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场域中西江苗族刺绣纹样图案变迁研究

周美慧

苗绣是传统的也是时尚的，它既是文化又是产业，它不仅能够弘扬民族文化、传统文化，又能用产业来扶贫、振兴乡村。苗绣是苗族人民基于历史传统和习俗，结合自身对自然、社会的认知创作而成的，是苗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苗绣图案作为苗绣的构成要素，是苗族历史记忆的重要载体，研究苗绣图案对于弘扬民族文化，促进苗绣传承，助推苗绣产业发展有着重要意义。

西江苗绣纹样图案分类及象征意义

西江千户苗寨位于贵州省雷山县东北部，这里有1400多户人家、6000余人口，其中99.5%为苗族居民。西江苗寨素来以“绣花”著称，拥有“绣花村”的美誉。

西江苗寨传统纹样是苗绣创作者们把苗族历史文化、风俗习惯、故事传说等苗族文化元素进行创造性转化并通过刺绣艺术展现出来的图案。图案纹样大多与苗族人的历史文化和所处的自然环境有关，纹样大致可以分为几何纹、动物纹、植物纹。每种纹样皆可划分出不同的纹饰，纹样的多样性既是苗族人对历史和生存环境的文化记忆，也体现了苗族人崇尚有山有水、有草有木、有虫有鸟的田园生活。

西江苗绣纹样图案分类

苗绣中的几何纹有以线条绣制的动植物，如龙鸟、龙狮、蝴蝶、四角花、八角花、树、蕨叶纹等；也有几何化的自然物象，如水波纹、锯齿纹、云纹、雷纹、回纹、井字纹、太阳纹、铜鼓纹等。在苗绣中，连续将“十”纹并排形成的“+++”图案代表的是龙，锯齿纹象征为太阳的光芒纹等。苗族人聯系自我的想象，将对自然的认知以几何纹形式展现出来，呈现出既抽象又生动的动植物造型。

动物纹饰包含有牛、龙、虎、狮、狗、兔、鼠、鸡、山雀、猫头鹰、喜鹊、鱼、蛙、蝴蝶、蜜蜂、虾等，其中龙纹、蝴蝶纹、鱼纹、鸟纹是苗绣中较为常见的图案纹样。

植物纹饰包含梅、兰、菊、石榴、葫芦、向日葵、蕨菜、辣椒花及山坡田野边上的各种花卉植物。苗族刺绣中的植物纹主要取材于自然界中的花草树木。在刺绣中，采用较多的纹样有石榴花纹、兰花树纹等，这些植物花卉纹样多具有象征意义。

西江苗绣纹样图案的象征意义

在人类学、民族学中，“象征（symbol）是人类文化的一种信息传递方式，以某些客观存在或想象中的外在事物以及其他可感知到的东西，来反映特定社会人们的观念意识、心理状态、抽象概念及各种社会文化现象”。西江苗族刺绣通过手工艺的形式承载着苗族历史文化，也是苗族对于自然、社会的认知与表达。

苗族的动物纹样中，龙纹、鸟纹及蝴蝶纹的使用次数最多，体现了苗族人“万物有灵”的观念，苗族对生命万物皆保持敬重与崇拜，以及平等看待的态度。例如，常见于苗族盛装上的龙纹与汉族中腾云驾雾的龙不同，在苗族的传说故事中，龙与苗族祖先姜央及其他动物是兄弟，同为蝴蝶所生，苗族人认为龙是大众的保护神，能够守护村寨平安，庇护子孙繁荣，并且最有本事、最漂亮，因此苗族服装上的龙纹大多憨态可掬，以狮龙、虎龙、鸟龙、蚕龙、鱼龙不同的形象出现。

苗绣中有诸多纹样图案蕴含着苗族人对人口繁盛的向往，如动物纹中常见的鱼纹和蛙纹，植物纹中的石榴花纹。鱼和蛙拥有强大的生殖繁衍能力，苗族取其“多子”的含义，多用鱼纹和蛙纹，希望多子多孙、繁荣昌盛。

苗族是一个拥有强大生命力和创造力的民族，长期的迁徙让他们学会通过“刺绣”来传承民族文化，怀念历史故土，保存文化记忆和彰显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热爱。

旅游场域中苗族刺绣的纹样图案变迁

传统的西江苗族刺绣纹样造型抽象，整体上讲究结构对称，在如今旅游业不断发展的背景下，为迎合旅游市场中的各种需求，苗绣的纹样图案在形式、内容上发生了变化，如纹样中具象纹样占大多数；许多文字形象也融入了图案中，如新式苗文与汉字；有的人将苗族盛装上的图案运用到便装中，还有的苗绣融入了贵州其他民族的刺绣元素……

