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文字典编纂中同音字“མགོབྱོ”与“འགོབྱོ”的义项分解

冷本扎西 尕藏扎西 多 拉

（①③青海师范大学藏语智能信息处理及应用国家重点实验室 青海西宁810008②西北民族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学部 甘肃兰州730030）

引言

规范化文字使用对于汉藏翻译的准确性具有重要影响，在政府藏文门户网站及新闻媒体翻译中“མགོབྱོ”与“འགོབྱོ”经常混淆，其根源在于在字典（含词典）编纂中对二者的内涵和外延没有进行明确的定义。传统正字法、历代古籍文献、现代规范词典及公务文书中，藏语同音字的使用不规范或混用现象较多，对文本规范化[1]、字典编纂实践和自然语言理解带来一定难度。

古藏语语音的演变导致现代同音字使用逐渐混用失真，“མགོབྱོ”与“འགོབྱོ”的混用现象即缘于此，由其“古前置辅音m*和ɦ*在基本辅音前的脱落直接导致”[2]。藏语人体词“མགོབྱོ”的义项较多，在表示“空间方位上的顶部”和“时间历时上的初始”等概念时，使用“མགོབྱོ”或“འགོབྱོ”，学界一直存有争议。有些传统学者主要以个别正字书中“མགོབྱོ”与“འགོབྱོ”的组词及部分文献中实际运用为立论依据，对二者的义项进行定义。笔者认为，“མགོབྱོ”与“འགོབྱོ”出现混用是因为二者在正字书中的义项分解不明晰、在经典文献中的使用不规范所导致。因此，个别正字书的引用尚不足以成为断定二者诸义项的可靠依据。“མགོབྱོ”与“འགོབྱོ”的问题虽小，但其涉及面较广，尚有“མགྲོབྱོན”与“འདྲབྱོན”，“མཚཛོ”与“འཚཛོ”等，这类问题在藏语字典编纂中具有一定的典型性。因此，为藏文字典编撰中的义项分解探索一种解决问题的范式，以下将围绕同音字“མགོབྱོ”与“འགོབྱོ”的正字考究、文本分布、义项分解及词义扩张等方面加以研究。

一、“མགོབྱོ”与“འགོབྱོ”在大型语料库中的混用现象

基于语料库的统计方法能够真实刻画语言的实际使用情况，能够反映同音字的混用现象及其分布。经统计，人体词“མགོབྱོ”在大型语料库①文中“大型语料”指用于编纂《藏文规范音节频率词典》的文本语料，涉及综合性语料、藏文词典语料、藏文初高中语文教材语料、格萨尔史诗等多个领域，含4830万次字符986万次音节。中的出现频次高达5844次，在《藏文规范音节频率词典》（以下简称《词典》）高频音节中位居第146位[3]。“མགོབྱོ”的组词能力较强，既可以单独使用（频次1516），也可以分别出现在词首（269 个词，总频次达2790）、词中（110个词，总频次达245）或词末（209个词，总频次1275）。相对而言，“འགོབྱོ”的频次较低，共出现3173次，在《词典》高频音节中排第583位[3]。同样，“འགོབྱོ”既可以单独使用（频次525），也可以在词首（49 个词，总频次达1456 次）、词中（8 个词，总频次达28）或词末（97 个词，总频次1164）组合。由此可以看出，“མགོབྱོ”的出现总频次与词种数均高于“འགོབྱོ”，频次比为5844:3173、词种数比例呈589:154。从两个同音字的位置分布分析可知，“མགོབྱོ”多出现在词首，而“འགོབྱོ”多出现于词末。

经统计筛查发现，语料库中两个同音字的混用现象较多，在743个相关词条中共有62处混用。（见表1）

表1 大型文本语料中同音字混用词（词组）统计表

表1 中，“གོཟསྤྲེ་མ་ར་ *①文中所有“*”均用于指代“མགོབྱོ”和“འགོབྱོ”，所有星号标识处均可用两个同音字替换组词。”与“*ལབྱོགོ”属专有名词，现已形成固定用词。“*མ”“*སྔ”“*མཇུགོ”3组，有些学者认为是兼类词，既可以表示“时间历时的开始”，也可以表示“空间位置上的前端”，但笔者认为这个解释有些牵强。其余词条均属普通名词的同音混用，其用字分歧主要出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 表示“首要、重要”时的用字分歧：两个同音字一般置词首位置，有“*ཁྲསྐྱིད”“*གོཙོཛོ”“*དཔོབྱོན”等7 个混用词。

〈2〉 表示“初始、开始”时的用字分歧：共有三种组词形式，“时间词+*”如“ལབྱོ*”“དཔྱསྐྱིད*”等5个混用词；“单音节动词+*”如“བྱསྤྲེད*”“སྒྲུབ*”等25个混用词；“*+动词”如“*ཚུགོསོ”“*བརྩམསོ”等个4个混用词。

〈3〉 表示“源头、本源”时的用字分歧：“*ཁུངསོ”“ཆུ*”等个4个混用词。

〈4〉 表示实体“上端、前端”时的用字分歧：同音字一般置词末，有“实体名词+*”，如“རསྐྱི*”“ལགོ*”等16个混用词。

如上所述，藏语现实文本语料中存在较多的同音字混用现象。两个同音字主要在表示“首要、重要”“初始、开始”“源头、本源”及“上端、前端”时出现选字分歧。

二、经典文献中两个同音字的分布与义项

在分析现实语料基础上，探究“མགོབྱོ”与“འགོབྱོ”在经典文献中的分布，能够从早期文献中发掘两个同音字的真实使用情况，可为字典编纂中的义项分解提供依据。我们主要考察了《古藏文文献》《甘珠尔》《丹珠尔》及《མདབྱོ་གོཟསྤྲེར་མསྐྱིགོ②即章杰增巴所著苯波典籍《赛米经》，中国藏学出版社于1991年6月出版。》等。

