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尽冰霜占春风
2022-05-15严垠
严垠
雍容华贵而又娇美柔弱的花,常有。但这般盛放于凛冽寒冬,能在洁白冰雪之间点上一簇簇热烈焰火的傲雪凌霜的富贵花,茶花算是一种。
红、白,是山茶最为常见也是最受青睐的色彩。古书曾记载茶花“有红、白二种,又有千叶者,名品颇多,不能尽录”。红粉或素洁的花瓣生得齐整干净,在其中点缀上金灿灿的蕊,仿佛包裹住整个世界的光明。这样纯粹的花儿,怎不叫人喜欢?
她是中华大地的原住民,早早地便在此静待着人们的问候。比起其他一众富贵花来,或许“耐冬”是人们对她最真诚的赞叹。“惟有山茶殊奈久,独能深月占春风。”生于凛冬,谢于春末,茶花可谓是占尽了春色。然比起芙蓉、牡丹,人们给予她的爱可是吝啬了太多,诗词歌赋中鲜有她的逸闻。莫不是沉醉于她的高美圣洁,这群清谈人世善美的稗官们竟是“欲辨已忘言”?
到了隋唐,人们终于驯养了她。隋炀帝曾为其赋诗一首:“海榴舒欲尽,山樱开未飞。”海榴,便是那时候人们眼中的她。直至唐末,她才终于拥有了自己的名字。唐朝诗人司空图为其作《红茶花》一诗,将她的美名镌刻在了文海史册上:“景物诗人见即夸,岂怜高韵说红茶,牡丹枉用三春力,开得方知不是花。”一朝盛景,竟把牡丹都比了下去。茶花美艳,却美艳出一副傲骨,“腊月榴花带雪红”“烂红如火雪中开”“丹砂一夜匀千萼”,说的是花之艳;“叶厚有棱犀甲健,花深少态鹤头丹”“叶厚耐擎三寸雪,飞初怯受一番霜”“铁叶几经寒暑战,丹心不为雪霜枯”,说的是叶之威;“霜飞雪舞终难挫”“开花不与众芳期”,说的是她的欺霜傲雪、不争不媚。
及至宋代,茶花已是风景园林中必不可少的一位主角了,人们爱她育她,生出百十个品种来。徐月溪在《山茶花》一诗之中便提及“黄香”“粉红”“玉环”“红百叶”“并山茶”“日丹”“吐丝”“玉罄”“桃叶”9个品种,其盛况可见一斑。而在古书中最早关于茶花品种的记载,可以追尋到晚唐名相李德裕的《平泉山居草木记》:“是岁又得稽山之贞桐山茗。”贞桐山茗,也有人称其为“金心大红”,生于会稽,远播四海。南宋《会稽续志》中提到:“(贞桐山茗)在唐,唯会稽有之。其种今遍于四方矣。”或许正是其端庄华容,使得来自深山的她成为了贵族们宴请拜访必不可少的嘉宾,流芳四海。
人们总以为宋人偏好素雅淡泊之风,但茶花却以其身姿颠覆了今人的想象。南宋临安,极富艺术情趣的宋人开始将山茶花制作成盆景或插花,栽培山茶花之风日盛。贵侯文人将茶花作为礼品,互相馈赠,而在民间,人们也争相模仿。一时间,茶花身价倍增。南宋状元王十朋所作“一枕春眠到日斜,梦回喜对小山茶,道人赠我岁寒种,不是寻常儿女花”便是最好的证明。
浙人颇爱茶花。若你现在前往温州,寻往仙岩风景区大罗山化成洞古寺,尚能见到那一株生于唐末的1200余岁高龄的古山茶。经历千年风霜的沧桑身躯却依旧能花繁叶茂、开花无数,许是骨子里透出的坚毅强盛。当然,这也离不开浙人对于她悉心的照料。
不得不说,温州茶花可谓是浙江一绝,宋时追求风雅的名士贵族们在温州寻遍茶花品种,并引种到杭州。由此,杭城马塍的山茶花品种颇多,且花艺精湛。《咸淳临安志》卷五十八中所说:“山茶今东西马塍色品最盛。陈了斋有接花诗云:花单可使千,色黄可使紫,末意乃归于不能违时,以谓天者卒不可易也。今观马塍栽接有一本而十色者,有早开而晚发者,大率变物之性,盗天之气,虽时亦可违矣。它花往往皆然,惟山茶在今为甚。”《梦粱录》中也记载马塍山茶之优:“山茶:玉茶、千叶多心茶、秋茶、磬口茶,东西马塍色品颇盛。”
如今,茶花有“中国传统十大名花”之名,却甘居于陋巷邻里。不娇气、不谄媚,任自向上生长,一如千年来一以贯之的热烈中的深沉。
山茶之芸窗
山茶相对本谁栽,细雨无人我独来。说似与君君不见,烂红如火雪中开。(苏轼)
花近东溪居士家,好携樽酒款携茶。玉皇收拾还天上,便恐筠阳无此花。(俞国宝《白花》)
细嚼花须味亦长,新芽一粟叶间藏。稍经腊雪侵肌瘦,旋得春雷发地狂。开落空山谁比较,蒸烹来岁最先尝。(苏辙)
树子团团映碧岑,初看唤作木犀林。谁将金栗银丝脍,簇饤朱红菜碗心。春早横招桃李妒,岁寒不受雪霜侵。题诗毕竟输坡老,叶厚有稜花色深。(杨万里)
青女行霜下晓空,山茶独殿众花丛。不知户外千林缟,且看盆中一本红。性晚每经寒始拆,色深却爱日微烘。人言此树犹难养,暮溉晨浇自课童。(刘克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