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阳台（三）

郭姜燕

你想住在这里吗

原来，灰猫家就在西边，也是顶楼的一户人家。

前两天，灰猫跟往常一样在阳台上晒着太阳打着盹，它怎么也不会想到，它只是迷糊了那么一阵子，就失去了家。

灰猫隔着一道关得死死的玻璃门看屋里——屋里只剩下笨重的家具，没有人——从黄昏到黑夜再到天明，家里始终没有人。

灰猫拍打玻璃门，抓挠玻璃门，叫喊着让家里人开门。都没用。门锁得紧紧的，纹丝不动。

两天后，灰猫浑身瘫软无力，但头脑却彻底清醒：它被遗弃了。那天女主人用一小把猫零食冻干把它诓骗到阳台后，它隐约听到她进屋后锁门的声音。它吃得太投入了，完全没有想到主人的别有用心。

怎么办？

灰猫跳上屋顶，徘徊了好久都没有找到求生之路。最后，它在屋顶上发现一截管子，不管三七二十一挤了进去，谁知莫名其妙来到这阳台上。

弹球啧啧慨叹： “你家主人真是狠毒，这是存心想让你死啊！”

灰猫沮丧地承认了。

“哪怕把你带到楼下去让你当个流浪猫也好啊！”弹球愤愤不平。

灰猫突然干呕一声，吐出一口混合着水的猫粮。它在弹球嫌弃的目光中解释道“有点吃撑了。”

“接下来你想怎么办？”弹球问。

“不知道。”

弹球转悠几圈，用爪子挠了挠右侧耳朵，问：“你想住在这里吗？”

灰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声问：“我可以……我可以吗？”

弹球说：“我觉得可以……不过……也许……如果爸爸和妈妈……嗨嗨嗨，反正你就先留下来吧。”

灰猫冲过去，它抱住弹球的脖子，狠狠地亲了弹球一口。

弹球闪身逃开，叫着： “请自重啊！”

灰猫肚子不饿了，重新有了家，它特别亢奋地跳上一个架子，蹲坐在最顶端的板板上，俯瞰着弹球。

弹球说： “既然你都没有名字，那你从今天开始就叫来来吧！”

“来来？”灰猫抹了一把脸，又顺便理了理脖子两侧的毛，忙里偷闲道， “我家主人都叫我咪咪的。”

“咪咪？不好听。叫来来。”弹球果断说道。

“那……好吧……”不知为什么，就算灰猫在高处，它依然感觉到低处的弹球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来来。”

灰猫没吭声。

弹球提高音量叫：“来来！”

灰猫愣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 “喵呜。”

弹球跳上架子，站到来来身边，说： “朝边上去一去，我想睡一会儿。”

来来挪了挪身子，让开一半给弹球。当弹球趴下时，两只猫都有些别扭。来来便跳下了架子，它此刻可睡不着，这个新家大着哩，得好好参观一下。

为什么非要吃鱼

可是，来来这个名字很快就作废了。

弹球在睡觉，来来在家里四处看，刚刚下樓，大门就打开了。

下班回家的妈妈一眼看到来来，“啊”一声，惊得下巴都快要掉了，手里提着的小包也掉在了地上。

“你是哪家的小家伙？你怎么到我家来了？你从哪里进的家？你叫什么名字……”妈妈追在来来屁股后面问个不停，来来“喵呜喵呜”逃回楼上。

弹球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只见妈妈弯着腰，笑眯眯地想把来来从角落里哄出来。

哄着哄着，妈妈说：“小家伙啊，你有名字吗？我想想，嗯……你叫团团吧！你既然来我们家，也算是跟我们有缘，就叫团团吧。”

弹球和来来（从此之后就是团团了）都没听懂， “有缘”和“团团”是什么关系？当然，后来爸爸回家，妈妈跟爸爸聊了很多，它们才知道，妈妈想说，家里有弹球，又来一只猫，好像是来团圆的，团团圆圆，就叫团团了。

爸爸出去打听了两天，回来告诉妈妈，这周围没有人家在找猫，听说隔壁单元最顶楼一户人家搬走了，房子卖了，估计就是那户人家丢下的团团。

妈妈一听，先是骂那家人心狠，紧跟着很开心地说，这下踏实了，团团可以留下了。

爸爸带团团去做了体检，还打了针。妈妈把家里各种好吃的都搬出来给团团吃，团团吃香的喝辣的，它很快适应了这个新家。

团团惊喜地发现，家里居然有一条鱼！

团团是吃过鱼的。

从前那个家，主人三天两头不在家，经常忘记给团团留粮留水。有一次，团团断粮断水三天，它不得不想办法刨开鱼缸盖子，喝水，嗯……顺便吃掉了里面所有的鱼……当然，总共也就那么五六条吧，都是极小极小的。

