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不明 心却亮 《推拿》
2022-05-09
城市的幢幢楼宇间,它们是不起眼的小店,没有招摇的霓虹,名字也简单直白,“XXX盲人按摩院”,打头的XXX通常是老板的名字,再融入几个吉利的字眼,表达对顾客的祝福。这些小店,是人潮汹涌的都市中,大多数明眼者与盲人群体有限的交集,在这里,盲人按摩师通过专业的调理手法,帮助疲惫的患者们重新找到身体健康而轻松的状态。
职业人:盲人按摩师
“这是一个关于盲人的故事,我最早就设定影片必须有至少一半的演员是真正的盲人推拿师,所以我们的演员阵容的选拔是从寻找盲人演员开始的。”——娄烨
寻访 关注不始于同情
脑海中产生把镜头对准盲人按摩师这个念头,始于娄烨第一次在《人民文学》上看到毕飞宇的长篇小说《推拿》,文章登载于杂志的2008年9月刊,当时毕飞宇打电话告诉娄烨,小说发表了,娄烨马上找来看,一口气读完后,改编的想法便再也难抹去了。
把这样一个“看不见”的故事通过“看得见”的方式呈现,就连小说原作者毕飞宇都表示,“假如我是导演,我不会干这个事,太冒失了。”但娄烨还是鼓足了勇气,因为这个聚焦于多位盲人按摩师情感、责任、尊严和梦想的生活故事,让他觉得值得拍,“《推拿》不是从同情开始的,这让它在一个非常高的起点上,它是和盲人世界互相沟通,互相学习的过程,是如何在障碍环境下生活的问题,这其实对于盲人和‘明眼人’来说都是一样的。”
改编开始后的一个多星期,娄烨逐渐意识到其中的困难,比如整体故事属于散点透视,缺乏真正的男女主角贯穿主线,视觉化过程中必然遇到的模拟盲人视角问题,以及演员中多大比例邀请真正的盲人按摩师等。断断续续一年,娄烨说,“每一次进行不下去,我就给毕老师打电话,也不一定聊这个电影,但是我必须要问他很多问题。”通过更多更具体的提问,娄烨逐渐确立了手中《推拿》的具体走向,既能够保留毕飞宇的原味,也可以成全个人的影像表达。
熟悉娄烨风格的人都知道,自然、真实是他对演员表演的基本要求,因此,他决定这回《推拿》的“沙宗琪盲人推拿院”里至少要有一半表演者是真正的盲人按摩师。开机前,大概用时两个月时间,剧组副导演和执行导演一家家推拿中心跑,北京、上海、西安,大店、小店,大家进去一边推拿,一边寻人,录制视频回组讨论,最终邀请到了片中的六位推拿师出镜。
再现 梅雨时节 缓释疲惫
《推拿》中的沙宗琪盲人推拿院与我们日常生活中走入的许多推拿院并无二致,几间干净狭窄的房间,通常敞着明亮的窗户,排排干净的推拿床,偶尔用屏风相隔。但与我们从前一眼望到底的顾客印象不同,电影《推拿》为观众切换了一个陌生的视角,无论是负责旁白的广播女声还是沙老板对推拿院结构的介绍台词,导演更想邀请观众坐在按摩师的位置,尝试从听觉上,重新认识他们日常工作的这方空间。
南京潮湿的雨天在这里,不只等于砖红的窗台上雨打绿叶,它同时更是盲人按摩师金嫣和泰和耳中均匀如呼吸的“淅淅沥沥”,以及水汽透过窗缝,钻入鼻腔的特殊味道。在推拿室中,他们一边聆听着窗外的雨声,一边像往常一样,在客人肩背的穴位上轻重有度地按、压、揉、捏,火罐忽而燃烧,艾灸白烟缭绕,有一个低沉的男声在按摩师与客人之间缓缓地游走,那是广播中正在讲解中医推拿常识,“在中医上,有阴阳五行和脏腑经络,我们只有了解了人体正常的生理活动,当它发生生理病变的时候......”
不工作的闲暇,都红、沙老板、小马等人也会聚在一起打牌,喂食鱼缸里缤纷的小鱼或者两只乌龟,或者说说悄悄话,听到啜泣的声响时,及时给对方一个全力而温暖的拥抱。在娄烨的镜头中,盲人按摩师的工作与生活,和同情、不幸毫无关系,他们不过相较常人,处于一个更细腻而敏感的时空,彼此的交流会习惯于借助肢体罢了。
致知 闭上眼睛 听一部电影
《推拿》的剪辑结束后,娄烨不止一次尝试闭上眼睛,完整地“听”下来这部电影。一定意义上,《推拿》不仅是拍给明眼者的作品,这一回对受众,他有更多的期待,“这是一个关于盲人的故事,我希望盲人也能一定程度的‘看到’这部电影,能了解电影的叙述流程,我不知道会不会有我想要的效果,但我想嘗试一下。”尽管这依然是一部相对小众的电影,但因为它,的确有更多明眼者,对盲人按摩师这个无声停留于身边的职业,有了更真实而细致的了解。
作为一种保健治疗手段,其实按摩术在中华大地上源远流长,早在两千多年前的春秋时期,它已被广泛运用于医疗中。而盲人群体,恰恰由于拥有更灵敏的触觉、更集中的注意力和更优异的记忆,反而比我们天然地适宜这份工作。1955年,北京开办了第一个盲人按摩培训班,截至2016年,全国已有两万余名医疗按摩人员、十多万保健按摩人员,他们分别在一万一千多个盲人按摩机构,为疲惫或受伤的我们,全心全意地服务着。(文 小黛)
影片评价:
柏林电影节特约影评人Patrick Wellinski:“此片并不简单地把盲人阐释为被压抑的个体,他的智慧远远超越了这些解读。他用其独特的、极具通感的电影语言向我们表达了一个恒久的真理:无论看见还是看不见,爱情本身都不会被错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