谈

2022-05-19刘文豹

建筑师 2022年2期
关键词:插件建筑设计

刘文豹

臧峰

林子扬

采访地点:众建筑/众产品设计事务所

采访时间:2021 年4 月25 日

前言

臧峰(众建筑/众产品联合创始人与主持建筑师之一)

臧峰,众建筑/众产品联合创始人与主持建筑师之一。北京大学建筑学研究中心硕士毕业,国家一级注册建筑师,北京市西城区杰出人才,清华大学校外特聘讲师。2010 年,臧峰与何哲,沈海恩(James Shen)共同创建“众建筑”,并在北京、深圳和波士顿设立办公室。借助当代工业化的技术手段,众建筑以“建造”为基础,以“设计为大众”为原则,分别在城市、建筑、产品等不同尺度展开实验。众建筑认为,设计就是面对社会、解答社会问题。针对当代中国居住、教育、办公和城市更新等领域出现的新问题,创造性地提出了“内盒院”、深圳红岭中学圆岭校区改建设计、“三轮房车”等一系列创新解决方案。其独特的工具理性思维以及工具化的作品,弥合了当代城市公共空间、建筑、装置以及家具之间的特殊需求。由于众建筑的创新精神以及杰出的创造力,先后被评为“2018世界十大创新建筑公司”(Fast Company)“2019 世界最佳建筑事务所”(Domus)。其作品屡获世界大奖,例如:荣获2016年意大利Archmarathon 年度大奖、2018年瑞士建筑奖,入围2019 年阿卡汗建筑奖等。众建筑曾参加威尼斯建筑双年展、鹿特丹国际建筑双年展、哈佛大学设计学院展览,并现身于纽约、伦敦、米兰、首尔和香港等地的展览活动。

一、学习经历

林子扬(以下简称“林”):请您介绍一下自己的建筑学学习经历。

臧峰(以下简称“臧”):我在重庆建筑大学①(后面简称“重建大”)读的本科,在北京大学建筑学研究中心(后面简称“北大”)读的硕士。在重建大,每年“年会”是我最喜欢的活动,它提供了一个能动手搭建的机会。我为什么来北大继续深造?其实就有这层原因:对实际动手建造感兴趣,也喜欢讨论一些概念性的东西。在当时重建大的教育体系里,这两点并不被重视。

重建大的“年会”以班级为单位,大家在(展览)场地里边做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些可能是展示班级优秀作业。记得二年级的时候,我和陈科负责搭展场。当时我们是第一次攉水泥、砌砖。可惜水泥强度不够,“年会”还没结束,砖都快散架了。五年级“年会”时,我们用网格化的镜子做了一个互动式装置(图1)。每位访者都可以来摆一面镜子,自己决定摆放的位置与角度……最后还出现了“争论”。我们争论的是:为了达到某种整体效果,我们是否有权力控制每个人对镜子的摆放。

图1: (重建大)建筑城规学院“年会”,班级搭建作品(2001年)

本科五年,我感觉每次“年会”都是让人最兴奋的时刻。在那一周时间里,突然间出现了一个时空隧道,能够自己动手把东西做出来。其实就是满足用户需求,同时还能加入一些个人想法。它能将好几个事捆绑起来迅速实施,等于做了多次这样的快题。

刘文豹(以下简称“刘”):我一直在想,一个人的成长过程,一方面是个人勤奋学习;另一方面,也是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学习方式。不一定有什么绝对好的教育模式能把人“教”出来,尤其是在北大。

臧:用现在的语言来说,本科五年是基础知识的学习和课题性的模拟练习,“年会”则是项目制的概念建造训练。到北大,经历“建造”与“城市研究”研习,建筑学习的经历就是这些了。越往后越会发现,学校可以给予视角、训练方法与工具,但是否能形成个人的观点与方法,还得靠自己去摸索,这是无法教授的。

林:您在北大建筑学研究中心学习期间,都受到过哪些启发?

