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树钱儿(外一篇)
2022-05-11韶黎
每年五月初,我家楼前那棵高大的榆树总是抖出一身翠绿,欢天喜地的样子,仿佛在诉说着久远的故事。那鲜绿色的、在阳光下发亮的“小钱币”,一小串一小串的,缀满了树枝,随着春风摇晃,散发着淡淡的甜味,多么惹人喜爱啊!每次看到老榆树结满扁扁的、圆圆的、翠绿的榆树钱儿,我便想起许多往事。
听父母说,他们吃过杨树叶、榆树叶、槐树叶、桃树叶、杏树叶,以及苋菜、刺菜、车轱辘菜、蒲公英、老鸹瓢……那时候人多粮少,爸爸妈妈和我大姐、大哥饿得都得了病。只有春天到了,榆树钱儿挂满了树,才能摘一些和着玉米面或麸子做成窝窝头吃,那简直是难得的好饭食。著名作家刘绍棠的散文名篇《榆钱饭》里,曾经描绘出对榆钱饭那种萦绕于心、感念于怀的无限情愫和深深回味的情景。
现在,我们的生活富裕了,有时真的不知道想要吃什么了。小的时候都盼望着过年,过年的时候不但能吃好的东西,父母还可能给几个零钱花。现在可好了,每天都像在过年,物资极大丰富,这种喧嚣和繁华的生活成为一种常态。
记得头些年,上小学三年级的女儿在一天放学时,从道边摘回来好几把榆树钱儿。当时正好我妈妈来看我还没走,就把榆树钱儿洗干净后,和上点儿玉米面,放了点儿咸盐、佐料,做成了窝窝头,蒸上一锅。窝窝头又松软又香甜,女儿吃得那个香啊,嘴巴子上满是面渣。我的妈妈看着小孙女这么愿意吃,乐得合不拢嘴。酒足饭饱之余,我跟妻子一改口味,也觉得挺好吃的。几天后,回想起那几个香喷喷的榆树钱儿窝窝头,我禁不住有想再吃一次的渴望。
年年五月,今又五月,春风吹来一抹抹绿色,小区院内楼前那棵老榆树又结荚了。星期天,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阳台上,品着绿茶,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目睹着老榆树生命的鲜活,浮想联翩,感激、敬畏和膜拜之情也油然而生。
不經意间,看见几个老奶奶来到楼前这棵老榆树旁,捋榆钱儿来了。榆树下的细枝已被浓密的榆树钱儿缀得垂下来。榆树钱儿重叠着,厚厚的、沉甸甸的,掩盖了枝干,仿佛串起来的谷穗。其中一位黑马甲奶奶举起拐杖,用扶手的弯钩钩住低一些的树枝,用力往下拽,树枝弯下头来,其他奶奶就小心翼翼地捋下一嘟噜、一嘟噜的榆钱儿。榆树的细枝儿不停地、快乐地跳着舞,老奶奶们的塑料袋逐渐地鼓起来,最后她们终于有说有笑、慢悠悠地离开了……
再看看,微风袭来,老榆树细碎的枝条随风轻漾,依然展示着美丽的身姿。一只只小鸟在上面欢呼雀跃,叽叽喳喳地交谈,仿佛要和那一串串榆树钱儿继续合作,共同谱写春之乐章。
老杨树
小时候,我家院里曾有棵老杨树,这棵大树是我要好的伙伴。夏天,在它的荫凉下,我常常听妈妈和邻居拉家常、讲故事。冬天,我便在那两三个大人才可合抱过来的树身旁堆雪人儿、打雪仗。老杨树的形象,在我幼小的心里早就刻下了深深的印记。
记得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一天狂风大作,妈妈从树下经过,被树上掉下来的一根断枝砸破了头。我得知这件事,顿生恼怒、怨恨老杨树的念头,可几天后转念一想,要是风不大,树枝怎会断呢?于是,我对它的恼也就渐渐没有了。可当时爸爸却要砍掉它,也许是要给妈妈一个交代吧。我心疼妈妈,可我并不同意砍掉老杨树呀,我哭了,哭得很伤心……最后,爸爸在妈妈的劝说下终于点了头。我乐颠颠地跑到老杨树下,不知是不是内疚和难过的缘故,只见沉默了好几天的老杨树又沙沙地欢歌笑语了。我蹦跳着,心里乐开了花。
我家七口人,只有一间半大的茅草屋。屋小人多,夏天温度一上来,屋里又闷又热,简直没法待,更别说学习了。是大杨树成全了我,它夏天的树荫硕大无比,是供我学习的好地方。也就是在这棵老杨树的荫蔽下,我经过刻苦学习,最终考上了大学。临走时,我曾几次在大树旁徘徊,抚摸着它,凝视着它,心里充满了无尽的眷恋和感激之情。
那时我家经济拮据,七口人全靠爸爸每月五十多块钱度日。为了不给家里增加负担,上学期间,我很少回家。那年回家,我十岁的小弟弟不幸患急性脑膜炎夭折。爸爸郑重其事地对我说:“小利,俗话说,‘前不栽杨,后不栽柳。那棵老杨树也不知谁什么时候种下的,有些年岁了,咱该砍了它,留着它,不吉利呀……”我知道爸爸冤枉了老杨树,但也没说什么,我心想,爸爸心情不好,砍掉树也许会舒坦些吧。
大学毕业以后,我被分回了家乡。这次回来,只见院中的老杨树没了,我家的旧草房竟换成了崭新的老少屋。饭桌上,妈妈高兴地说:“你原来也没个学习的地方,这回家里宽敞了,你在屋里好好学吧。”“妈,盖房一定花了不少钱吧,咱家这么困难。”我问。“哪呀,檩子、房柁多半是那棵老杨树破的,坯是咱自己脱的,就花了几个草钱,给盖房的亲戚邻居做了几顿饭。”妈妈乐呵呵地说。看见妈妈这么开心,我也笑了。同时,我脑海中霎时闪现出老杨树的高大形象……
啊,小时候,我家院里曾有棵老杨树,树冠大如伞盖,枝叶婆娑,遮天蔽日,至今我还时时想起它……
作者简介:
韶黎,原名王绍利,黑龙江省鹤岗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