团团隔着鱼缸看里面的那条鱼：嗯……这鱼比以往吃过的鱼都要大，还漂亮得有点过分，要是让它吃，好像有点于心不忍呢……

看着，想着，团团咽了咽口水。

弹球敲打一下团团的脑门儿，说： “你可别打它的主意！”

这一下打得有点狠，团团哼哼着，冲着妈妈跑过去，在她脚边撒着娇。

妈妈抚摸着团团，夸它乖，夸它懂事。

弹球冷眼看着，它不喜欢跟妈妈撒娇，也不黏人。每当妈妈伸手要抱弹球时，弹球都会躲开，就算被抱住了，也会扭着身子想逃。

团团完全不一样，妈妈抱着它，它就软绵绵的，像瘫了一样靠在妈妈怀里，任由她摸来摸去。

见团团盯着那条鱼，妈妈打开鱼缸盖子问团团： “你是不是想吃鱼？你想吃鱼吗？”

团团眼睛都亮了，它扒着鱼缸，先把头探进去，再伸进一只爪子…

弹球扑上去，一下子扑倒了团团。

“你干什么？”

“不许吃它！”

“我没吃。”

“你想吃。”

“妈妈说可以吃。”

“……”

“妈妈说可以……”团团有点得意。

“不可以，”弹球急坏了，按住团团，说，“它是小甜心，它……它是我朋友！”

“它就是鱼，鱼就是给我们猫猫吃的呀，你说对不对？”团团拿出向妈妈撒娇的那一套，对着弹球撒起娇来。

“我们有猫粮，有猫零食冻干，还有罐头，为什么非要吃鱼？”

“你不吃吗？”

弹球想了想，说道： “你别管我，反正不可以吃小甜心，我跟小甜心是有约定的！”

团团从弹球的前腿间挣扎出来，认输地走开。

但它可不信弹球的话，哪有猫不爱吃鱼呢？也许，弹球就是想自己偷偷吃掉那个小甜心罢了。

团团趴在楼梯上，远远地看着鱼缸，那个小甜心静静地浮游在水中，它恐怕还不知道两只猫刚刚为它打了一架哦！

听故事会快乐的

小甜心都是知道的。作为一条见过很多只猫的鱼，它看得出猫猫眼睛里那种名叫欲望的东西。

团团看小甜心的眼神和弹球不一样。

弹球眼里的小甜心是鱼，是伙伴和朋友，是家人。

团团眼里呢，小甜心是鱼，更是美食。

就在此刻，小甜心已经闭上眼睛，准备迎接团团的利爪，做好了被它吃掉的心理准备。

弹球赶走了团团，救了它。

弹球扑向团团的姿势帅极了。

说实话，第一次见到弹球时，小甜心被弹球丑到了。弹球看起来毛色既不光滑也不漂亮，有时候眼睛不像别的猫那样大那样圆，而是扁扁的，像是没睡醒的样子。当时，小甜心就认定弹球是它见过的算不上好看的猫。不過出于礼貌，它把这个想法藏在心里，没有表露出来。

现在，小甜心改变了自己的看法。弹球的样子其实一点没变，小甜心看弹球的眼光不一样了，弹球就自然变好看了呢！

相反，那个叫团团的家伙，妈妈帮它洗了个澡，变得干净可爱，算得上是一只美猫。可刚才它想吃掉小甜心的那一瞬间，实在是面目狰狞，非常可怕。小甜心再也不想看见它了。

妈妈先看到鱼缸里莫名其妙多了很多东西：小石子、发卡、纽扣、落叶……她留意观察了一番，逮住了做“坏事”的家伙——弹球。

“弹球，你越来越不像话了！”妈妈点着弹球的脑门儿教训着它。

一转身，妈妈摸着团团说： “团团好乖呀，又干净又漂亮又乖巧。弹球，你要向团团学习哟！”

弹球生气了，团团才来几天啊，妈妈就喜欢团团超过了喜欢自己。

妈妈知道团团想要吃掉小甜心吗？

妈妈知道团团偷偷跳上灶台舔了锅里的水吗？

妈妈知道团团把阳台上吊兰的叶子扯烂了吗？

嗯……妈妈好像都是知道的。

那么，为什么妈妈还是喜欢团团？就因为团团会撒娇吗？

弹球皱着眉，坐在鱼缸边烦恼着。

小甜心说： “弹球，我讲故事给你听吧，听故事会快乐的。”

团团靠着弹球坐下，说它也喜欢听故事。

小甜心给它们讲了第一个故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