（一）古藏文文献中的分布与义项

古藏文文献中将第三次藏文厘定（约十一世纪前后）前的部分简牍、碑文、铭文、官方文书及《法藏敦煌文献》（公元826-830年，计7092件[4]）的部分文本作为考察两个同音字分布的主要文献。古藏文文献内容涉及面广，文献资料丰富，文字使用相对规范，书写容错率较小，能够为两个同音字的历时研究提供可靠依据。

通过“在线旧藏文文献”③在线旧藏文文献(OTDO，https://otdo.aa-ken.jp/tibetan)是精选古藏文文献（七世纪至十二世纪）的资料库，含敦煌写本，碑铭及其它相关文献材料。OTDO平台提供经过严格编辑的文本，以及搜索和上下文内关键字(KWIC)技术。（OTDO）检索研究发现，“མགོབྱོ”的使用率远高于“འགོབྱོ”，总频次达91次（含敦煌文献70次），共31个词，其中含：མགོབྱོ（35次，头部）、མགོབྱོ་ནགོ（11次，黑头，通指人）、མགོབྱོ་པོ（8次，领头）、མགོབྱོ་འཕང（3 次，傲骨）、རྩསྐྱིསོ་མགོབྱོ（3 次，记账、初始）、མགོབྱོ（3 次，开始）、མགོབྱོ（3 次，统帅）、ཡེ་མགོབྱོ（2 次，上端）、མྱིསྐྱི་མགོབྱོ（2 次，个体量词）、ཁར་ཙོན་བ་མགོབྱོ（2 次，城堡名）、སྲིསྐྱིན་མགོབྱོ་དགུ（1 次，人名）、སྲིསྐྱིན་ཕླད་པོབྱོ་མགོབྱོ་དགུ（1次，人名）、གོསོསོ་མགོབྱོ་གོར（1次，人名）、ལྷ་བབྱོ་མགོབྱོ་གོར（1 次，人名）、རྟེ་མགོབྱོ（1 次，马头）、མགོབྱོ་སྤུ（1 次，头毛）、མགོབྱོ་འཇུགོ④“མགོབྱོ་འཇུགོ་”一词既可以指空间方位上的上下概念，也可以表示时间历时上的初始之义。上文处主要表示空间方位上的上端和下端。（1 次，上下）、མགོབྱོ་མཉིམ（1 次，平等）、མགོབྱོ་བབྱོ（1次，源头）、མགོབྱོ་ནན（1 次，初始）、མགོབྱོ་ཆོསྤྲེམསོ（1 次，顶盖,PT1082 18）、མགོབྱོ་གོཡེབྱོགོ（1次,欺骗），མགོབྱོ་གོནབྱོན（1次，压制）、མགོབྱོ（1次，首要）、མགོབྱོ（1次，气势）、མགོབྱོ（1次，上端）、ཆོབ་མགོབྱོ（1次，源头）等。经归纳，“མགོབྱོ”在古藏文文献中具有以下义项：

〈1〉“动 物 头 部”：མགོབྱོ[PT1287 096⑤文章直接引用OTDO中的文献编号。如“PT1287 096”中，“PT1287”为其文献编号，“0906”为其行号。文献编号中时有“r”和“v”用于表示写卷等的阴阳面。]、མགོབྱོ་མཉིམ[PT1297_2 19]、མ གོབྱོ་ སྤུ[RTJ0731 r068]、རྟེ་ མ གོབྱོ[ITJ0737_1 319]、སྲིསྐྱིན ་ ཕ ླད ་ པོབྱོ་ མ གོབྱོ་ ད གུ[ITJ0734 8r335]、སྲིསྐྱིན ་ མ གོབྱོ་ ད གུ[Pt1043 050]、ཁར་ཙོན་བ་མགོབྱོ[Or_8212_0187 73]等；

〈2〉“头领、统帅”：མགོབྱོ་པོ[PT1075 14]、མགོབྱོ[PT1075 03]等；

〈3〉“开始、初始”：མགོབྱོ[PT1194 62]、མགོབྱོ་ནན[insc_Skar 0050]等；

〈4〉“前端、上端”：ཡེ་མགོབྱོ[PT1134 40]、མགོབྱོ་འཇུགོ[PT0981 r243]、མགོབྱོ་ཆོསྤྲེམསོ（PT1082 18）等；

〈5〉“源 头、起 源”：མ གོབྱོ་བབྱོ[PT1286 36]、ཆོབ ་མ གོབྱོ[PT1289 r2-10]等；

〈6〉“头 部”：མ གོབྱོ་ན གོ[PT0016 34v1]、ལྷ་བབྱོ་མ གོབྱོ་གོར[PT1287 065]、གོསོསོ་མགོབྱོ་གོར[Pt1043 092]等；

