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心巧技

宁钢

现代醴陵釉下五彩起源于清代康熙年间烧制成功的釉下三彩，由于它的出现晚于青花及釉里红，因此笔者目前认为这一技术的成功当建立在青花和釉里红的制造基础之上。但与景德镇的青花和釉里红技术相比，经过长期的技术改造与创新，现代醴陵釉下五彩以艳而不俗、色泽水灵的特征闻名于世。如果说景德镇的青花釉

里红技术在装饰效果

上因其强烈的视觉冲击力而呈现出明显的阳刚之气，那么湖南醴陵釉下五彩则因其柔美的色彩效果和细腻无痕的笔触表现而呈现出独具韵味的阴柔之美。在投身于醴陵釉下五彩创作与研究的艺术家中，黄小玲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出生于1968年的黄小玲，在1986年开始系统研习醴陵釉下五彩装饰技艺，后来拜中国工艺美术大师陈扬龙、邓文科为师。在学习传统釉下五彩技术的同时，黄小玲博采众长、融汇古今，将醴陵釉下五彩推向了新的高峰。与传统釉下五彩不同，黄小玲创作的现代醴陵釉下五彩作品风格清新秀丽，色彩雅致恬淡，格调婉约高雅，立意巧妙含蓄，可以说，她以女性细腻而敏感的特质将醴陵釉下五彩瓷的材质与特性进行了充分的发掘。同时，她也以独特的审美眼光为釉下五彩平添了一丝时尚的气息。因此，当我们纵观黄小玲的釉下五彩陶瓷艺术作品时，不难发现她的作品具有如下特色：

一、因形而设的巧妙构图

陶瓷装饰艺术具有明显的附属性特征，也就是说，只有附着于陶瓷坯体之上，这一艺术表现形式才能够存在。正如王朝闻所说：“工艺美术，也可称之为装饰艺术……工艺美术作品不能没有装饰性、装饰味或装饰风格。”“装饰”二字的存在制约着釉下五彩的表现形式。在苏珊·朗格（Susanne Langer）的研究中，“装饰”与“得体”是始终并存的，是一种具有明显秩序化、程式化和理想化的艺术表现方法。李砚祖先生对这一问题也有过解释：“装饰性首先是一种性质，一种通过装饰形式得以抽象化、图式化、平面化的艺术品质。”受制于这些要求，陶瓷装饰从来就不是一种自由的艺术，它的存在只是为了在适合形体的同时能够真实而充分地展现作者的思绪。换言之，陶瓷的造型决定了釉下五彩装饰的具体面貌。因此，只有深刻地认识到这一点才能够在陶瓷艺术创作中获得成功。在黄小玲的作品中，笔者常常能够看到这种因形而设的巧妙构图，曾在2008年荣获中国传统工艺美术精品大展银奖，并被中国工艺美术馆收藏的釉下五彩瓷瓶《虞美人》就是其中的代表作之一。这件作品绘制于体态修长的改良橄榄瓶坯体之上，为了适合橄榄瓶两头尖细中部丰腴的形态特征，黄小玲有意识地利用了虞美人花茎秆纤细的造型，将繁茂的叶片与花朵布置在瓶体上呈现收缩之势的上下两端，在中部较为凸鼓的部分则饰以看似随意松散的茎秆和花苞。这样的设计一方面充分地化解了橄榄瓶形态的不稳定感，通过两端繁密中间疏朗的构图与坯体两端狭小中段宽大的形态恰好形成互补之势，使整件作品展现出稳定的视觉美感。另一方面，花头与叶片所形成的繁密空间也因为茎秆和花苞的纵向分割而呈现出均衡的视觉效果。同时，就坯体本身的造型特征而言，由于作者运用柔美却不失力度的茎秆对瓶体上略显厚重的中段进行了纵向的分割，这样就削弱了瓶体中段原本的“密闭”态势，以绿色茎秆和白色釉面构成的色块对比所形成的“气孔”“水路”为这件作品构造出爽朗通透的艺术效果。与体态修长的《虞美人》釉下五彩瓷瓶相比，黃小玲创作的“菊香”系列瓷缸则显现出另一番独特的韵味。这一组四件釉下五彩瓷缸在造型上借鉴了清代的苹果尊，通体浑圆，形态饱满。为了更好地展现这一近似圆球体的造型特征，黄小玲为这组瓷缸设计了极富装饰意味的画面构图。她按照装饰图案中的散点构成原理将大量的菊花与叶片进行疏密排列，使花与叶相互穿插，在瓷坯表面形成一种繁满的装饰效果，进一步增强了器形本身的圆满形态。同时，她利用醴陵釉下五彩独有的勾线技术为这种繁满的构图留出了灵动的“水路”，使得画面的装饰效果繁而不乱、满而不堵。在这样别具匠心的装饰图案的映衬下，这一组四件釉下五彩瓷缸展现出一派欣欣向荣之象，极具时代特征。