臧峰:印象深刻的肯定是“建造”与“城市研究”这两大块。

研一的“建造”是对禄岛四合院进行复建研究,亲身体认了设计与实际建造的关系(图2)。

图2: “建造工作室”课题:禄岛小院复建(2003年),方拥指导,拍摄

研二的“城市研究“是由梁思聪(Sze Tsung Leong)老师主讲,受益匪浅。我学到如何用一种工具去观察。梁思聪传授的工具是一种“比较”(方法)。他要求,严格地以同一视角对不同时期的城市信息进行比较,用这种工具去观察城市空间。在这一观察过程中,会发现很多从未思考的方面。之前我所理解的学习状态是学知识,然后再应用。北大学习的那一年,我发现还可以是这样的:老师不传授具体知识,只告诉一种工具……使用这种工具去发现新知识;然后学会运用自己发现的新知识,再去摸索新情况。这让我对教育有了新的认识。

建筑师画画就是把脑子里所想的事物通过二维平面呈现出来。画画是个思考的过程,画出来的东西会刺激思考,继而越做越深入。制作设计作品也是这样——我的概念性思维并不强,不会一下子跳到特别抽象的层面去想事情——我喜欢的状态是,“想法”会通过制作过程越来越清晰。我刚才提到的观察城市的事,来自张永和老师开设的一门城市研究课。我当时绕着(北京西城区)二龙路社区制作垃圾桶与迷你电话亭,想利用街道空间中垃圾桶的摆放位置设置更多的服务设施(图3)。这里包含“城市”视角,也有“制作”手段,还涉及一些装饰性的东西——通过小物品去讨论设计。

图3: “城市研究”课程臧峰作品(2005年),张永和指导

刘:梁思聪老师的课我印象深刻,是一种对谈式的、问答式的教学,很受启发。

臧:现在回想起来,这种方式其实就是“项目式教学”。它对学生的要求很高:要求学生自己提出问题;再不停地调整去寻找答案,让自己的目标渐渐清晰;最后,还要将想法(或解决方案)呈现给所有人,说服别人接受你的观点和逻辑,认可你提出的解决方案。如果大家觉得你的建议很无聊,那就失败了。因此,你要承受所有压力,结束时你的收获才会最大。这种教育方式可能对学生的一生都会有影响。

整体来讲,现在的教育模式是这样:大班授课比较容易建立系统化的知识体系,是用来打基础的,当然也不能没有;重要的是,你自己可以主动掌握一些方法或工具,并建立个人的知识架构。当自己的知识架构相对清晰时,可以再往架构里不停地填充东西,这是比较理想的状态。

北大的教学给了我城市视角,使我有兴趣关注管理政策对城市造成的影响。我希望城市有密度,有公平,有生活……因为有城市研究的经历,我会对城市的事情保有某种敏感度。比如,政策的影响,环保、绿色或旧城更新对城市的影响……我们的项目一启动就会去关注这些问题,再不停地填充内容,逐渐形成一个“库”或者是“层”。

像现在,我们参加深圳“8+1”建筑联展活动②。因为,我们知道学位紧缺③将对整个社会带来什么危机,同时也可能带来什么机会?“危机”和“机会”永远是并存的。在这里,建筑师应该干些什么?要如何用方案落实?如果从城市这个角度,既有宏观,也有微观,可以连接得比较好。

二、非常建筑实习

林:请您介绍一下自己建筑实习与早期建筑实践经历。

臧峰:我的建筑实习和早期实践都在“非常建筑”。

建筑实习的第一个任务是跟陆翔一起做“二分宅”的夯土实验。当时挺受刺激的,因为读本科时天天都是做博物馆、住宅小区这一类课程设计。突然,你要开始研究三种土如何配比?夯多大的力才能把墙夯实?……变成纯粹的工艺实验了(图4)!

图4: (非常建筑)“二分宅”项目的夯土实验(2001年)

首先是技术层面的收获。其次是整个研究过程留给我的印象非常深,感觉本科五次参与“年会”的活动为此打下了基础。怎么买材料?怎么买工具?怎么组织工人夯土?夯完做记录。然后再调整配比、查资料,再去夯土……失败后重新买土……实验“样块”就这样做好了!不停地试错,回头看当时做的事情,跟我们现在的工作是类似的。

刘:张永和老师曾在日本做过一次个展。当时用过夯土,你参与了吗?