纹样形态日趋具象

传统的苗绣是苗族妇女通过合理的联想与构造，将纹样有机结合，在抽象的造型中把勤劳与智慧奇妙地展现出来，多变的造型再搭配上绚丽的色彩，强烈的冲击感给苗绣戴上了一层神秘梦幻的面纱。过去的苗绣往往由几种纹样组合成一个图案，需要在色彩之间仔细观摩才能完整地看出整幅图案的模样。与传统的盛装图案不同，如今的苗寨里，不论是在集市还是普通苗家妇女手中，见到的都是较为具象化的龙纹、鸟纹或鱼纹。由于西江苗绣的创作群体在旅游发展中受到各种因素影响，使刺绣的审美发生了变化，创作中逐渐出现造型宽大且逼真的图案。并且许多图案一眼就能看清楚所绣为何物，把动植物真实的形象直接绣制于布面上，纹样的形态逐渐具象化。

图案构成简洁大方

在旅游市场的影响下，苗绣的纹样构成逐渐由丰富向简洁转变。过去，西江苗族服饰图案的构成丰富，盛装的袖口部分包含龙纹、蝴蝶纹、石榴花纹等，结构对称，常以龙纹或蝴蝶纹居中，旁边配石榴花纹、鱼纹；而如今盛装的袖腰部分只有一条龙，也甚少有其他小纹饰相配。

西江苗族便装衣物过去绣着生长在田地里的农作物，如南瓜、辣椒，或是常见的喇叭花、桃花等，都是一小簇一小簇的，绣法多用平绣。现如今，便装上的纹样多为单一的图案，整件衣服以一种植物作为图案，或菊花，或兰花，或月季花，并且纹样的面积大而宽，绣法以平绣、贴花绣和绒绣最为常见。便装和以前的不同主要体现在图案上，以前老人家的便装上面绣的都是小图案，如小茄子、辣椒、西红柿、小花等，每个图案都是一株一株排列的，并没有像现在这样连接在一起，这里两朵花，那里有三片叶子。

将便装刺绣改进为大且宽的图案之后，画面给人以简洁明了之感，更加栩栩如生，花朵犹如在衣服上绽放开来，并且随着人们生活条件的提高花朵也好像绽放得越来越鲜艳，苗族妇女们用的绣线质量与色彩更加结实、多样，绣出来的图案也更加生动真实。

融入现代元素

近年来，西江的苗族刺绣图案出现了一种新的发展趋势，即不断融入现代元素，其中比较有代表性的融入了汉字和苗文的刺绣。

由于过去苗族没有文字，苗族的历史记忆、苗族女子的生活情感都是通过一针一线的刺绣来记录和表达的，因此过去苗绣里没有与文字相像的纹样图案。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民族政策的推广和教育的普及，使当地群众的文化水平从整体上有了很大提高，苗族人开始以文字作为苗绣的纹样之一，把文字绣在便装、手提包、背孩带等服饰或服饰的衍生品上面，祈祷孩子能够平安长大，这些纹样图案寄托着苗寨人对生活的热爱。

苗文的创制与使用，也促进了西江苗绣不同角度的创新和发展。在西江苗寨，从幼儿园到中学通过开设苗语课程，以及学苗语、唱苗歌等不同形式进行苗语教学，景区公司也相继建成了“阅读西江”和“苗语角”等文化展示点，为当地村民学习苗文和游客更深入地体验苗族文化提供平台。通过调查发现，西江人们喜爱把苗族中的谚语以苗文的形式绣在便装上，分别绣在袖口、肩部和胸前的襟边，围腰上则绣着一大朵菊花或月季花，下方配上苗文。曾在西江专门教授苗文课程的老师对笔者说，如今越来越多的苗族年轻媳妇来找她写苗文，拿去在电脑上转换成艺术体文字之后画在苗服便装的纹样底布上作装饰。

西江苗族刺绣纹样图案变迁特点

在旅游业飞速发展的当下，西江苗族刺绣纹样图案变迁呈现出题材现代化、内容多样化及功能广泛性的特点。

题材现代化

西江苗绣是西江苗族妇女创作出来的，在创作过程中，她们往往从自己的生活实际出发，选取自己熟悉的、认为有一定意义和价值的材料，作为苗绣的创作题材。为顺应旅游的发展需求與时代发展的趋势，苗寨里的人们发挥主观能动性，创新出许多新的题材，例如在背带与裙摆中用文字符号代替动植物纹，或选取其他民族元素融入苗绣中，在技法上运用苗绣的平绣、绉绣等，并对纹样进行创新，诸如龙凤呈祥、双龙戏珠等。在绣花鞋上不只延续运用祥云纹、梅花纹，有些创作题材还加入了“大熊猫”这一元素，绣制于绣花鞋的鞋面上。