二、秀雅洁净的色彩效果

醴陵釉下五彩向来以色彩丰富而著称，与单色的青花或釉里红相比，釉下五彩的颜色系统显然更为复杂。在传统的醴陵釉下彩装饰中常常可见以中国画或油画为蓝本的艺术作品，它们的设色通常呈现出明显的两极分化，或浓艳华丽，或清新素净，这种设色传统在黄小玲的釉下五彩陶瓷作品中也得到了充分的继承。但她并不满足于单纯的继承。在黄小玲的近期作品中，笔者看到她以当代审美观念为导向，对醴陵釉下五彩的设色方式进行了卓有成效的改良。例如，在《连年有余》釉下五彩天球瓶中，黄小玲一改以绿色绘制荷叶的传统，转而运用大面积的赭石绘制荷叶，使之成为整件作品的主体色调。在赭石底色上，艺术家又以洋红绘制莲花，以柠黄绘制花蕊，同时还以绿色绘制了六条游弋于莲叶中的金鱼。从整体配色效果上来看，赭石、洋红、柠黄同属于暖色调，在赭石底色上的洋红和柠黄二色既延续了底色温暖柔和的色调感受，又与底色有着明显的色差，展现出主次分明的色彩层次。同时，穿插于荷叶与莲花间的六条金鱼采用归属于冷色系的绿色绘成，与占据瓶身大部分面积的暖色调形成明显的色彩对比，使得这六条金鱼的形象在遍布于瓶体的装饰元素中显得极为跳脱，进而突出了装饰主题。从大的视觉感受上来看，黄小玲通过色彩的设计将所有的装饰元素划分为主次有别的三个层次，分别是位于最上层的金鱼，位于中间层的荷花以及位于最下层的荷叶，远观之，仿佛让人看到了一幅立体的池塘小景，也不由得让人联想到那著名的诗句：“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三、细腻丰富的精神内涵

中国的陶瓷艺术自产生开始就以“工艺美术”的面貌长期存在着，直至20世纪，当一部分充满革新精神的陶瓷艺人提出“文人瓷绘”概念之后，加之随着社会态势的不断变化，历来为上层社会所轻视的制瓷者们才能被尊为艺术家。随着社会地位的改变，原先处处受制于他人的瓷绘题材也开始展现出作者“直抒胸中意氣”的磅礴之气。透过黄小玲的釉下五彩陶瓷作品，我们也可以感受到她细腻而丰富的艺术情感，读到这位艺术家对于新时代新现象的感慨与热爱。在她充满激情的艺术作品中，我们也很容易被这种积极向上的情感所感染，进而被感动。例如，在她的“菊香”系列作品中，充斥着乐观向上的情感，透过似锦繁花展现出来的对当今社会的赞美和热爱之情无不时时刻刻在震荡着我们的心灵。《夏荫》挂盘则以充满生活情趣的题材和饱满的构图向我们展现了其心中对于宁静生活的感激和体味。《富贵吉祥》瓷瓶采用鲜艳的大红色与华贵的牡丹题材尽情地抒发着其对祖国由衷的赞美之情。《竹报平安》瓷缸以淡雅的设色和柔美的笔触表达了其对自然的感悟。2009年，黄小玲为黄埔后代访台代表团创作了一件领导人礼品瓷——《和平之春》。在她的笔下，象征祖国大陆的红梅光华灼灼，梅树环抱着的和平鸽形态优雅、目光柔和。不难得见，作者以红梅与和平鸽这两个装饰题材表达了其对海峡两岸能够和平交流的美好愿景。

黄小玲的作品柔美而典雅，她的匠心巧妙而独特，她的技巧纯熟而精妙。细观黄小玲的作品，我总是会涌起莫名的感动。作为艺术家，能够将自己的审美感受化之于笔端的并不少见，但最为可贵的是能够成功地引起观者的审美共鸣，这需要艺术家拥有足够巧妙的心思和始终高昂的创作激情。可喜的是，黄小玲做到了。笔者相信，黄小玲的釉下五彩瓷绘艺术必将取得更高的成就，带给观者更多的视觉冲击和审美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