臧:是的,那是Gallery MA 的展览④。我先是在“二分宅”项目上研究夯土的配比。后来“Gallery MA”的夯土就是在这基础上做的。

我个人对张老师那些概念性的思考接收会慢一点,可能与我的悟性有关,但很吸引我。比如说“(无)上下住宅”,还有北京大学(青岛)国际会议中心等,都在讨论一些有关空间和环境的抽象概念,我也很喜欢。

张永和老师做设计的时候,在所有基础性的操作之上,会建立一种与抽象思维、文本、电影或其他方面相关联的东西;向下会投射到所有技术性的手段。张老师在基础层面与抽象的、概念性的思维层面都很强。他曾明确说,自己有擅长的方面,也意识到自己需要加强的地方。好的老师就得是这样:目标明确,有方法,知道如何拓展。

刘:除了“二分宅”和展览设计,还有什么印象深刻的经历吗?

臧:一方面,“非常建筑”的工作常常要做实验。一些新的设计想法,会通过建造实验去验证(图5)。我们要对构造进行实验,对造价进行测算,以说服业主与施工方。基本上,当时所有项目都会做实验,这非常重要,能够将新想法落地。另一方面,“非常建筑”的工作氛围很开放。张老师引领大方向,同事们相互讨论、协助,激发出很多好的设计,令人印象深刻。

图5: (非常建筑)上海“世博会展览”项目工作照片(2008年)

三、独立建筑实践

林:能否介绍一下众建筑的创立背景,以及代表性的作品?

臧:何哲,沈海恩(James Shen)与我三人,在2010 年上海世博会结束的半年后,成立了“众建筑”。沈海恩是张永和老师在麻省理工学院(MIT)的研究生以及助教,何哲是“非常建筑”的同事,以前在西安建筑科技大学读书。

成立之初,我们就讨论过众建筑到底要干什么?印象比较深的有几点:要与大众有关系,根据现实做设计,能够影响社会或社会价值比较高。我们经常会用张艺谋和贾樟柯的电影作比较。从个人情感上,我们希望众建筑像贾樟柯的电影,有点现实主义。由于当时的建筑潮流过于集中讨论“自我”,我们觉得需要更多地从外部介入。建筑到底跟外界有什么样的关联?这才是众建筑应该讨论的问题。

当时我们给自己树立了宏愿:众建筑的设计,当向外人介绍的时候,可以从概念上清晰地说出对社会或现实带来哪些变化或影响。这包括我们一开始做的“三千渡”住宅小区(图6),以及后来的“插件家”“插件塔”等(图7)。我们一直能做到这一点,所有项目都能说出清晰的框架结构,能够说明每个方向上都可以干些什么。

图6: “三千渡”住宅小区项目(2016年),太原,众建筑作品

图7: “万科插件塔”(2016年),深圳,众建筑作品

对众建筑来说,有几个比较关键的项目:

第一个是“内盒院”,能够清晰地传达我们的工作方法和状态(图8)。一开始,我们便提出有关“旧城更新”的策略,接着把它建造了出来。最后,我们也尝试把它发展为一种“产品”。从此我们不停地拓展,扩展出像“插件家”“插件塔”等类型。这条“线”一直发展到现在,应该是最清晰的。其实“插件”对于我们来说,是两个层面的事。一是设计层面,比如“插件家”之类的;二是思维层面,像是用“加法”解决问题,灵活多变——碰到需求就可以加上,如果不合适就去掉。我们做家具设计和产品设计时,可以把不同部件混在一起形成新家具;或者把原有的东西,通过转换用途,变成一个新物品,比如像“圈泡”“圆凳椅”等。

图8: “内盒院”(2015年),北京,众建筑作品

第二个是深圳红岭中学圆岭校区改建设计(图9)。对我们来说,这也是一个关键项目。因为正是从那个项目开始,我们进入了教育领域的设计探索。

图9: “微型城市/深圳红岭中学圆岭校区改建方案”(2018年),众建筑作品

第三个是“三轮房车”(图10)。我们从这个作品开始讨论有关土地永久使用、灵活性、临时性或违建等一系列问题。

图10: “三轮移动房车”(2010年),众建筑作品

林:在众建筑的实践当中,建筑创作与产品研发两者的关系如何处理?