〈7〉“为人”：མགོབྱོ་གོཡེབྱོགོ[ITJ0740 056]；

〈8〉“气 势”：མ གོབྱོ་འ ཕ ང[PT0981 r047]、མ གོབྱོ་གོནབྱོན[ITJ0734 6r232]等；

〈9〉 个体量词：རྩསྐྱིསོ་མགོབྱོ[PT0986 094]、མྱིསྐྱི་མགོབྱོ[PT0981 r186]等。

相比而言，“འགོབྱོ”在古藏文文献中的使用次数不多，共出现21次（敦煌文献8次），涉及10个词，即，འགོབྱོ་བ（11次，沾染、亲近）、འགོབྱོ་ནགོ（2次,通指人）、རྩསྐྱིསོ་འགོབྱོ（1次,记账、初始）、དུད་འགོབྱོ①PT0037 13v02原句“བྱབྱོལ་ཙོཛོང་དུད་འགོབྱོ་འསྐྱི་ལམ་ངན་པོ་དསྤྲེ་ལསོ་ཆོང་ཁྱུར་སྐྱབྱོབསོ་བའསྐྱི།བྱང་ཅུབ་སོསྤྲེམསོ་པོ་སོསྤྲེམསོ་པོ་ཆོསྤྲེན་པོབྱོ༎”，经词义归纳，“དུད་འགོབྱོ་”当同“དུད་འགྲོབྱོ་”，故不计入同音字考察范围。（1次，牲畜）、སོབྱོང་འགོབྱོ་མྱིསྐྱི་ཆོསྤྲེན（1次,人名）、འགོབྱོ་སྟགོ་པོབྱོ（1次，人名）、འགོབྱོ་ཀླུ་གོཟསྐྱིགོསོ་（1次,人名）、འགོབྱོ་ཀེབྱོགོ་ཐབྱོང（1次,人名）、འགོབྱོ་ཀེསྐྱིམ་ཀེང（1次，人名）、ཀེཀྀམ་འགོབྱོ་ཝསྤྲེའསྐྱི་དའཀྀ（1次，人名）。古藏文文献中的“འགོབྱོ”具有以下义项：

〈1〉“沾染、亲近”：“འགོབྱོ་བ”[ITJ0738 3v063]

〈2〉“姓 氏”：སོབྱོང་འ གོབྱོ་མྱིསྐྱི་ཆོསྤྲེན[PT1287 216]、འགོབྱོ་སྟགོ་པོབྱོ[PT1221 B0009]、འ གོབྱོ་ ཀླུ་ གོཟསྐྱིགོསོ[PT1101 0001]、འ གོབྱོ་ ཀེབྱོགོ་ ཐབྱོང[PT1297_3 09]、འགོབྱོ་ཀེསྐྱིམ་ཀེང[PT1101 0005]、ཀེཀྀམ་འགོབྱོ་ཝསྤྲེའསྐྱི་དའཀྀ་[insc_Treaty s0038]

〈3〉 个体量词：“རྩསྐྱིསོ་འགོབྱོ”[ITJ 0730 11]

〈4〉 头部：“འགོབྱོ་ནགོ”[PT1038 14]

以上（3）（4）分别与“མགོབྱོ”义项中的（6）（9）相同，其“འགོབྱོ་ནགོ”对应“མགོབྱོ་ནགོ”，“རྩསྐྱིསོ་མགོབྱོ”对应“རྩསྐྱིསོ་འགོབྱོ”。相对而言，“མགོབྱོ་ནགོ”的使用量较多，在[PT0016]、[PT0126]、[PT1287]、[ITJ0733]、[ITJ0750]、[insc_Zhol](雪碑文)等6部文献中共出现11次；而“འགོབྱོ་ནགོ”仅在[PT1038]、[ITJ0739]两部文献中仅出现2 次，该两部文献的可靠性或权威性不如[insc_Zhol](雪碑文)和[PT1287]（编年史）。“རྩསྐྱིསོ་མགོབྱོ”一词的使用量也同样高于“རྩསྐྱིསོ་འ གོབྱོ”，在[PT0986]、[PT1288]、[ITJ0740]、[ITJ0750]、[S02228]等5部编年史类文献中出现5次，而后者在[ITJ 0730]中只出现了1次。因此，从古藏文文献中的分布来看，“འགོབྱོ”以动词“沾染、亲近”为主要义项，但不具有表示“个体量词”和“头部”的引申义。综上所述，古藏文文献中的“མགོབྱོ”共涉及9个义项；“འགོབྱོ”只有2个义项。

（二）《大藏经》等文献中的分布与义项

大藏经《甘珠尔》《丹珠尔》是藏语言研究的重要文献，其编纂从14 世纪至20 世纪[5]，历经600 余年，不断对内容进行多次厘定，包含了不同时代的语言特色，是公认的规范性文本。通过版本比较发现，“མགོབྱོ”和“འགོབྱོ”在各版本中的使用频次基本相同。德格版流通较广，因此文本以德格版《甘珠尔》和《丹珠尔》为语料，进而勘察两个同音字在《大藏经》中的使用情况。

我们发现，“མགོབྱོ”在德格版《大藏经》（以下简称《大藏经》）中共出现11186 次，其中《甘珠尔》中出现4811 次，《丹珠尔》中出现6375 次。从使用语境看，“མགོབྱོ”用于表示“头部”义点的高达95%以上。相对而言，“འགོབྱོ”的使用次数较少，共402次，其中《甘珠尔》中出现234 次，《丹珠尔》中出现168 次。经研究，“འགོབྱོ”表示“沾染”的义点占比最高，共有366次，占90%以上；另有“འགོབྱོ”表示“星球”（འགོབྱོ་ལ）的义点共出现12次。此外，除“འགོབྱོ་ན་ཀེ”“འགོབྱོ་ལསྐྱི་ཀེ”“འགོབྱོ་ཏ་ན་ར”等梵音词外，另有“རྩསྐྱིསོ་འགོབྱོ”“ལམ་གྱསྐྱི་འགོབྱོ”“འགོབྱོ་མ་”“དཔུང་འགོབྱོ་”“འགོབྱོ་འཕང་”“ལྟབྱོསོ་འགོབྱོ་”“འགོབྱོ་ནན་”等词汇出现，但频次均未超过2次。

