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自珍的“政论试笔”
2022-05-13沈栖
沈栖
嘉庆十八年(1813),清代发生了震惊朝野的“禁门之变”(又称“癸酉之变”)。天理教林清、李文成等200余教众,在内廷太监杨进忠等引领下,猛攻紫禁城。宫廷侍卫措手不及,连连败北,被天理教徒攻进了紫禁城的东华门和西华门。后经大内侍卫围剿平息之。事变后,嘉庆帝下《罪己诏》惊呼“酿成汉、唐、宋、明未有之事”,同时,颁发一系列诏谕,为“补救前非”,要求臣工反思致变之源,寻求致治之方。
由此,22岁的龚自珍写下《明良论》四篇,“慷慨论天下事”,深刻剖析了封建专制制度下的君臣关系、朝廷风气以及吏治、用人方面的种种弊端,彰显政治抱负和时论风采。其外祖父、清代著名学者段玉裁欣然加墨批点:“四论皆古方也,而中今病,岂必别制一新方哉?”时人陈裴之咏诗将《明良论》比作西汉晁错的《治安策》(“玉有精神剑有芒,治安策后论明良”)。
作为第一次明快地表露政治见解的时论,《明良论》首先对君权专制进行了无情抨击。在龚自珍看来,清朝封建统治危机四伏,是“缚之以长绳,俾四肢不可以屈伸”。“长绳”乃“不可破之例”,其实质就是极端封建专制主义的制度。他盛赞“唐虞三代之天下无不治”,主张仿效之,旨在“以救今日束缚之病”,进而提出:一系列不合理的“例”亟须改变,“奈之何不思更法”?如此“讥切时政,诋排专制”(梁启超评语)在“万马齐喑究可哀”的年代是划破黑幕的一声惊雷!
嘉庆年初,经学家洪亮吉曾指出:“士大夫渐不顾廉耻”。龚自珍在《明良论》中更明确地将之概括为“士不知耻”。如果说李伯元的谴责小说《官场现形记》是以形象描写揭示了晚清官场的丑陋荒诞,那么,《明良论》则是以理性思辨痛斥了晚清官场的寡廉鲜耻。上自三公六卿下至佐杂小吏,龚自珍分析说:“政要之官,知车马、服饰、言辞捷给而已,外此非所知也”“清暇之官,知作书法、赓诗而已,外此非所问也”“苟安其位一日,则一日荣”“官益久,则气愈媮(苟且敷衍),望愈崇,则谄愈固”;皇帝周围的文武百官更是“媚亦益工”。大臣面对皇上,大体是两种情形:一是“探(皇帝)喜怒以为之节,蒙色笑,获燕闲之赏,则扬扬然以喜”;二是皇帝稍有不高兴,“则头抢地而出”,奴性十足。百官以犬马自为,是由于专制君主以犬马视臣下的必然结果,由此龚自珍得出结论:“士不知耻,为国之大耻。”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材”(《己亥杂诗》)。48岁的龚自珍写下的这一诗句妇孺皆知。其实,他在《明良论》中已猛烈鞭挞了封建专制社会的“论资排辈”腐朽理念,萌生出“以贤论才”的用人观。龚自珍将“论资排辈”的理念归结为“停年之格”,即:以年龄和资历为标准的用人制度。这一制度的弊端在于:待到进身,“其齿发固已老矣,精神固已惫矣”“因阅历而审顾,因审顾而退葸,因退葸而尸玩”“积俸以俟之,安静以守之”,不思进取,不求作为;年轻有为者被埋没。“资格未深之人,虽勤苦甚至,岂能冀甄拔?”这正是龚自珍将当时的社会定为所谓“衰世”的表征之一。
末了,还得提及《明良论》文末的一段“自記”:“四论,乃弱岁后所作,文气亦何能清妥?弃置故麓中久矣。检视,见外王父段先生加墨矜宠,泫然存之。”可以说,是外祖父段玉裁慧眼所识,为后世留下了这位晚清思想界“荷戈斗士”的一份初露锋芒的“政论试笔”。
图:王恒 编辑:夏春晖 386753207@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