臧:可以从两个角度来说这个事情。

一方面是,我们还有个公司叫“众产品”,可以向客户提供独立的产品设计,研发等服务。成果有家具、灯具,还有大型装置等。但后来我们发现,自己的兴趣主要在产品设计。如果想做一个品牌,还得有市场、研发、生产与售后等部门,那是一个整体。所以,现在我们主要是做“插件家”的生产,以及一些概念装置的设计与定制。这样我们的时间分配,专注度才更合理。

另一方面是,对于众建筑来说,从产品的角度思考与实践是我们的一个特色。我们常常以小单元出发,构想如何变大变多,或者以产品生产的角度思考建筑设计。我们常说“产品化的建筑”或者“建筑化的产品”都是在这些层面上进行。这也有利于我们在不同尺度之间切换,思考问题。有时候跳出去看事情,就会不一样。

目前众建筑做的这类项目,有“景德镇插件家”(图11),“众行顶”等,这些是市场化的产品项目;也有“社交厂”“门头沟慢闪公园”一类的建筑装置;还有“mini插件家”(图12)这类的工作坊概念作品。它们共同构成众建筑产品方向的角度与方法。

图11: “景德镇插件家”(2021年),众建筑作品

图12: “mini插件家工作坊”(2021年),众建筑作品

四、实践思考

林:“众建筑/众产品”是一个涵盖城市、建筑、产品等多维度的设计团队。请问众建筑实践上关注哪些方面?能否用几个关键词概括?

臧:我们去年在深圳做“玩着学”展览的时候,给自己总结了四个关键词:试错、捣鼓、催化和参与。这四个词就像是我们工作的方法论。

“试错”是强调实验过程,通过试错去寻找目标——而不是一开始就确立目标——从而得以维持一定的开放度。

“捣鼓”也是类似的,允许错误发生,里边包含个人兴趣,像自己在玩。如果建筑太严肃,对我们来说,不是特别好的事儿。

还有“催化”。如果换成更接地气一点的词,可以是“鼓励”“触发”或“激发”。空间如何能让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更紧密?我举一个例子。我们会议室的这扇窗可以定义为“催化”。窗的宽度,人的视线与会议室这扇门,还有里面的那扇门是对齐的。其目的是为了让胡同里的行人能看进来,会议室里的人可以看出去(图13、图14)。我们平时没有太多时间跟胡同大爷、大妈聊天,沟通。但透过这扇窗,他们能看到我们在干什么……可能会有兴趣与我们聊几句,由此建立起沟通渠道,这就是空间上的“催化”。

图13: “众建筑”事务所会议室的窗,室外(2021年)

图14: “众建筑”事务所会议室的窗,室内(2021年)

最后是“参与”。我们强调让更多的人参与到设计中来。无论是在设计过程中,还是对设计成果的体验,这都是挺好的事儿。

刘:刚才说的这四个关键词,按我的理解,可以分为两组:一组是“试错”与“捣鼓”,像是一种内在的工作方法;而“参与”和“催化”具有内外结合的特点。

臧:我们一直希望自己的事务所文化,工作方式也是这样:工作起来有目标与线索,允许“错误”发生,能够不停迭代,不断思考……时不时地拿出来“捣鼓”一下,再思考、再调整……这就是我们的方法。

“参与”其实有不同层面的东西,其中一个是沟通。现在我们强调的是,建筑如何适配用户的诸多要求?建筑师与用户之间如何良好的互动?我想举个例子。我们最近在跟“一出学社”合作,他们对当前的空间使用有自己的要求(图15)。但一开始,他们其实并不完全清楚自己究竟需要什么?一轮一轮沟通下来,他们越想越明白。这一过程能够生成一些“空间逻辑”或者是“空间模块”,也就是说,学校的教育与教学空间是可以匹配的。我们发现,学校最重要的可能就是老师与学生之间的互动。然而在空间配置上,教师办公室与学生教室却是分离的。我们现在的想法是,教师办公室就是学生的活动室,两者交织在一起。如果老师有私密的话题要讨论,可以到旁边的房间去。“活动性”和“参与性”是我们对教育空间所期待的。如果项目都能这样深入地研讨,那么新的建筑空间就会出现:首先,一定充分考虑了用户;其次,一定是根据用户需求做的调整,而不是参照某个通用标准;再次,通过沟通这一过程,用户能够让自己的目标变清晰,而且有高度。

图15: “一出学社”学生在实验设计任务书(2021年)

