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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生命的孤独之境

2022-05-03敬笃

星星·诗歌理论 2022年4期
关键词:小门甲虫诗人

夜 客

陈敬容

炉火沉灭在残灰里,

是谁的手指敲落冷梦?

小门上还剩有一声剥啄。

听表声的答,暂作火车吧,

我枕下有长长的旅程

长长的孤独。

请进来,深夜的幽客,

你也许是一只猫,一个甲虫,

每夜来叩我寂寞的门。

全没有了:门上的剥啄,

屋上的风。我爱这梦中的山水;

谁呵,又在我梦里轻敲……

作为“九叶诗派”代表诗人之一,陈敬容在中国现代诗坛有着重要的影响力。同为九叶派代表诗人的袁可嘉评价陈敬容是“在中西诗艺结合上颇有成就、因而推动了新诗现代化进程的重要女诗人之一”。诗评家蒋登科在《陈敬容:在新鲜的焦渴中沉思与创造》一文中明确表示,“孤独与迷茫是陈敬容早期诗作的基本主题”。彼时,正值青春年华的陈敬容,背井离乡,远赴京城,处在人生迷茫与彷徨时期,其诗呈现出多愁善感、羁旅孤寂、怀乡思亲、个体焦虑等情感形态,也是人之常情。而这首《夜客》从抒情发端和主题呈现来看,恰属于陈敬容早期诗歌的风格。

T.S.艾略特在《诗的三种声音》开篇写道:“第一种声音是诗人自己对自己说话的声音——或者是不对任何人说话时的声音。第二种是诗人对听众——不论是多是少——说话时的声音。第三种是当诗人试图创造一个用韵文说话的戏剧人物时诗人自己的声音;这时他说的不是他本人会说的,而是他在两个虚构人物可能的对话限度内说的话。”陈敬容这首《夜客》无疑兼具了第一和第二种声音的存在。每一个作品都构成一个世界,在这首诗中,诗人试图创造一个世界,一个自我与自我对话、自我与他者对话的世界。诗人试图在诗的语言中穿透生命意识的迷宫,重新找回那个消失的声音,这是对命运的思考,也是实现灵魂救赎的路径。

《夜客》中的“客”既可以是实体的客人,也可以是虚拟的“客人”。在清冷的夜晚,诗人孤枕难眠,写下“炉火沉灭在残灰里,/是谁的手指敲落冷梦?/小门上还剩有一声剥啄。”这样的句子,直接奠定了全诗的情感基调。尤其是那“剥啄”仅仅只有一声,难免让人一下进入清冷与寂寥之境。这一声“剥啄”会不会是诗人的幻听,还是她在期待什么?期待着“客人”敲击自己的小门,还是这一声“剥啄”本就是幻象。“門”这一意象,在陈敬容早期诗歌中有着特殊的隐喻,在很多作品中都有体现,比如《静夜》《叩门》等。正处在人生迷茫期的诗人,通过对门的书写,试图推(叩)开孤独之门、情感之门和生存之门。

在第二节一开始,诗人就把表的滴答声暂作火车驶过的声音,这是何其复杂的心境。与静夜作对比,表的声音已经过分嘈杂,如果再如火车声音一般拉长,更渲染了漫漫长夜中孤独的等待之境,尤其是两个“长长”的使用,加重了语气,也升华了情感。在这一节中,声音的出现,由充满期待到失望和无所适从的转变,展现出一个少女的焦虑心态。此处,陈敬容以女性独有的细腻与特殊的沉思,捕捉到了周遭声音的变化,从而反衬出其心理细节的变化。

诗的第三节,诗人展开了丰富的联想,此处“夜客”不再局限于“人”,哪怕是一只猫、一个甲虫,这些动物倘能与自己相伴,便足矣。此刻,她多么渴望能有一个“客观对应物”来慰藉灵魂,来叩开那扇寂寞的门,来理解她的内心世界,关注她的生存。以“客观对应物”来代替“人”的存在,将夜的孤寂推向了高潮。

最后一节,让夜晚的等待陷入了一种虚无之境,表现为从最初的渴望、期许到最后的喟叹、失望。于是,诗人只能将这孤寂之情,转向“梦中的山水”,她在此用了一个“爱”字,既表达了寄寓梦境的希望,又表达了对现实世界的绝望。“小门上还剩有一声剥啄”与“门上的剥啄”“冷梦”与“梦里轻敲”前后呼应,使诗获得了“圆满”,这一切或许起于一场梦,又将归于一场梦,给读者留下了关于诗人态度的思考——是面对还是逃避?不可言说。

诗中处处透露着与孤寂、迷茫相关的意象——“残灰”“冷梦”“幽客”“一只猫”“一个甲虫”“风”等等,渲染了“幽夜访客”的氛围,循循善诱地将我们带入诗人预设的孤独情境之中,去感受那份寂寥。《夜客》中所呈现出来的孤独,蕴含着诗人对生存态度的思考和个体生存状态的领悟,这也预示着诗人进入并穿越到一种超然意义上的孤独之境。

敬笃,诗人兼事批评,集宁师范学院教师,云南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作品散见《星星》《诗探索》《博览群书》等刊物,出版诗集《凋谢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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