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规训事实与劳动剥削的双重共存

2022-05-17崔哲远

文教资料 2022年2期
关键词:时间纪律监督

崔哲远

摘 要:马克思和福柯分别在《资本论》和《规训与惩罚》中阐述了资本家为保证生产效率和节约成本,将具有不同价值的廉价劳动力和机器组合起来,迫使工人在独立的工作空间被严格的纪律监督方式支配自身的劳动时间和劳动效率,使其增强能力的同时展现自主性的丧失以及被剥削和规训的双重事实。

关键词:空间 时间 纪律 监督 力量组合

在资本主义的生产过程中,资本家依靠工人的劳动创造价值,增进资本的积累。马克思认为这种劳动已产生异化,强调工人自身丧失了劳动的自主性。同样,为了保证生产过程的有序和高效,资本家也会对工人进行肉体的规训和控制,使得其在有限的时间内投入更多的精力用于生产劳动。福柯在《规训与惩罚》中强调,规训机制控制肉体时具有四种特性,即单元性、有机性、创生性以及组合性,而这四种特性展现出资本家对工人的分配和分类,最大限度地压榨他们的力量,依据时间的劳动计算和资本积累以及最优的力量组合实现利润最大化,并伴随工人劳动的日常生产过程。福柯从工人劳动的空间分配、生产分工中的纪律监督、压榨工人工作日劳动以及机器体系等方面论述工人处于被支配的地位以及自身自主性的下降,这同马克思从资本主义社会中的分工、劳动日、机器等概念范畴论述工人如何被资本家剥削剩余价值具有密切的关联性,所以,综合探究马克思和福柯对于工人在工业生产中的论述,可以更好地洞察工人的劳动状况和规训事实,对工人异化劳动的研究具有重要启示。

一、单元性的工作空间

较多的工人在同一时间和空间里生产同一种商品,并被同一资本家所指挥,这被马克思认为是资本主义生产的起点。工人想要获得必需的物质生活资料,就得束缚在资本家开设的工厂里从事生产活动来换取工资。福柯强调,资本家将工厂打造成与众不同且相对封闭的场所,为每一个工人设置单独的工作岗位,体现的是一种单元性的空间分配,其目的在于可使生产力日益集中以便获取最大利益以及消除不利因素,从而驾驭劳动力。“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而每一个位置都有一个人。避免按组分配空间;打破集中布局;分解庞杂的、多变的因素。有多少需要分散的实体或者因素,规训空间也往往被分成多少段。”[1]

同时,机器的使用促进生产力的提高以及分工的细化,原来协作劳动的组织方式被更简单的劳动方式所替代,每个劳动者不再以集中且相对混乱的组织形式进行生产,而是被系统的分工安排在固定岗位配合机器从事简单的机械劳动。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不仅以工厂为研究对象,还涉及早期工场手工业的劳作方式。即便在工场手工业时期,单元性的特征就已显示出来。“各种操作不再由同一个手工业者按照时间的先后顺序完成,而是分离开来,孤立起来,在空间上并列在一起,每一种操作分配给一个手工业者,全部操作由协作者同时进行。”[2]福柯和马克思都注意到,工厂更能体现出单元性的特性,其内部设定系统的独立岗位更加能够引进大量的廉价劳动力,不会因为传统劳动生产方式的工人的偶发状况或缺乏一定劳动技能而影响工厂生产,从而提高劳动效率,降低生产成本,在固定时间内生产更多商品。同时,单元性的工作空间也便于资本家管理,独立的工作岗位使得每一个工人的劳动可视化,既完善和加强了工厂内部的纪律监督方式,又减少了工人在工作中的偷懒行为,这在工厂大量涌现的资本主义时期更为突出和明显。“由于劳动能力以一种完全可见的方式分散在一系列个人身上,所以它可以被分解为独立单位。在大工业崭露头角之时,人们在生产过程的分割后面可以发现劳动力的个人片面化;规训空间的分配往往成为这二者的保障。”[3]