刘:通过交流、协商或者试错的方式,“众建筑”与客户建立了信任,这非常重要。

臧:保持“平衡”很难!一方面,作为建筑师,有自己的想法,希望项目按最初的构想实现。但实际情况永远不会这样。永远都有各种各样的“意见”决定项目的发展。因此,协调沟通可以让意见尽量参与进来,达到“平衡”。对建筑师而言,非常重要。如果无法吸收各方的想法进来,找不到平衡点,项目也没法进行下去。这需要积极主动的态度去思考各种可能性,平衡地引导项目发展。

图17: “众行顶”(2015年),众建筑作品

以前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的重要性,觉得建筑师只要把设计做好,就行了。后来才发现,设计所占的份额其实很有限,或者说做设计的范围不仅仅是空间,还包括很多的事情,比如与客户沟通、项目运转、社会影响等。当把这些因素都纳入思考,结果会更有效,影响也会更好,更接近最初设想的情况。

刘:众建筑的工作方式很独特,更像是在设计一个工具或者一种方法,与那种艺术化的创作大不相同。

臧:我们需要一些“工具化”的设计。比如说,“插件家”“众行顶”“圈泡”……这类设计都能维持一定的灵活度(图16~图18)。当我们面对新情况的时候,就可以快速设计、灵活组装。

图16: “圈泡城”(2011年),众建筑作品

图18: “小樊的插件家”(2016年),众建筑作品

当然,我不是说具体产品,而是说思维方式。它能够快速面对各种场合,比如像激活城市、旧城更新、教育创新……很多人面临的问题是相似的,解决的方式也可能接近。我们每次要根据不同情况把模块添加进去,组装好,现在就是这种状态。

林:众建筑在相关作品中充分发扬“大众参与”的活力。能否介绍一下这方面的情况?

臧:我们非常注重“大众参与”。

我前面所谈的设计的空间模件可组合、可改动,这就是一种“参与性”。这里的关注点超出了纯粹的空间模件,增加了用户体验。像“社交厂”这类作品(图19、图20),人们会被它吸引,有很多人去玩;另外,像现在正在做的“mini插件家”工作坊,是让小朋友动手操作,搭建自己的空间。

图19: “社交厂”(2019年),深圳,众建筑作品

图20: “望佛管”(2021年),北京,众建筑作品

“参与性”的设计,在某种程度上会影响建筑设计。目前我们正在一座公园里做一个展厅,是建筑与装置的结合。建筑的核心是三间展厅,外面挂好多插件,能够容纳展览、演唱会、电影、跑步、眺望、派对等,即把活动扩充到核心建筑之外。另外,我们在门头沟做了一个营地,也是采用各种各样的建筑装置,如潜望镜、蹦床,包括卫生间……都是兼具实用性与游乐性。这种方式能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可能展厅的某些地方需要共享出来,成为开放式的空间,让大众能够使用。比如说,跑步的步道延伸进房子里了,或者部分室内空间能用于室外演唱活动……这属于空间置换,也是一种参与。

众建筑讨论过很多次,我们应该用设计去关心社会领域出现的新问题。例如:在教育领域,用设计去研发促进教育创新的建筑;在旧城更新方面,以“内盒院”去尝试“预制更新”;还有用城市装置去快速激活城市活力……设计就是面对社会,解答社会问题。也许过两年众建筑还会关心别的社会问题,但我们希望众建筑永远保持这种状态——社会上有什么问题难以解决,那我们就用设计去回应。

林:20 世纪六七十年代,阿基格拉姆学派(Archigram)提出了“快速建造”“插件城市”以及“即时城市”等一系列新颖概念。它们对众建筑是否有启示?去年深圳前海的“建筑电讯派”展览众建筑也参加了吗?

臧:对!那个展览挺好的,学到不少东西(图21)。

图21: 深圳“前海城”(2020年),众建筑作品

对于预制、快速建造、插件系列等的研究与实践,我们主要是以一种身体性的、自发的状态探索,后来才深入了解阿基格拉姆学派的一些设计,发现有共同之处。阿基格拉姆学派对我们的影响并不直接,也许是潜移默化的。当我们在解决具体问题时,相关知识和经验就会浮现于自己的思考范畴之内,可能自己也意识不到。我们更看重的是,这些思考如何落地?如何把它制作出来?面对实际情况,什么样的策略或解决方案更有效?