文章分别对表1 中的62 个混用词进行检索分析，发现《大藏经》中的混用词较少，仅有“*ནད”和“*མ”。其中，第一组混用同音词的词义不同：“འགོབྱོ་ནད（5次）”指“传染性疾病”，“མགོབྱོ་ནད（31次）”指“头部疾病”。第二组中“འགོབྱོ་མ（1 次）”和“མགོབྱོ་མ（2 次）”均表示“初始”义，频次差异较小，不足以说明问题。在表示“初始”时，《大藏经》中一贯选用“མགོབྱོ”来组词，如མགོབྱོ་རྩབྱོམ（13 次）、ལབྱོ་མགོབྱོ（2 次）、མགོབྱོ་རྩབྱོམ་པོ（4）、སྤེསྤྲེལ་མགོབྱོ（2 次）、མགོབྱོ་བརྩམསོ（31次）；在表示“首要、领头”概念时，也统一选用“མགོབྱོ”进行组词，如མགོབྱོ་འདྲསྤྲེན（31 次）、མགོབྱོ་འཛོཛིན（9 次）、མགོབྱོ་འཛུགོསོ（6次）、མགོབྱོ་ཚུགོསོ（1次）、མགོབྱོ་དཔོབྱོན（1次）；在表示“实体的前端或上端”时，一般使用“མགོབྱོ”来组词，如“སྐསོ་མགོབྱོ”（1）、མགོབྱོ་འཇུགོ（4 次）、ལགོ་མགོབྱོ（1 次），མགོབྱོ་སྟབྱོད（2 次）、རྐང་མགོབྱོ（5次）等，唯有སོ་འགོབྱོ（1次）一词使用了“འགོབྱོ”。如上所述，62 组常用混用词在《大藏经》中普遍以“མགོབྱོ”组词，“མགོབྱོ”具有表示“初始”“前端或上端”“首要或领头”的义项。

本文也将苯波及不同宗派的古籍文献纳入考察范围进行检索比较，发现两个同音字在苯波文献中也存在混用情况。如在《མདབྱོ་གོཟསྤྲེར་མསྐྱིགོ》中“མགོབྱོ”共现45次，有15 个词条，其中表示“头部”的共11 个词，出现41次；表示“上端或前端”的共4个词，分别为རསྐྱི་མགོབྱོ（1次）、ལགོ་མགོབྱོ（1次）、རུསོ་མགོབྱོ（1次）、མགོབྱོ་བཞུགོ（1次）。《མདབྱོ་གོཟསྤྲེར་མསྐྱིགོ》中共有15 个“འགོབྱོ”词组，其中5 条表示“起源”；8条表示“时间开头”；另有1 条表示“沾染”和1 条充当“个体量词”。

通过量化“མགོབྱོ”与“འགོབྱོ”在其他文献中的使用分布考察，发现二者在噶举派《冈波巴大师全集》（83：2）、萨迦派《遍知果然巴大师全集》（338：4）、觉囊派《博东·却勒南杰大师全集》（192:18）《多罗那他大师全集》（1788：262）《昂旺罗卓扎巴大师全集》（313:37）《擦蒙巴·颂囊菘博大师全集》（104:7）《罗卓巴译师全集》（57:3）中统一使用“མགོབྱོ”，且“འགོབྱོ”仅有表示“沾染、亲近”的义项。

相对而言，两个同音字在宁玛派和格鲁派文献中的混用现象较为突出。在宁玛派《局米旁大师全集》中，“མགོབྱོ”与“འགོབྱོ”的使用比例为1627:163，在同音混用词“*རྩབྱོམ་པོ”（4:1）、“ཆུ*”（3:1）、“*འཛོཛིན”（16:1）、“སྐབྱོར*”（16:2）、“ལབྱོ*”（10:4）、“རྩསྐྱིསོ*”（3:1）、“* བབྱོ”（1:1，源头）、“* མ”（1:1）中一般使用“མགོབྱོ”组词。在格鲁派《宗喀巴大师全集》中，“མགོབྱོ”与“འགོབྱོ”的使用比例为674:96，在同音混用词“*རྩབྱོམ”（9:7）、“*བརྩམསོ”（5:2）、“*མཚུངསོ”（12:2）、“*སྨབྱོསོ”（7:3）、“*བཙུགོསོ”（1:3）、“*འདྲསྤྲེན”（5:2）、“* གོནབྱོན”（5:2）中使用“མགོབྱོ”的次数较多；在“*འཛོཛིན”（0:2）、“*མ”（3:4）、“ཐུན*”（1:2）等表示“初始”的词汇中使用“འགོབྱོ”的次数较多。

综上所述，在《大藏经》和其他文献中，“མགོབྱོ”和“འགོབྱོ”的出现总频次差异较大，混用词组中多数选用“མགོབྱོ”组词。虽然在苯波文献中，“འགོབྱོ”用于表示“时间初始”和“源头”的次数较多，但在后期文献中使用“མགོབྱོ”来表示“开头”和“源头”的居多。在噶举派和萨迦派文献中，“འགོབྱོ”仅用以表示“沾染”和“亲近”。格鲁派和宁玛派文献中，从两种同音词的使用频次对比数分析，使用“མགོབྱོ”表示“时间开始”“源头”“首要、领头”的词汇较多。

三、正字书与字典中的“མགོབྱོ”与“འགོབྱོ”

（一）正字书中的“མགོབྱོ”与“འགོབྱོ”

正字书是规范文字使用系统的专用书籍，通常以词解字，是考证现代藏文同音字的可靠依据。以下通过研究《藏文语法总集①即降洛主编的《藏文文法汇编》中的第19册、第20册、第21册、第22册、第23册，由四川党建期刊集团、四川民族出版社联合出版。》五册（36 部正字专书）中关于“མགོབྱོ”与“འགོབྱོ”的义项释词，进而归整两个同音字的义项。

正字书以组词方式逐字释义。一个音节通过一个词或多个词进行释义，通常一个释词代表一个义项。以上36部正字书中，除3部未见关于“མགོབྱོ”的组词释义外，以俄译师的《དགོ་ཡེསྐྱིགོ་ཉིསྤྲེར་མཁབྱོ་བསྡུསོ་པོ》和萨班的《སྡསྤྲེབ་སྦྱབྱོར་རསྐྱིན་ཆོསྤྲེན་རྒྱ་མཚཛོ》为代表的33部正字书统一厘定“མགོབྱོ”具有表示“人体头部”的义项，且设其为第一义项释词。其中，仅有阿旺图多慈诚旦增（ངགོ་དབང་མཐུ་སྟབྱོབསོ་ཚུལ་ཁྲསྐྱིམསོ་བསྟན་འཛོཛིན།）②ངགོ་དབང་མཐུ་སྟབྱོབསོ་ཚུལ་ཁྲསྐྱིམསོ་བསྟན་འཛོཛིན།《གོངསོ་ཅན་པོའསྐྱི་བརྡོ་སྤྲེབྱོད་མསྐྱིང་ཚཛིགོ་དཔོསྤྲེར་མཚཛོན་ཅུང་ཟད་བཀེབྱོད་པོ་བླབྱོ་གོསོལ་དགྱསྤྲེསོ་པོའསྐྱི་རབྱོལ་མཚཛོ་བཞུགོསོ་སོབྱོ།》[M].藏文文法汇编（第22册）：45页。在保留基本义项“人体头部”的基础上，分别选用“མགོབྱོ་ཟློ་བ”（觜宿）、“མགོབྱོ་གོནབྱོན”（压迫）、“མགོབྱོ་ཁྲསྐྱིད”（领头）等词组来阐释“མགོབྱོ”的引申义项。

