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迷藏(外一篇)
2022-05-12蟠桃叔
蟠桃叔
有两个小孩,一个叫大头,一个叫黄毛。
大头的头很大。黄毛的头发很黄。
他们的村子靠近森林,就常去森林里玩捉迷藏。
这天,大头爬上一棵榆树,藏好。
森林那么大,那么多树,真不好找呢。黄毛喊着:“大头,大头,你出来吧,我输了,我找不到你。”
每次找不到大头,黄毛就会用这招把大头给诱骗出来。不过,最近大头也学精明了。
黄毛虚张声势地叫了几声,大头还是躲着不出来,只听见脚下落叶被踩的咯吱声,还有林子深处隐隐传来的啾啾鸟声。
快到吃晚饭的时候了,黄毛的肚子饿得咕咕叫,他放弃寻找,回家吃饭。
树上的大头呢,其实早就睡着了,坐在树杈上,抱着树枝,两条腿耷拉下来。
大头醒来已经是天黑如墨,星斗满天,森林里的湿气也重了。
他有些慌亂,赶紧溜下树就往家跑,爷爷会用烟杆敲他的小腿肚吧。
他迷路了。等他走出森林,偏离了方向,离家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大头渐渐长大了,不再是孩子,他去过了很多地方,也做过许多事。
他骑着骆驼穿越沙漠去贩卖精美的玻璃器皿。他在一个无花果园打零工,摘了果子,用泉水洗干净,拿给学校的孩子当早点吃。他当过邮差。他还差一点娶了一个牧羊人的女儿,他们一起挤羊奶的时候互生好感。他做过寺庙的敲钟人。他割过椴树蜜。他和一群人去采石头修桥,修到一半,桥塌了,石头砸死了很多人,他逃过了一劫……
一年又一年,大头老了,成了老头。
大头后来来到海边,没有路了,他就留下来找了一份灯塔看守员的工作。
每个礼拜三的中午,大头会抽空从塔上下来,去附近的一个小镇上买饼,带回灯塔慢慢吃,买一次吃一周。他喜欢吃一种撒了芝麻和椒盐的饼。
有一天,大头又来镇上买饼,迎面来了一个没有头发、留着黄胡子的外乡人,因为他背着背包,穿着和当地人不一样的长衫,所以格外惹眼。
大头看了他一眼,就要进饼店。他已经闻到了面饼被炭火炙烤出的香味了。
这时候,那个黄胡子外乡人,丢下背包,冲过来兴奋地嚷嚷:“哈哈哈,大头,原来你躲在这里,我终于抓住你了!”
水桶
苏州有户人家。这家人的儿子放学后,和他的父亲一起在后院的井中打水。
结果井绳断了,水桶掉进井里去了。
这是打水时常有的事儿。没关系,拿副新井绳,拴上铁钩把水桶钓上来就是了。和钓鱼一样,钓水桶也需要技巧和耐心。
这对父子忙活了一会儿,桶就被钓上来了。
孩子眼尖,瞧了一眼,就叫道:“不对,不对,爹爹你看,这不是咱们家的桶。”
父亲一看,果然不是。
他们家的桶是橡木的,用十三瓣木板拼出来的,严丝合缝,做工精良。他们当地人把这种桶叫作“十三太保”。
而眼前这个水桶是桧木的,鼓肚子,像个胖灯笼。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式的水桶,反正苏州人是不用这样的桶的。
这倒是个怪事。这家人的儿子说:“爹爹,是水桶会变戏法,变样子了吧?”
父亲摇摇头,想了想,说:“咱家的‘十三太保肯定还在井里头呢,继续捞。”
父子俩捞啊捞啊,忙活了大半天,没有捞到自己家的桶。这时,孩子的母亲就过来催了:“怎么水还没打来?晚饭没法做啦!”
那就用这个捞上来的奇怪的“胖灯笼”水桶吧。这一用就是很多年。
很多年后,这孩子长大了,考秀才,考了几年,考不上。家里人就让这孩子学着做生意,也是条出路呀。从此,这家人的儿子开始走州过县做起买卖来了,先是和同乡合伙,后来就单干。
有一年,苏州这家人的儿子贩了一车的丝绸到了京城,住在一个客店里。每次来京,都住这家店,已是熟客。
夏天,热,黄昏时候,苏州那家人的儿子坐在院子里摇扇子,纳凉。店家朝他招手,示意他过来吃西瓜。冰镇的沙瓤西瓜。
西瓜放在桶里,桶被绳子吊进井里,井里的冷气沁到西瓜里,夏天吃可爽了。
苏州那家人的儿子抿着嘴笑,过去吃瓜,无意中发现,店家泡西瓜的水桶居然是“十三太保”,这种桶是他们苏州才有的,十三瓣橡木板拼出来的。看着又惊讶又亲切啊。
一问才知道,多年前,店里的水桶掉进井里,一捞却变了样子,就是眼前这个橡木桶了。
苏州那家人的儿子突然明白了什么,问店家:“老叔,你家原来的桶是桧木的,鼓肚子,像个胖灯笼,对不对?”
店家一听,猛点头,瞪大眼问他如何知道。
苏州那家人的儿子把他家捞水桶的事说了,店家拍案称奇,这才明白眼前的水井居然和千里之外苏州的水井是相通的。
吃完西瓜,两人又大大感叹一番,才各自回屋睡觉。
苏州那家人的儿子回客房待了一会儿又折了出来。月光映照在院里的井栏上,照在墙角的石榴花上,亮亮堂堂的。他手里捧着一个木匣子,走到井边,把木匣子投进水桶里,就是那个“十三太保”橡木桶,然后把水桶丢进了井里。扑通一声,把井里月亮的影子都打碎了。
他把头伸进井里,对着井底,开始说话。
他说:“爹呀,娘呀,二弟,三弟,小妹,大黄,你们都好吗?我很好,就是太想回家了呀。”
大黄是他们家的狗。
桶里的木匣子里是一封墨迹未干的家书。
发稿/赵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