在市场竞争的环境下,资本家对于工人的劳动可以凭借单元性空间的优势更好地评判工作能力和工作态度参差不齐的工人,辞退那些劳动能力和工作态度较差的工人继而雇佣优于前者的劳动力,保证生产效率。一方面,工厂内部可以依靠系统的岗位稳定生产效率,保持竞争力;另一方面,单独的工作岗位可以使工人之间互相了解彼此的工作状况和能力,在奖惩制度下工人之间的潜在竞争关系也有利于提高劳动效率。“他(工人)归根到底是自己给自己,即自己给作为工人阶级一员的自己造成竞争。”[4]马克思认为,正是因为工人之间的竞争导致其自身贫困以及分工细化,但是造成工人竞争的推动力与劳动的简单机械化同单元性工作岗位的可视化息息相关,只有在规定的工作时间内生产更多的商品以及创造更多的价值,才能受到资本家的青睐,从而确保自己的工资总额不被减少。另外,单元性的工作模式也是工厂运行过程中纪律和监督产生作用的重要基础。

二、有机性的纪律监督

福柯将有机性概括为对活动的编码,指涉在生产过程中对工人劳动的分工以及与劳动相匹配的纪律和监督。马克思从历史范畴对分工进行了划分,即社会内部分工和工厂内部分工,并提出解决劳动异化的方式为消灭后者。而福柯同样对后者采取批判态度,资本家在设立单元空间后,需要对从事劳动的工人进行简单培训,并进一步划分和安排他们的工作岗位,保证他们可以在流水线众多的固定岗位上兑现先前的培训成果,同时制定严格的纪律和监督方式确保工人的劳动规范化。这种有机性产生了两种重要作用,对工厂而言,既提高了生产效率,使得每一个生产环节、每一个岗位劳动都有条不紊地进行;对工人而言,则使得他们变为驯顺的肉体,后者是使工人丧失自身的主体性进而被资本家剥削和压榨的重要因素。“纪律既增强了人体的力量(从功利的经济角度看),又减弱了这些力量(从服从的政治角度看)。总之,它使体能脱离了肉体。一方面,它把体能变成了一种‘才能、‘能力,并竭力增强它。另一方面,它颠倒了体能的产生过程,把后者变成一种严格的征服关系。”[5]在福柯看来,纪律并不成为单纯维系生产稳定的唯一企图,资本家诉诸纪律将工人变为驯顺的肉体便于管理和支配,这样工人在顺从的时候会变得更有能力,增强能力的同时加剧被支配和被剥削的程度。马克思将其概括为资本家的一举两得,不仅将工人所生产的产品占为己有,同时规训现有工人的肌肉、神经、骨骼、脑髓并再生产新的驯顺的工人。这些工人的个性已经消失了,如同设置好的机器一样,没有实质反抗且工作高效。“正如军队需要军官和军士一样,在同一资本指挥下共同工作的大量工人也需要工业上的军官(经理)和軍士(监工),在劳动过程中以资本的名义进行指挥。监督工作固定为他们的专职。”[6]

随着生产规模的日益扩大,工厂工人的数量增多,生产过程变得极为复杂,仅仅依靠纪律和少数监督人员已经难以维持较高的生产效率。于是,系统化、规模化的监督方式逐渐成为同纪律一样的重要机制被资本家重视,并且成为一项特殊职能包含在生产过程中用以维系生产效率和监督劳作。一旦工人的劳动从属于资本生产的劳动,这些具有管理、监督和调节的职能便表现为资本的职能。这种职能不仅仅针对生产而言,例如生产资料的数量、机器的维护和更换、产品的质量和数量等等,也要监督工人的实际劳动情况,例如工人的活动、熟练度、工作态度、热情和其他。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生产过程的管理具有二重性:一是制造产品的社会劳动过程,二是资本的价值增殖过程。就其管理形式上则具有专制性,即对工人产生支配与监督的双重作用。同纪律一样,监督既是一种生产机制,又是一种规训机制,它不同于具有明确和可见的约束能力的纪律,就如同看不见的手调节市场经济一般,以一种潜在的管理方式调节工厂的运作。这体现出一种特殊的权力,即资本家有权力决定工人工资的上限,监督工人的劳动并给予实时反馈,将这种反馈作为评判工资给付多少的重要手段,迫使工人源源不断出卖自己的劳动力,同时便利资本家可以源源不断地低价购买这种劳动力,这既是对工人纪律的层层监督,又是对其工资的占有和剥削。