关于“འགོབྱོ”的义项，除央坚智必多杰①དབྱངསོ་ཅན་གྲུབ་པོའསྐྱི་རྡོབྱོ་རྗསྤྲེ།《བབྱོད་ཀྱིསྐྱི་བརྡོའསྐྱི་རྣམ་གོཞོགོ་ཉུང་ངུར་བསྡུསོ་པོ་ཟློ་བའསྐྱི་སྒྲབྱོན་མསྤྲེ་ཞོསྤྲེསོ་བྱ་བ་བཞུགོསོ་སོབྱོ།》[M].藏文文法汇编（第21册）：159页。（དབྱངསོ་ཅན་གྲུབ་པོའསྐྱི་རྡོབྱོ་རྗསྤྲེ）未对其进行任何释义外，共有29部以“沾染”（འགོབྱོ་ནད）作为“འགོབྱོ”的唯一义项释词。其中，夏玛尔关却彦拉（ཞྭ་དམར་དཀེབྱོན་མཆོབྱོགོ་ཡེན་ལགོ）和卓尼扎巴谢智等七名学者在保留“沾染”义项释词的基础上，选用“འགོབྱོ་བའསྐྱི་ལྷ་ལྔ”（五舍守神）、“འགོབྱོ་བ”（亲近②对于正字专书中的“འགོབྱོ་བ”,文章将其释为“亲近”，与“领头”不同。论据有二，其一，东噶藏学大辞典（2002年版）630页处将其释作“སྲུང་མསོ་དུསོ་རྟེགོ་ཏུ་སྡབྱོངསོ་གྲོབྱོགོསོ་མཛོད་པོ།”（守护神常相伴）；其二，该词为“འགོབྱོ་བའསྐྱི་ལྷ་ལྔ”（五舍守神）之词素，作动词用。）、“འགོབྱོ་མ”（初始）等作为“འགོབྱོ”的引申释词，以此阐释“འགོབྱོ”的多义性。此外，夏鲁大译师、阿拉善阿旺丹达、西萨洛追嘉措等六名学者以“初始”作为“འགོབྱོ”的第一义项释词。阿旺图多慈诚旦增在以“沾染”为其基本义项的基础上，扩选“འགོབྱོ་ནན”（古词：初始）、“འགོབྱོ་བའསྐྱི་ལྷ་ལྔ”（五舍守神）、“འགོབྱོ་མ”（初始）、“འགོབྱོའུ་ཏ་མ”（瞿昙氏）等作为“འགོབྱོ”的引申释词。

以上正字书统一将“人体头部”作为“མགོབྱོ”的基本义项，另有表示“觜宿”的“མགོབྱོ་ཟློ་བ”、表示“气势”的“མགོབྱོ་གོནབྱོན”、表示“首领”的“མགོབྱོ་ཁྲསྐྱིད”，共计四种义项。对于“འགོབྱོ”，主要以“ནད་འགོབྱོ”（沾染）为基本义项，另有表示“初始”的“འགོབྱོ་མ”和“འགོབྱོ་ནན”、表示“亲近”的“འགོབྱོ་བ”和“འགོབྱོ་བའསྐྱི་ལྷ”、表示姓氏的音译词“འགོབྱོའུ་ཏ་མ”等四种义项。正字书中的“མགོབྱོ་ཟློ་བ”、“འགོབྱོ་བའསྐྱི་ལྷ”、“འགོབྱོ་ནན”、“འགོབྱོའུ་ཏ་མ”为专有名词，一般不存在同音字代用现象。经梳理分析，正字书中的引申释词“མགོབྱོ་ཁྲསྐྱིད”（领头）、“འགོབྱོ་མ”（初始）、“འགོབྱོ་བ”（领头人）可能导致了后期“མགོབྱོ”与“འགོབྱོ”混用现象。