现在是全球化或者说是后全球化时代,没有一件物品是由某一个地方单独生产,都要靠全球贸易,工业生产同样如此。因此,众建筑的“插件”或者“拼贴”方式是当代社会化大生产背景下出现的。

五、关于建筑教育

林:众建筑也积极参与高校的实验教学,能否介绍一下相关情况?

臧:我们在清华大学建筑学院带过两次三年级的设计课,不敢说很有经验。第一次的课题是将厂房改造成学校。第二次是在景德镇的毛坯房里做研学基地。课题的基本逻辑都是在相对复杂的环境中以实际的使用功能与可实施性为目标进行设计。学生要在八周时间内模拟社会现实完成作业。课题要求以项目实际运营内容来指导空间设计,还要采用一套建造系统将空间搭建出来。

我们设置了很多难点,例如毛坯房、工厂环境等。这就意味着除了考虑新建房屋之外,还要考虑原有情况,不是随意创作。设计应该与现实紧密结合,否则就不真实。最终,我们要求学生深化结构体系,单元构成,制作1∶1 的模型节点,模拟实际的建造将它制作出来(图22)。

图22: 众建筑教学成果评图,现场照片(2021年),臧峰、何哲指导

林:教学当中有发现什么问题吗?

臧:同学们雄心壮志地以为自己能一下子做很多事,实际上并不能。学会快速、务实地做决定,一步步推进,才能学到更多东西。

很多学生一开始很纠结。到底是做自然教育基地,还是做手工学习基地?要采用多厉害的建造体系?眼都看花了,还没作出决定,时间已经耗费了一半。还不如第一周确定最简单的概念,第二周选好最基本的建造体系,然后在设计过程中不断深入、调整,把细节打磨好。在这一过程中,形式也会慢慢出来。

我们的目标很简单,教学必须有建造与社会现实相关联的东西,不能脱离现实。设计课不能只追求伟大、精彩,应该深入现实,逐步修改,达到理想的结果。

现在的建筑设计教学,很多时候是在讨论特殊性设计。可能大家觉得中学的教育往往强调普适性的知识,因此大学需要培养独特性。但我觉得这种特殊性是虚假的,是在不考虑现实的情况下追求特殊性,更不真实。比如说,在学校里没有机会学习建造,接触不到实际材料,与真实的建筑很远。有效的学习应该是在现实层面,针对现实做了哪些有力的调整?在现实当中找到出路,这才是对的。

北大之前是用“建造”反对单纯的形式“美”,现在依然如此。

林:众建筑最近在做什么项目或课题?

臧:正在做的有“景德镇插件家”,是用“插件家”的方法设计艺术家小住宅;在门头沟,设计了各种大型装置;位于深圳的某小学项目,以及一个竞赛方案……也是多头并进。

刘:现在事务所的规模是不到20 人?

臧:我们一直是这个状态,规模不大,就想维持这个规模,保持管理的扁平化。做公司,在某种程度上,是比做建筑设计更难的事。一般的建筑设计公司比较简单,搞清楚客户需求,满足他们就可以;对建筑师事务所而言,需要在客户需求的基础上,加入设计的价值与观点,而这一点我们更加看重。

刘:众建筑所开拓的是不同的领域,需要独立探索,工作量也很大。

臧:没错!有时候员工会说:我们到底在弄什么?一开始可能是玩具,后来变成了装置,过两天又变成学校……我们啥都干(笑)。但这种变化还是基于社会目标的牵引——即创造有利于大众的空间。

[感谢王明贤先生与董豫赣老师。正是因为2021年年初山中天艺术中心举办的建筑展览与论坛,让北大建筑学子们再一次凝聚起来。]

注释

①重庆建筑大学:以前称“重建工”,现在叫“重大B区”。

②深圳福田“新校园行动计划”8+1建筑联展于2021年10月30日在深圳市少年宫开幕。

③深圳基础教育的矛盾由来已久,一个突出的例子就是学位紧缺。

④画廊全称“TOTO GALLERY·MA”,是日本著名品牌TOTO 运营的一家建筑画廊,作为该公司社会贡献计划的一部分。画廊名称源于日本独特的ma-ai(间)概念,它描述了人、时间和空间之间感知到的时空间隔或连接空隙。TOTO GALLERY·MA于1985年10月开业,一直为来自世界各地的建筑师举办个展。

图片来源

图片均由臧峰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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