三、创生性的时间占有

创生性是指对时间的积累,即对工人劳动时间的管理和占有。资本积累离不开时间的积累,资本家不仅要剥削工人创造的剩余价值,还要支配工人的劳动时间,这具有两个重要的表现形式,即延长工人劳动时间以及增加固定时间的劳动强度。在工厂的生产机制中,价值来源于劳动时间的积累,工人的劳动所得以时间作为衡量手段,这种时间计算方式减少繁杂的结算过程,同时伴随着对工人的更多精妙的时间支配和劳动力压榨。新的机制消除了工人自己支配时间的能力并牢牢控制所有工人的劳作时间,以便资本家更好地协调工人的工作、精力和时间的关系,通过时间积累尽可能延续利润的稳定增长和提高生产总量。不仅如此,“资本家为了获得更多的剩余价值,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延长工作日时间。延长工作日直接侵占了工人的自由时间”[7]。而剥削手段的复杂化,原本就具有竞争压力的工人为了维持自己的工资不被大量的缩减,不仅要在工作日中保持较高的专注力,同时工作日之外的自由的可支配时间也被投入生产劳动中来。但是这种高强度的劳动模式使得工人的工作强度加大、疲劳度上升、工作时间表现低迷以及生命健康受损等等,在一定程度上严重影响了工厂的生产效率。即便八小时工作日看似缩短了工人的实际劳动时间,但事实上并没有终止工人的悲惨命运。缩短工人劳动时间并不会恢复工人的主体性地位,随之而来的是资本家竭力发展机器体系来弥补因为时间缩短而丧失的绝对剩余价值,同时减少工人数量及工人收入,提高必要劳动时间内工人的工作强度,从而获取更多的相对剩余价值。

“迫使工人在同样的时间内增加劳动消耗,提高劳动力的紧张程度,更紧密地填满劳动时间的空隙,也就是说,使劳动凝缩到只有在缩短了的工作日中才能达到的程度。”[8]看似工人在工作时间上保障了自身权益,但其压力和精力并没有减少,工作日的减少伴随着更为繁杂的工作机制出现。更为严格的纪律和监督发挥重要作用,保证工人工作时间的劳动强度、高度专注和有条不紊,并始终投入其中。“时间单位分得越细,人们就越容易通过监视和部署其内在因素来划分时间,越能加快一项运作,至少可以根据一种最佳速度来调节运作。”[9]随着劳动时间的缩短,资本家可以实现对工人劳动时间的细化安排,精确控制工厂的生产节奏以及把握规定的劳动时间内工人的实际生产状况,更容易地计算工人劳动量、剩余价值以及纯利润率。总之,无论是延长工作日还是增加劳动强度,工人都不可能脱离资本家的控制和压榨,异化劳动不会因为工作日机制的调整而改变,始终伴随在整个资本主义的生产过程之中。

四、组合性的生产调配

组合性在于力量的组合,即在生产过程中并不旨在所有岗位上都选取效率最高的工人作为组合的標准以达到较高的生产效率,而是采用最为廉价的方式既保证效率又节约成本。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提到,从早期工场手工业开始,资本家着手改变原先的生产形式,将若干人的单个生产发展到多数人的协作生产,以社会力量代替单个的机械力量,进而提高生产力。而伴随着分工的细化和机器体系的完善,工厂逐渐取代工场手工业成为普遍的商品生产场所,工人的雇佣模式和劳动组合也进一步产生两种变化:从主要雇佣男性工人到大量雇佣老人、妇女和儿童;从人工为主,机器为辅到机器为主,人工为辅。在工厂生产时期,后两种新的组合模式尤为凸显。