以上我们梳理了正字书中两个同音字的基本义项。然而，从文献学视角考察，诸正字书因参照本、撰写年代及释词难易度的异同，使得正字书中的义项厘定不甚统一，继而导致现代学者在对两个同音字进行文献考察时产生了争议。如萨班在其专书《སྡསྤྲེབ་སྦྱབྱོར་ཡེསྐྱིད་བཞོསྐྱིན་ནབྱོར་བུ③སོ་པོཎ་ཀུན་དགོའ་རྒྱལ་མཚན།《དགོ་ཡེསྐྱིགོ་ཉིསྤྲེར་མཁབྱོ་བསྡུསོ་པོ་སྡསྤྲེབ་སྦྱབྱོར་ཡེསྐྱིད་བཞོསྐྱིན་ནབྱོར་བུ་བཞུགོསོ་སོབྱོ།》[M].藏文文法汇编（第19册）：29页。》中关于“འགོབྱོ་”的释词“མགོབྱོ་མཇུགོ་མགོབྱོ་ནསྐྱི་མ་མགོབྱོ་ལ།④对于萨班专书《སྡསྤྲེབ་སྦྱབྱོར་ཡེསྐྱིད་བཞོསྐྱིན་ནབྱོར་བུ》中原句“མགོབྱོ་མཇུགོ་མགོབྱོ་ནསྐྱི་མ་མགོབྱོ་ལ།”，学界存有三种解释，一者将“མགོབྱོ་མཇུགོ་”释为“动物的头部和尾部”，二者释其为“表示空间位置的头部和尾部”，三者释其为“表示时间的开始和重点”。此处认同第一种说法，认为是表示基本义项的动物头部和尾部。འ་འགོབྱོ་ཐབྱོགོ་མའམ་འཕསྤྲེལ་བའསྐྱི་སྒྲ།”（འགོབྱོ表示初始）与其后期的正字法著作《སྡསྤྲེབ་སྦྱབྱོར་རསྐྱིན་ཆོསྤྲེན་རྒྱ་མཚཛོ⑤即萨班所著《དགོ་པོར་བྱསྤྲེད་པོའསྐྱི་སྡསྤྲེབ་སྦྱབྱོར་རསྐྱིན་ཆོསྤྲེན་རྒྱ་མཚཛོ་ཞོསྤྲེསོ་བྱ་བ་བཞུགོསོ་སོབྱོ།》，藏文文法汇编（第19册，17页）。》中的“མགོབྱོ་མཇུགོ་མགོབྱོ་ནསྐྱི་མ་མགོབྱོ་ལ།ནད་སོབྱོགོསོ་འགོབྱོ་བ་འ་འགོབྱོ་ཡེསྐྱིན།”也有不同；关于“མགོབྱོ”的释词也与其参照本《དགོ་ཡེསྐྱིགོ་ཉིསྤྲེར་མཁབྱོ་བསྡུསོ་པོ⑥即俄译师所著《དགོ་ཡེསྐྱིགོ་ཉིསྤྲེར་མཁབྱོ་བསྡུསོ་པོ་ཤཱཀྱིའསྐྱི་དགོསྤྲེ་སློབྱོང་བླབྱོ་ལྡན་ཤསྤྲེསོ་རབ་ཀྱིསྐྱིསོ་མཛོད་པོ་བཞུགོསོ་སོབྱོ།》，藏文文法汇编（第19册，11页）。》中的“མ་མགོབྱོ་ཡེན་ལགོ་དམ་པོ་སྟསྤྲེ། འ་འགོབྱོ་ནད་དང་སྐྱབྱོན་ལ་སོབྱོགོསོ།”不相一致。同例，卓尼扎巴谢智在《དགོ་ཡེསྐྱིགོ་བླབྱོ་གོསོལ་གོཞོབྱོན་ནུ་དགོའ་བྱསྤྲེད།⑦即卓尼札巴谢智所著《དགོ་ཡེསྐྱིགོ་བླབྱོ་གོསོར་གོཞོབྱོན་ནུ་དགོའ་བྱསྤྲེད་ཅསྤྲེསོ་བྱ་བ་བཞུགོསོ་སོབྱོ།》，藏文文法汇编（第21册，153页）。》中的释词“འ་འགོབྱོ་ནད་འགོབྱོ་ཐབྱོགོ་མའསྐྱི་འགོབྱོ་བ་སྟསྤྲེ།མ་མགོབྱོ་ལུསོ་ཀྱིསྐྱི་མགོབྱོ་སོབྱོགོསོ་རྩསྤྲེ་མབྱོའསྐྱི་དབྱོན།”与其《དགོ་ཡེསྐྱིགོ་ཚཛིགོ་གོསོལ་སྒྲབྱོན་མསྤྲེ།⑧即卓尼札巴谢智所著《དགོ་ཡེསྐྱིགོ་ཚཛིགོ་གོསོལ་སྒྲབྱོན་མསྤྲེ་ཞོསྤྲེསོ་བྱ་བ་བཞུགོསོ།》，藏文法汇编（第21册，118页）。》中的释词“དབསྤྲེན་པོསོ་འགོབྱོལ་སོར་འགོབྱོ་ནད་འགོབྱོསོ།དང་།མགོབྱོ་མགུལ་མགྲོསྐྱིན་པོསོ་མགུར་དབྱངསོ་བྱསོ།”皆不相同。

不同正字书中对于“མགོབྱོ”与“འགོབྱོ”的使用均存在不统一现象，其不统一主要集中在表示“领头”和“初始”概念时的正字使用问题。故而，不能将正字书作为规范同音字使用的唯一依据。

整合两个同音字在大型文本语料、古藏文文献、《大藏经》、经典文献以及正字书中的文献考察，可知两个同音字的混用主要出现在表示“首要、重要”“初始、开始”“源头、本源”及实体“上端、前端”时的选字分歧上。通过62组混用词在诸文献中的使用分布考察，使用“མགོབྱོ”的情况更加广泛。如此看来，部分学者所言“使用འགོབྱོ的原因可从文献中大规模使用的现象予以证明”[6]的论断也不一定成立。

（二）词典中的“མགོབྱོ”与“འགོབྱོ”

词典是在整理历代文献字词使用的基础上，以语言的规范性使用与描述性解说为编纂目的，是文本书写规范之根本依据。文章所指词典即以藏文音节词为处理单元，指“对字词的形音义及用法和语法功能作出解释的辞书”[7]。

义点归纳确立义位，由义位确定义项[8]，这是中外辞书编写的共同思维过程。如此来看，义项的分解与各个义点（Semantic Point）的归纳密不可分。藏文词典在释词体例和编纂形式上经历了随文释义到字义通释的历程。随文释义体例多以文献注解面世，即对特定文献中的单音节词①同多拉在《汉藏语言对“字”概念的认知异同及对应关系》（西藏大学学报,2010,25(02):82-85）中所述,本文也将传统文法中的藏文“字”可分为语音字、形体字及语义字三种。或语素词进行义点诠释；字义通释则是不同语境中对于各个义点的系统性归整和概括。