内容多样化

西江苗寨作为民族文化旅游景区，为苗绣带来了巨大的市场。在旅游业的推动下，西江绣娘缝制服装时，有些在便装中引用盛装图案，有些将花纹与苗文结合，有些引用汉族文化元素……如今行走在苗寨中，总是时不时地看到绣花繁忙的苗家女子，她们或坐在商铺里一边绣花一边看店，或坐在芦笙场边和风雨桥的长椅上，或坐在自家门口，她们手中绣的不只是花，还有展翅飞翔的龙和鸟，而以前这些龙纹和鸟纹只有在盛装上才看得到。

功能广泛性

丰富多样的苗绣图案在旅游市场中越来越受到关注，其应用也变得更加广泛。其一是苗绣在服装上的设计应用延伸。原来苗绣只出现在女性服装中，而如今其成为西江旅游公司工作人员的工作服上必不可少的装饰；在古街的服装店中，商人们将盛装上的绣片裁剪、拼接在裙子、牛仔衣上，有的将背带的绣片改良为裙的下摆，有的将绣片按美学技巧缝制于胸前或袖口；饰品的改变主要体现为苗绣与银饰的结合，大部分是在银饰中镶嵌不同图案的苗绣，其中鸟纹、蝴蝶纹、花纹的出现率较高，平绣、打籽绣也是出现较多的绣法。

其二是作为展演的苗绣。苗绣作为苗族文化中必不可少的部分，是了解苗族文化的重要途径之一。2009年以来，相关单位便负责西江景区的经营与运转，在苗族文化的挖掘、整理及经营管理中，将苗族文化与旅游深度融合，打造了30余个景区文化景点和文化展示区，其中涉及苗绣的景点和文化展示区就有7个，分别是东引刺绣坊、宋启兰刺绣坊、羊排村委刺绣点、也东刺绣坊、起鼓场刺绣点、嘎歌古巷刺绣展示点、苗族非遗蜡染体验中心。

其三是作为商品的苗绣。自启动当地旅游业之后，游客不断涌入西江苗寨，人们对于苗绣的需求不只是作为生活用品，多样化的需求也让苗绣产品变得多样化。目前，西江苗寨的苗绣除了用在传统苗族便装、盛装之外，又融合现代时尚元素，运用于现代服装、饰品及家居装饰里。也有的以苗绣深厚的文化底蕴为基础，从基本的生活用品到挖掘、衍生出各类文创产品。

西江苗族刺绣纹样图案变迁的原因

任何事物都处于一种不断变化发展的过程中，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苗绣纹样图案也不可避免地发生变化，旅游发展是推动苗绣纹样发生变化的重要原因之一。在旅游业飞速发展的背景下，成千上万的旅游者从世界各地来到苗寨体验苗族文化，多种文化在苗寨相汇。在多元文化的社会环境中，苗绣作为苗族文化中最突出的文化表征，会受到最直接的影响，最容易发生变化。同时，苗族绣娘们的审美与思想观念的变化也深深影响着苗绣纹样图案的变化，生活环境和接触事物的变化，使苗族女性对待事物的看法发生了改变，纹样造型从抽象复杂到简单具象，苗绣图案由小到大，由绣生活小物到绣繁花锦簇，不仅体现了西江苗寨生活中的变化，也彰显出苗族妇女们审美思想的改变。

西江苗寨作为世界上最大的苗寨，丰富的苗族文化是其生存发展的重要根基，苗族刺绣不仅作为其苗族文化的重要表现形式，更是旅游开发的重要内容。如今，在旅游开发的背景下，西江苗寨的社会文化也在发生着变化，苗绣也随着社会的变化而变化。为满足旅游市场的多样化需求，西江苗族刺绣主要在形式、内容等方面发生了变化，并吸收借鉴了许多现代元素，表现出题材现代化、内容多样化、功能广泛性等特点，这与西江苗寨的旅游发展和绣娘们的审美变化息息相关。

历史的车轮在不断向前滚动，西江苗族刺绣纹样图案的变迁是在保证自己本民族文化韵味不变的同时，不断吸收其他民族优秀文化的过程，体现了民族文化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

参考文献

[1]王爱华，姚仁海，罗义群，等.黔东南苗族历史文化研究[M].北京：民族出版社，2016.

[2]李天翼.“有了文字，走到哪里哪里都明亮”[J].中国民族教育，2017（02）：72-74.

[3]李天翼，麻勇斌，苍铭，等.西江模式：西江千户苗寨景区十年发展报告（（2008-2018）[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8.

[4]柳宗悦.物与美[M].王星星，译.重庆：重庆出版社，2019.

[5]韦荣慧，侯天江.西江千户苗寨历史与文化[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6.

[6]瞿明安.象征人类学理论[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

【基金项目】教育部新农科项目“民族高校服务乡村振兴战略‘扎根平台’建设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