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 茶
2022-05-17□苏北
□ 苏 北
我嗜茶如命。早饭后,必是一杯绿茶,好在安徽茶多。我喝过的安徽茶,少说也有几十种。
安徽到处是茶,皖西、皖南尤多。我曾到池州的霄坑寻过茶,也曾到霍山的东西乡的茶农家饮过茶。因工作关系,我多次去到徽州,曾得到过无数的黄山毛峰和太平猴魁。我以为太平猴魁天下第一,至少是绿茶中的第一。苏州碧螺春和西湖的龙井,我饮得少,没有发言权。这也许只是我的陋见。多年前,曾得到过一瓷罐的太平猴魁。我从来没有一次得到过这么多的猴魁。真是奢侈呵!那是一只青花瓷的大肚广口的圆罐,实则是一只坛,瓷质细而白。掀开盖口,一层一层的猴魁码放得整整齐齐,坛口喷香,那是猴魁特有的一种清香。
那个夏天雨特别多。我在雨中窗台边喝茶,翻看早年间自己的一个手抄本,读的是《红楼梦》。字虽潦草,但看着自己的笔迹,别有一种滋味。我喝茶有自己的一套理论。茶当然热的好,但凉了也有凉了的好处。热饮最好是一顿美餐之后,比如刚吃完一只阳澄湖大闸蟹,这时饮一杯热热的猴魁(茶水在嘴里要滚动几下),那最是神仙不过的了。我偶去登山,来回七八公里之后,坐下喝一杯茶。这时一杯凉透了的猴魁,一口气下去,喝干喝净。一个字,爽!
喝茶有言:一泡水,二泡茶,三泡四泡是精华。但也未必。如喝猴魁,若是泡足了,必是浓、中、淡。这样三回下来,人不周身通透才怪呢。
那一罐猴魁喝下来,猴魁成了我的最爱。每年春天都思念猴魁。如若喝不到,仿佛这个春天就缺了点什么,于是就自己上街买。我住的街区,有好几家茶叶店,小区出门右转,没隔几个店面,就有一家专营猴魁的。我光顾了几次,女主人甚热情,每次都请坐下,先泡上一杯,供我品尝,尝了不买多有愧意,因此少则二两多则三两地散买,回来细细品尝,可感觉总是没有曾经的好。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不好。
但这猴魁之心结,算是实实在在的在心里结上了。
茶也是有机缘的,它在于遇见。那年到厦门,因在网上发了一个微博,得以结识作家南宋。南宋面白而身单,可极有热情,爱书如命。他给我寄他家乡邵武的古树茶。我原来只喝绿茶,觉得红茶“甜”,“饱人”。喝了南宋的茶,才知道发酵的茶也有好喝的。他给我寄茶已经有几年了,可我每次喝,都依然好喝。
前不久又得一款“尤溪红”,说是产于福建三明市尤溪县的台溪乡。这个地方我没去过,连尤溪县之名也是第一次知晓。福建多茶,尤以古树茶多而著称。这一款尤溪红,入口清而绵,香是自然的。清、绵是什么感觉呢?说不好,也只有自己去感受罢了。
农历十月十二日,正是929年前苏东坡在黄州写《记承天寺夜游》的日子,我和老友丁兄忽发奇想,何不到郊区看一次月,也顺带祭奠一下这位千年文豪。于是二人于此月夜,带上酒与茶,专门找一僻静之所,看清月、祭子瞻。回来我记了一则:
辛丑年十月十二日夜,余与丁兄相约,至西郊蜀山之西一密林野坡。此时月在东山,吾俩至一沟堤,荒草漫坡,榛莽狼藉,然仰望天空,一轮冷月,四周清寂,万籁有声,惊鸟横塘而过,蓦然喇喇而飞,让人惊悚。至一坡处,豁然开朗。有一树孤立,下有石墩。此时月升中天,蜀山在望。于是二人席地而坐,置酒茶于石上,先祭天月,复焚一手书《记承天寺夜游》,以祭坡仙。之后二人饮酒啜茶,长啸低吟,心凝形释,似与万物冥合。夜深复归,尽醉矣。
手记中只说二人醉而复啸,其实那一处草地极为洁净,不远处几丛乌桕,叶已深红。落了一地,覆于草上,我们睡下打滚,仰望夜空,乌桕疏影交横,清瘦伶仃,孤寂之美,不能忘也。
静夜喝茶,荒郊看月,也是喝茶之另一境界,殊难得矣。
其实中国古人,对茶别有一种深情,而且浸淫之久,成为文化。李白、陆游、苏东坡、白居易等都有茶诗传世。白居易有诗云: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尘。无由持一碗,寄与爱茶人。自己喝着,还不忘远方的朋友,可有好茶焉?
看陆羽的《茶经》,他说,茶之为饮,发乎神农氏,闻于鲁周公。齐有晏婴,汉有扬雄……可见中国茶历史之悠久。《茶经》是一部妙书,他将茶从之源、之具、之造、之器、之煮、之饮、之事、之出、之略、之图十个方面进行论述,甚精妙。比如采茶,他说,凡采茶,在二月、三月、四月之间……其日有雨不采,晴有云不采。晴,采之,蒸之,捣之,拍之,焙之,穿之,封之,茶之干矣。皆为见道之言,如果对茶事不精熟者,何以能有如此之精妙之语?
茶不仅要会吃,还要懂得事茶之道,这才可称为一个合格的饮者。我现在还只是一个吃茶者,对于茶事,还知之甚少,吾辈自当努力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