字典中音节词的义项分解能否涵盖实际语言中的所有义点是考察字典质量的重要标准。为全面分解两个同音字的义项，本文在[1]《藏汉大辞典②即张怡荪主编的1985年版《藏汉大辞典》，民族出版社出版。》、[2]《藏文辞海③即土登彭措主编的《藏文辞海》[M].四川民族出版社.2012年7月。》、[3]《格西曲扎藏文辞典（附汉文注解）④即格西曲札主编，后人修订并附汉文注解的《格西曲札藏文辞典》，民族出版社于1981年7月出版。》、[4]《藏医辞典⑤即旺堆主编的《藏医辞典》，1983年2月由民族出版社出版。》中整理“མགོབྱོ”与“འགོབྱོ”的义项及其释义。经归纳，四部词典均确立了“མགོབྱོ”具有表示“人体头部”的义项；词典[1][2][3]确立了“མགོབྱོ”具有表示“觜宿”的义项；词典[4]确立了“མགོབྱོ”具有表示“空间顶部”的义项。经四部词典中的义项整合可知，“མགོབྱོ”分别可以表示“头部”“空间顶部”及“觜宿”。在四部词典中，词典[1][2][3]确立了“འགོབྱོ”具有表示“初始”的义项；词典[2][4]确立了“འགོབྱོ”具有表示“沾染”的义项；词典[4]收录安多方言词义项，确立了“འགོབྱོ”具有表示“攀爬”的义项；词典[3]中注明“འགོབྱོ”同“མགོབྱོ”，应属后人附加的注解内容，非词典编纂者格西曲扎本意。经整合，“འགོབྱོ”共有表示“初始”“沾染”“攀爬”及“与མགོབྱོ相同”的义项。在以上四个义项中，后两个是传统正字书未曾出现的义项。

现有藏语词典既承袭了正字书以词解字的释义方式，同时收集大量文献用词作为单独的词典条目，字词并举，对照释义，逐条解释。在以上四部词典中，词典[1]共有162条“མགོབྱོ”词目、28条“འགོབྱོ”词目；词典[2]共有208 条“མགོབྱོ”词目、49 条“འགོབྱོ”词目；词典[3]共有52条“མགོབྱོ”词目、15条“འགོབྱོ”词目；词典[4]共有2 条“མགོབྱོ”词目，未见“འགོབྱོ”组成的词。由于在词典编纂时没有全覆盖该音节词，从而出现义项分解不完整及同音字混用现象。以上四部词典的257条“མགོབྱོ”词目和52条“འགོབྱོ”词目去重后的同音字混用现象，如“*པོ”“*བཙུགོསོ་པོ”“*རྩབྱོམ་པོ”“*བརྗབྱོད”“*མཇུགོ”“*མསྐྱི”“*འདྲསྤྲེན”“*འཛོཛིན”“*འཛུགོསོ”“*སྦྲེསྤྲེལ”等。（见表2）

表2 四部词典中的同音字混用词目及释义

以上（表2）四部词典中的同音字混用现象即是由音节字义项分解不完整直接导致。这种同音字混用现象不仅在不同词典中存在，也在同一词典中存在。如[2]词典中共有“*མཇུགོ”“*བརྗབྱོད”“*འདྲསྤྲེན”“*སྣེམ”“*པོ”“*འཛོཛིན”等六组混用词。其混用词及释义见表3。

表3 混用词及释义

综上，四部词典中对于两个同音字的义项分解并不能完全覆盖实际语言使用的义项系统，且在表示“首要、重要”“初始、开始”“顶端、上端”时依旧存在两种同音字的用字分歧。

四、两个同音字的语义转移路径分析与义项分解

以上内容对两个同音字（词组）在正字书、经典文献及词典中的使用分布进行了科学的计量解析。从计量方法学视角出发，从以上内容基本可以定性两个同音字的正字使用。然从严格意义上讲，基于正字书的研究方法、基于经典文献或词典的正字纠错研究存在以下不足：其一，正字书中的释词遴选不甚统一，且仅收录基本义项释词，导致后继学者理据不一；其二，经典文献中仅有当前语境的义点释义，而没有通过义点归纳来确立两个同音字的义项及其释义，义项收录无法做到纤悉无遗；其三，现有词典的义项分解主要以正字书为依据，义项数量少，多以“例词排列”释义，缺少覆盖全义项的完整分解。凡此种种，直接或间接导致学界因两个同音字的“引用理据不同”而出现正字混用失。因此，本文在数据计量解析的基础上，引入基于认知的词义解释进行系统研究，旨在理清不同词汇的内在语义转移机制和共时演化脉络，从归纳核心义到引申义的语义演变来固化和确立两个同音字的义项分解。

基于语义转移路径的词义系统研究将词的核心义①严格来讲，核心义不同于本义。如张联荣所说：“本义和引申义的关系，主要侧重分析词义的历时发展变化”。如此，核心义和引申义的关系，是就二者在词义结构中的地位而言的，是一种共时的关系。和引申义综合起来加以归纳“……这种共时研究是一个‘二次抽象[9]’过程”。从核心义到引申义的扩展路径研究需要从认知层面阐清两个同音字的正确使用方法，它既是解答“为何选用这个字”的根本依据，也是词典中确立两个同音字义项分解的重要环节。

在语义学理论体系下，义项分解从属于认知框架，同概念的联想紧密相连。词义的引申和转指是建立在词汇能指的相似性和相关性基础上，这是词汇语义范畴构建的基本方法。引申义项将基本义项作为认知参照点，将认知参照点（原始词）的局部或突显特征系统映射到目标词中进行语义相似性或相关性匹配，依此判断义项的分解合理性和词义引申的路径归类。对于这种词义引申的路径归类能够从认知层面直观解释不同词族成员之间的关联性。文章从经典文献、词典及现有大型语料库中共收集两个同音字的复合词907条，通过对每个词条的语义转移路径分类划分，以期匡正两个同音字的规范使用和义项分解。

