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经部（组诗）

苗红年

为这些努力游出经纬的鱼而忏悔吧

坚守自己的围城。水，身穿韧性的甲胄

时时刻刻召唤旧部退回领地。如果你反对

游说

就应割舍每一条浪花的巧舌

让妖娆的肢体接受阳光的暴晒

那些盐在指缝间流动，像是年迈的苏秦正

在堆积游弋的青春

水可以拴住一艘船，一座岛屿和一队人马

水也可以拴住自己留在原地

她安详。欲言又止，像焚烈的梅花

把自己悄悄装扮

挤进甬道，默念唱词去迎接空荡的洗礼

我发现，眼前的大海还是40年前的妆容

一绺长发披在双肩

眼神迷离。轻哼小调

对沿途的候鸟来说，过往都在练习中

从大海里取盐

与空心的贝壳一起等待肉体返巢

她隐匿了太多的沉船之谜。雁阵。日落余晖

却还守着当初的涌现

那是张旧纹路的唱片，周而复始地播放着

在礁石成为伤痕之前

把曾经的抹去放在了一起

把记忆的小块拼成绵延的沙滩

她席卷而起，空无果实

幻想与天空成为舞伴

在成为大海之前。她找到推算出入世的深

浅

而低处成为最适合回家的坐骑

一群鱼洄游而来

如同被打开的旧课本，从中丢下小学同桌

夹在里面的紙条

对刻舟求剑者来说

水是有裂缝的。否则鱼会被迎面阻塞

一把诗意盎然的剑

找到怨恨的出路，旋涡如木纹

如果再花些心思，还可以雕出大海的耳朵

把多彩的生活寄存在贝壳里

落日找到了同口径的隐身服

“这无中生有的恍惚之美——”

游在大海里不同于游在记忆里

决裂的缆绳只能维系空旷的部分

上苍呀，请再给那段正在沦陷的情感一些

浮力

为痊愈过程中悬空的蜜语注入浪花般的动

人心魄

潮汐经

傍晚，大海正在梳理她的发辫

远方突然憋住了雷鸣

风情就是如此。假如我能不回避，像礁石

安静地看一场戏，或者

像正在飘落的雪。回到自己的过去时

人世间有座既明朗又宽宏的楼宇

而大海说，她是只瓶子。

总得装一些废弃的情感吧

为失恋的少女准备一打满面泪流

总得替上帝保管几只漂流瓶吧

在清晨与傍晚之间消融一些可笑的想法

总得整理一些遇害者的遗骸吧

打结的道路，总得拉直成海平线吧

总得收养几条鲸鱼。几根雨水。几声鸥唳

让它们自由的灵魂去翻江倒海

我的渔民兄弟，像未卜先知的浮漂

在混浊的岱衢洋里探测着鱼群闪烁其词的

对话

在空荡处为天空的倒影造一座同样辽阔的

玻璃幕墙

除非给自己绞索。否则一旦情绪失控

那一夜，她跨过漆黑

如同月亮把自己从高空摔成碎片

并踩着瓦片和床单一路狂奔

那一夜，她像蚯蚓在暗地里蠕动，我猜测

她如果真的站起来讲话

并挥臂一振，小伙伴们都会响应集体走向

台阶

去解放远方

黄昏或许是个例外

怒火的奥秘在于领略方向兼有吞并森林的

企图

这就好办多了，给她一根导线

时间紧绷的历史被工人们小心翼翼地装帧

成一部书籍

也许没有人会悉心了解里面的内容

压平。对角。切割。上胶。扎实

在上架安静之前，这些人已经把毕生的情

绪

毫无保留地奉献给自己不热爱的领域

只有懂得如何锤炼成泡沫的生命

才能配得起神的预示。在现实与虚无之间，

脱下伪装的面具

把自己演示成动荡的凝视

把幻象真实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