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国看牙这件不大不小的事

时潇含

早就听说了欧洲看牙的昂贵，于是，当我在去科西嘉的船上，突然感受到之前补过的一颗牙的松动时，我的心沉了下来。

那块白白的，在我手里扭曲着的小东西，从国内的小几百块钱，不知道要摇身一变成为多少钱。

事情都逼到眼前了，我才想起来我的社保卡一直拖着没有办，保险也还没有买。

不过法国的医疗体系是很善解人意的，我打电话去预约医生，最快只能约到一个月之后，这不巧了吗？刚好给我时间把该办的手续办了。

法國看病和国内不一样，除了手术和急病一般不去医院，就算想去，别人也不接。有些小问题，一般去找家庭医生，要是需要做检查，那也有专门的实验室，不用往医院跑。

家庭医生听起来是不是格外高级？其实不然，拿上社保卡随便找一个离你家近的医生，和他登记一下，从此之后除了特殊疾病都上他那儿，他就成了你的家庭医生。当然了，他同时也是十几个，甚至几十个人的家庭医生。

要说在法国看病，最管用的东西就是社保卡了。有了社保卡，每次看普通病、买药一刷卡，五天之内，消费的百分之七十就会被返还。

我早就有了社保号，只是一直没想过自己真的会生病，所以没去申请社保卡。结果我在网络上的账户没有打开，线下的网点又要在网上预约才能进去，唯一的选择是打一个永远也打不通的电话。

终于在反复听了半个小时的舒缓音乐之后，一个女声接起了电话，我对于突如其来的幸运有些措手不及，说了你好之后，一时头脑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心理建设全线崩塌。

她等了五秒，啪一声挂了电话。

没关系，接着听音乐吧。

好在终于打开我的账户之后，不到半个月我就收到了社保卡。

下一步，办一个最全面的保险。

法国的保险公司分了很多种，各种保险也各有不同，我求助于Antoine的妈妈，她大手一挥，说：“买最好的，我来买。”

最贵的保险一个月44欧元，基本上各种大小病都包括在内，唯一不全包的就是对牙齿的修补或是种植，因为在法国和牙齿相关的手术都太贵了。

我有点犹豫，因为法国政府也有给学生的免费保险，还有很多几欧元一个月的商业保险，一般只要不出什么大事，也是完全足够的了。

可她说什么也不愿意，她说：“你要是觉得太贵，那我为你出钱到你找到工作为止。”

因为Antoine爸爸十多年前的离世，他们对于保险的重要性特别有体会，甚至到了有点执着的地步。

不过买了最高保险的好处是，不管是看病、配眼镜、体检，还是拔智齿之类，从此之后全部免费。

还有一点好处，就是即使我明知道下个月就要用保险，这个月才开始付钱，他们也照赔不误，只要中间隔了一个月末与月初的距离，哪怕是一天都可以。

不过交材料，办手续，各种程序的繁琐和法国的行政机构不相上下。

我交了材料之后迟迟开不了账户，因为开不了账户，也没有办法线上咨询，只能一次次地跑线下的网点。

每次去了之后，里面的工作人员都笑脸相迎，一会儿叫我坐下，一会儿叫我喝杯水，可是一问到资料去哪了，他们就笑容满面地告诉我：“不知道，等着吧。”

我说：“我再过一周就要去看医生了，一周时间能处理好资料吗？”

他们面色沉重，说：“我为你祈祷。”

当我第三次去的时候，第二天我就要去看牙医了。

终于有人把我从前台请进办公室，他看着电脑屏幕，眉毛拧成一团，对我说：“你的资料我们一个月前就收到了，缺了你的居留卡，你没有收到信息吗？”

我想问，那为什么我来了一次又一次，没有一个人告诉我呢？而且没有续过签证的人没有居留卡，只有一份居留证明，我也早就一起寄去了。

在预约了一个月之后，我终于走进了牙医的办公室，她给我拍了X光，花了不到十分钟把我的牙龈洗到出血之后，示意我可以走了，等一个月之后再来，还顺便给我开了一张900欧元的预账单，还收了洗牙的60欧元。

她一定是知道我的保险还没有办好，所以给我宽限了一个月。

下个月再来，终于在只能用半边嘴吃饭两个月之后，迎来了神圣的，像是稀缺的春天一样被期待的补牙日。

这边补牙和国内我之前接触的方式完全不同，不推荐用传统的往里面塞白色的膏体的方式，改用3D打印，把缺了的那块直接打出来，沾上胶水往我家徒四壁的牙里一放，立刻蓬荜生辉。

感觉挺高级，技术还是很先进的，过程也挺舒适。一根小小的棍子往嘴里一塞，电脑上立刻给我的牙做了3D建模，稍微调整一下之后，房间另一边的打印机就开始切割一块圆柱体的烤瓷牙材料。

别说，补完之后，我那颗长久显得缺漏的牙居然丝毫看不出曾受过各种伤害，从功能和外观上，都变回了一颗完整的牙。

她信誓旦旦，说这块小小的牙，会比我能遇到的任何一个男人都能长久地陪伴着我，能跟我一辈子。

最终补一颗牙的价格是450欧元，社保补70欧元，保险补150欧元，个人出260欧元，相当于小两千块钱。

小两千块钱，得到一个让你不再疼痛，陪伴你一辈子的，比男人更可靠的小陶瓷块儿，值了。

补完牙之后，我去预约验光配眼镜。

保险都买了，反正免费，最近有病没病都多看看病。

我提前一个多月就预约好了，可到了那里之后，前台的护士正在组装宜家的椅子，她有点抱歉地说，今天没有医生，只有验光师。 我不想再耽误，忙说我不在乎，是验光师也无所谓，能测出度数就行了。她们要走我的眼镜，左左右右打量了一下，说：“不行，你眼睛太差了，要医生测。”

我无力辩驳，只能接受，说：“行吧，给我约个最快的时间。”

她打量了一会儿电脑，说：“下个月怎么样？”

我发现法国人有一种让人敬佩的耐心和忍耐力。

有一次我从图卢兹打算坐火车去蒙彼利埃，结果提前一天火车全部取消，取消就取消吧，我临时改道回家，从图卢兹坐三个半小时火车去巴黎转车回里尔。

结果当天不知道出了什么乱子，原本每次开车都是像和谐号一样，把两辆火车头对着头接起来一起走，而那天只来了一辆火车，另外一辆原本应该是要连在一起的车却没来，票却早卖出去了。

所以一半的人花了钱，拿着票，却没有座位。法国高铁的价格不便宜，一般三四个小时的距离除非是捡漏，不然要将近100欧元。

按照我的运气，不出意外我是倒霉的那一类人。

我问乘务员这怎么办，他边给人检票，甚至没抬头看我一眼，说：“你找没人的位置坐呗。”

票都卖出去了，哪有没人的地方啊，在被人赶来赶去两三次之后，我干脆和人群一起坐在了火车接驳处的地上，男女老少都这么坐着，来晚的人只能站着。

好嘛，随便吧，不辛苦，命苦。

不过因为他们从来不指望各种部门或是机构做些什么，所以他们也不愿受任何限制，别人提出要求的时候，他们也肩膀一耸，两手一摊，唉，不行，唉，等吧，我们都是这么等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