同音字“འགོབྱོ”在词源上表示“沾染”，同时还有“亲近”及“攀爬”义[10-11]，这是学界所公认的。其中，“沾染”是其基本义项，后两个引申义项是在“沾染”的基础上完成的语义转移。从907 条词汇的语义转指路径分析，表示“攀爬”和“亲近”的引申义项与其核心义“沾染”紧密相关，三者均有离开原体至新体的意思。在表示“沾染”“亲近”“攀爬”概念时，两个同音字不混用。其余“འགོབྱོ词族”的语义转移皆与“沾染”不相关，却与“མགོབྱོ”基本义“头部”的语义转移具有较广泛的认知相通性。

同音字“མགོབྱོ”以“头部”为基本义项，其核心义与“头部”相关。以上907条词汇中，在表示“头部”的基本意象、形貌意象及思维意象概念时，两个同音字间基本不存在混用现象，统一使用“མགོབྱོ”组词。其中，基本意象映射所有表示头部及其突显属性，如“མགོབྱོ་སྐྲ”“མགོབྱོ་ནགོ”“གླིང་མགོབྱོ”等，是一个无穷词集，有较强的能产性；形貌意象将头部的形貌特征类推至它相似事物上，从而获得“头部”的隐喻转指，如“པོསྐྱི་ཝང་རྟེ་མགོབྱོ་མ”“འབྲུགོ་མགོབྱོ་ཅན”等；思维意象则是转指“头部”的思维能力，如“མགོབྱོ་གོཡེབྱོགོ”“མགོབྱོ་བདསྤྲེ་དྲན་འཕྲུལ”“མགོབྱོ་སྟབྱོང”等。

从语义转移路径考察，两个同音字在表示空间意象、时间意象、次序意象及指代意象概念时混合使用。具体说来：

空间意象：参照“头部”在人体内突显的空间方位来类推其他事物的空间位置，以此将“头部”投射到“非人体”领域的空间方位中，用以标识垂直和水平两种空间关系。在“上下图式”和“前后图式”的激活下，“头部”逐步拓展表示“竖直状态下的顶端”和“水平状态下的开端”。在竖直状态下转指实物高端或顶端空间位置的词汇如“རསྐྱི*”（山头）、“མདའ*”（箭头）、“*ཅན”（上加字）中，应当使用“མགོབྱོ”；在水平状态下表示事物的源头或前端的词汇如“ཆུ*”（水源）、“ཡེ*”（上头）等中，应当使用“མགོབྱོ”。

次序意象：从功能上讲，“头部”是生命的象征，全身的统领，处于人体的绝对核心地位。因此，根据“头部”的功能特性，可以引申表示特定事物的重要性，也依此建构虚拟的社会地位等级结构。因此，在混用词“*ཁྲསྐྱིད”“*གོཙོཛོ”“*འདྲསྤྲེན”中，应当使用具有“头部”义的“མགོབྱོ”组词。

时间意象：“用来认识时间概念的模式在本质上是空间的[11]”，头部的“前后图式”不仅可以激活空间方位概念，还可以仿拟激活“时间的排位概念”，侧重于表示时间次序的“最先、首先”。因此，在表示“特定时间的开始”的词汇如“སྟབྱོན*”（初秋）、“ལབྱོ*”（年初）、“*བརྗབྱོད”（前言）中，应当使用“མགོབྱོ”；在表示“开始特定动作”的词汇如“སྒྲུབ*”（开始做）、“འབྲོསྐྱི*”（开始写）中，亦应统一使用“མགོབྱོ”。

借代意象：“头部”被经常用来借代实物本身最重要和最有影响的部分，如词汇“ཆོབྱོསོ*”（宗法要义）、“རྩསྐྱིསོ*”（记账）、“དགྲོ*”（敌方气势）中，使用“མགོབྱོ”可以侧重表示事物本身的最重要的部分；多数情况下“头部”甚至可以借代对象实物本身，“མགོབྱོ”被虚化用做量词，在语料中“动物名+*+数词”结构的语词较多，侧重于个体数量的隐喻表示，而不表示“动物的头部”。因此，“ལུགོ*”（羊）、“ཟབྱོགོ*”（牛）、“འབྲོབྱོང*”（牦牛）中应当统一使用“མགོབྱོ”进行组词。

综上所述，从917 条词汇的语义转移路径来看，表示“沾染”“亲近”“攀爬”的词汇中应当使用同音字“འགོབྱོ”；其余词汇均是在人体词“头部”的基本意象、形貌意象、思维意象、空间意象、时间意象、次序意象及借代意象的基础上完成词汇的拓展，因此均应使用“མགོབྱོ”进行组词。

结语

义项分解是一项逐步完善的工程，是现代藏文字典和正字法亟待完善的重要工序。同音字“མགོབྱོ”和“འགོབྱོ”正字系统混用失真，导致在文字使用和汉藏互译中书写不一、表意不明、歧义频出。义项分解需要在探析客观语言使用的基础上，寻求符合语义认知结构的解释，这是现代字典义项分解工作中的重要一环。通过微观义点的计量显示和宏观义系的认知解析，归纳出同音字“འགོབྱོ”共细分四种义项，即表示“沾染”“亲近”“攀爬”及语素成分；同音字“མགོབྱོ”共计九个义项，即表示动物头部、思维头脑、专有名词、初始、上端或前端、源头、首要或领头、指代词及语素成分。从同义词视域观察，“མགོབྱོ”的基本意象、空间意象和次序意象中常用其敬语同义词“དབུ”来替代，而“འགོབྱོ”不存在此类现象，这也能进一步说明二者的词源和概念联想是功能不同的。并且，本文认为“མགོབྱོ”不等同于“འགོབྱོ”，二者不能混用。

两个同音字的义项概括和分解，应当严格依照“展示义点，排列义系，确定义项”的程序，需从微观的义点显示和宏观的义系把握两方面来进行，且需吻合基于认知的语义转移归类体系。这样的字典义项分解方法是科学的，也是适用于其他同音字和多义词的义项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