在资本主义的生产过程中,资本积累和人员积累的关系同样密不可分,虽然庞大的工人群体意味着更高的生产率,但同时也具有相对更多的生产成本,即工人的工资总量也会随之提升。为解决成本问题需要资本家考虑工厂生产、劳动分工以及规训机制的合理性,并以温和的方式推进生产商品和获取利润来避免工人反抗。从结果来看,他们并不是单纯通过削减手段来维持工厂运作以及保证自己的利润收入,而是通过整合内部人员并进一步计算工人的效率和效用。一方面,工厂作为生产机构划分了具有不同职能的工作岗位,因为不同岗位的工作难度不同,需要的工人受教育程度不同,具有不同的产出价值。随着分工的细化以及机器的大量引进,那些较为简单和省力的工作岗位显然不再需要较高工资的男性工人来完成。“资本主义使用机器的第一个口号是妇女劳动和儿童劳动!这样一来,这种代替劳动和工人的有力手段,就立即转化为这样一种手段,它使工人家庭全体成员不分男女老少都受资本的直接统治,从而使雇佣工人人数增加。”[10]同降低成本而大量削减简单的劳动岗位的工人手段相比,雇佣老人、妇女和儿童则可以以更低的工资实现普通男性工人工作日的所需劳动。不仅如此,这些弱势群体没有较高的反抗意识而更容易被规训为驯顺的肉体被资本家榨取更多剩余价值。“人们可以在大工厂里使用儿童和老人劳动。这是因为他们有某些基本能力可以使用,而不必去使用具有许多其它能力的工人。而且,他们是廉价劳动力。”[11]资本家不仅从雇佣数量上衡量工人自身,同时工人的工作态度、体力、水准以及学习能力等等都被列为工人劳动价值的考虑范围。这种度量和赋予价值的方式在促进生产力的方面比度量数量更节约成本,但是同时也会使工人负担整齐划一的压力,即活的个人成为死的整体的附属物以及不同工作区间的工人竞争。而工厂推进机器体系的建立更加凸显了这两种现象。

工厂的运作已经实现从早期人力为主向机器为主的方式过渡,工人不再成为生产的主体,而是成为匹配机器的流动工作者。但机器不同,岗位所需的操作并不一致,操作难度也参差不齐,因而具有较好劳动表现的工人会被转移到更加复杂的工作环境中承担更多劳动。所以就现实的工作情况而言,每一个工人(包括老人、妇女和儿童)都必须有这样的压力:不能做到同其他工人一样吃苦卖力,就会被无情地抛弃,降低和失去收入来源。由此工人产生了更大的依赖性——依赖机器,依赖资本家,无须过多的纪律压迫和监督惩罚就可以实现规训产生的逻辑结果。生产机制的组合效果在于保证生产效率的同时最大限度地降低生产成本,依靠不同的组合形式提高利润率。另外,组合性的生产模式也影响着工人肌肉的多种运动方式并剥夺他们身体和精神的自由活动,工人遭受着被剥削和被规训的双重事实。

五、结语

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尤其是机器大工业生产时期虽然使工厂的生产环节以及工人原本复杂的生产活动简单化,但是其背后所蕴含的劳动方案和规训机制却极为复杂。分工、组织、纪律、监督等等一系列适应生产过程的环节出现,工人被资本家剥削剩余价值的同时被规训成为驯顺的肉体程度也随之加深,“这些方法使得人们有可能对人体的运作加以精心的控制,不断地征服人体的各种力量,并强加给这些力量以一种驯顺—功利关系”[12]。福柯系统剖析了工厂的整个生产过程,总结出单元性、有机性、创生性、组合性等四种特性分别概述工业生产和工人劳动之间的关系特征,指明资本家为保证生产效率和利润率将生产机构同规训机制结合起来,规训出驯顺的肉体从而以最少的管理成本实现最有利的征服。并且马克思也指明工业生产过程中资本的积累造成了资本家权力的上升以及工人个体化的下降,以严格的封建等级关系掩盖了雇佣关系。越来越多的人投入工厂的劳动当中,互不影响却相互竞争,共同被资本家制定的纪律和监督机制所剥削和规训,没有反抗且工作认真。无论工人工作多少时间都被资本家细化计算,保证工人在既定的工作日里投入最多的精力。最后,综合考虑工人群体的工作能力和劳动价值,以最廉价和最合适的方式组合现有工人和机器达到利润最大化。事实上,工人成为资本家名副其实的附庸物,其所创造的价值被资本家所占有和支配。同马克思一样,福柯虽然看到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在促进生产力发展的方面有着重要作用,但也重点批判工人劳动失去自主性成为异化劳动与资本家将工人规训为驯顺肉体的现实结果。

参考文献:

[1] [3] [5] [9] [11] [12] [法]米歇尔·福柯.规训与惩罚:监狱的誕生[M].刘北成,杨远婴,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2:162,165,156,174,186,155.

[2] [6] [8] [10] 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1:392,385,472,453-454.

[4] 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356.

[7] 王庆丰,李爱龙.资本主义时间管控的生命政治[J].当代国外马克思主义评论,2019(1):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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