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午后(组诗)
2022-04-30旻旻
旻旻
和天上的星星不一样
和天上的星星不一样
暴露过多的自己让我不安
我学习节制,练习隐心术
和梦游者谈笑风生
与世界保持一滴水的距离
坐在水边,我爱看新芽
每日从指尖长出,每日
都不一样。骨头里的罂粟花
没有叶子,无所用心
只念着你的名字,不紧不慢地开
我仰望天空,有时有云,有时有风
有陌生的飞鸟,衔来花香和光
紫藤花盛开的木窗
紫藤花盛开的木窗
白色窗帘晃动
因美而来的蝴蝶和蜜蜂
在枝头上歇息
珍珠一样的姑娘
像一首诗从窗前经过
被同样路过的阳光,明媚地晒
一切如此美好,如同天衣无缝的谎言
植 物
好天气或坏天气
我习惯给你念诗
看见声音落在你身上
泛起淡淡的光,我就安心
那些诗,当然是写给某个人的
也可能,只是写给另一个我
有时候你好像听懂了
大多时候,你并不作任何回应
我喜欢这样的安静,仿佛一种默契
有些话,我们不必说出来
正如你明白流云和岩石
我懂你的沉默
有一天我会化为尘土
你会从我身上长出来。会开花
最好是白色。红色也挺好
那时候你眼里含的,是我的泪水
冬日午后
午后阳光正好
仿佛春天提前来临
我写着诗,偶然抬起头
泪水,不经意就滑了下来
阳台上的三角梅,她的笑靥
明媚得要把冬天撐破
我想起了远方的你
你还没来过我繁花碎落的阳台
没看过我生生不息的三角梅
落在我身上的阳光,也落在三角梅上
时间止于此,阳光,也止于三角梅上
真想和你聊聊我的三角梅
她的柔韧,她高蹈于生命的爱
聊聊当年那些热爱三角梅的朋友
如今,他们有的在路上,有的在天堂
她的泪水缺盐
想到疾病的植物
在幻觉中开花,交换身体
亡灵穿过叶子在林间交谈
他们的骨头和灵魂尚未安息
天堂的羽毛落满水面
微波荡漾如晴朗的声音
红浆果低下头颅
满地欣欣向荣的盐花
那是人类记忆里失声痛哭的化石
她不慌不忙戴上罂粟花面具
光着脚丫步入火中起舞
而她的泪水缺盐
消 失
月光照亮每一个路过的陌生人
每一条孤独的路上流淌的泪水
站在开花的荔枝树下
我们说着话,那些争先恐后
跑出来的词,在空气中
一个一个,一串一串消失
或在消失的路上
我们的面孔和声音
连同一些过于美好的事物
也在消失
文 字
音乐和书籍,它们淡蓝的香气
时时安抚我尘世的肉身和灵魂
纸上,我写出的字——那是
秘密,是星星的耳语。它们像尘埃
沉入天际,成了翻不过去的一片叶子
在一条河流的繁盛里
守候每一个陌生的爱人
声 音
那声音爱在夜间来访,带着隐秘的光
她喜欢浅浅的黑暗,充满静谧的欢喜
种子破土而出,赶路的人掸去风尘
她说我们倾情起舞吧,大海也来加入
因那万物即将无趣地老去,在还没长大
之前
记 忆
刻意推开的记忆
会把你温柔地围起来
那时候,我只关心天气
关心肉肉植物的生长
那时候,君生我未生呵
阳光寂寥的日子,我沉入水底
想起一个北方人,讲流利的英语
并一直念错我的名字
而我无意纠正,并暗暗欢喜
春天打开门缝
春天打开门缝,看见高山和原野
我把肉身留在了后面
化作娇艳的鱼,与大海举杯畅饮
花朵从水中涌出,跳起狐步舞
海妖用装满大海的歌声和岩石相爱
这是在春天,亲爱的,这不止是梦
庭 院
光线暗了下来,万物在夕照里沉寂
庭院一点点变深,繁花与树影
美好的事物,从来不停留自身片刻
那个头戴雏菊花冠的少女
脚步轻盈,瞬间消隐于植物之间
白色的裙袂像摇曳的火焰
一头猎豹从月色中走出,靠近水域
它低下头,在漩涡和卵石间
寻找一个恰如其分的动词
疾病的纸莎草,躲在水中编织逃跑的梦
它冰凉的心事,隐秘得清晰可见
流水是不眠的做梦者
既追赶远方,又寸步不离庭院
萤火虫在芨芨草丛中盘旋
带来赞美的微光
那个滞留在低处的人
怀揣秋天的祝福,仰望星空
清 晨
——悼念亚当·扎加耶夫斯基
在另一个死里逃生的清晨
寒意沿木窗三月的缝隙契入
空气中纤细的静默,低沉,喑哑
暗示昨日的恐惧并未远去
远地的天蓝信使带来崭新的
哀歌降临波兰的春天
那个脱下肉身桎梏的人回过头去
看他激荡起伏于生命之海
永不返航的船行过的漫长旅途
从最初到终点,生死不是无尽的
白昼或漫长的下午,是弹指之间
被赞美眷顾过的世界,忧伤浮于
赞美之上。像翠鸟身上的蓝色
柔光,他回到上帝白茫茫的院子
死亡是什么?如果是距离,与活着相比
一个人肉身的消逝,意味着他离我们
更远还是更近?寒春的叶子和花瓣
在大地娇艳的伤口上盘旋,并不覆盖或
回应
而他的诗歌仍在黑暗中辽阔生长,照亮
遍布废墟,堑壕,及荒原的心灵难民
责任编辑:梁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