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中有美

危倪添乐

肖像画动人之处来源于“真”。作为视觉艺术，一切人物的美、可爱，或者可恨、可叹等都来源于一个个活生生的真实的生活镜头。许多画家看出了它们，记住了它们，然后经过艺术加工后再创造，表现在画布上面。画家们的才能最主要的就是在生活中捕捉住这一闪即逝的“镜头”，记住它和再现它。画家们记住的那一个个“镜头”到底是些什么呢？没有别的，就是光和影、色和线的组合。其本质就是质感、量感、立体感等所带给人们视觉的“真”。只不过作为能展现心灵的面部肌理的变化和眼睛折射出的光线的变化，不像陶罐陶瓷上的色彩线条那么简单而已。微妙和简单表面上只是度的区别，实际上能捕捉到这些镜头的微妙变化，就能展现出巧夺天工的技艺。

生活中的人任何的一种表情和神态都是它内心情绪的表达。读懂它们的内在，才能感觉到艺术家们深厚的基本功。众所周知，有一幅画被誉为绘画艺术界的巅峰之作——达·芬奇的油画《蒙娜丽莎》。这幅作品画的是一位聪慧幽默而面带友善微笑的女士。感觉她没有笑出来，只是将笑容隐藏在斜睨的双眼和微缩的唇角之中。当你欣赏那额头和眉棱时，感觉这个女人已经不太年轻了;但她那唇颊上若隐若现的笑意，却让她显得优雅俊俏，展现了蒙娜丽莎因聪慧过人的头脑而美。她那聪慧的头脑是用什么来表现呢？似乎只有画家达·芬奇才能看透主人公的心事，才能用画笔展现她的眼神和略带嘲讽的微笑。作品中形象的美似乎相对容易把握和表现，但作品中人物的聪慧却要难表现得多。但达·芬奇做到了，他通过一个极其特殊的微笑做到了，从而奠定了他自己在艺术王国里登峰造极的地位。《蒙娜丽莎》这幅作品中值得人们欣赏和探究的还有它的背景。有许多评论说这幅作品中的主人公是一位财阀的夫人，画家达·芬奇是为财阀夫人画肖像，但他没有在画面背景中表现豪华的宅邸，也没有画明丽的郊野风光，而是画了重崖叠嶂、远山幽谷。可笔者感觉，如果人们能读懂达·芬奇想通过那神秘的微笑表达的是深邃的智慧，就不会对这背景感到不理解了，也就能逐步感受到作品中蕴含的美。

雷诺阿的《红磨房街舞会》，虽然画面表现了一场普通的舞会，但在画家的笔下却变得特别雅致而有趣味，这与画家对光线的独特处理息息相关。这幅画作的视点感觉比人略高一些，因此从欣赏者的角度去观察，形成了以跳舞的人和草帽构成的平面效果。这一平面中左右两边略向上扬起。左边几对产生近大远小的舞者和右边几顶透视各不相同的草帽，把这个舞会场景中的空间感和节奏感表现得非常独特到位。《红磨房街舞会》这幅画的主色调是斑驳的光影中含着蓝色的灰绿色调。画面上明亮的吊灯、黄色的帽子、亮丽的衣裙与黑色的衣服、围栏形成了色彩的鲜明对比。整个画中弥漫的光与影、明与暗以及调和的多重色彩，组成了富有强弱和节奏变化的旋律，这是有史以来画家最大胆地表现光与色的方式。画面中作为主人公的妹妹，衣服上是灰绿的条纹，而姐姐内衣领衣上的树影、左边地上的树阴、右边茶几上玻璃杯映出的树色、依树而立的女人的外衣等，都是不同含蓝色的灰绿色调。画面左边的阳光照射在一对舞者身上，作为主人公的两姊妹的脸上反而显得暗淡，也许是树叶的阴影所造成的。这种含着蓝色的灰绿色调也是雷诺阿的挚爱，他的许多画作中都有这种色调。这幅作品将画面中的主人公放在相对暗处，这种表现光感的方法很独创，这种如照相逆光的效果，更能体现两姊妹的青稚、柔善、细腻光嫩的美感。画家通过这种表现方式达到了他所预设的效果，让欣赏者也感受到这种潜藏的美感。

小汉斯·荷尔拜因是16世纪德国一位著名的画家。他的绘画风格一直遵循细腻唯美。绘画上对人物的性格和内在人物的感受尤为注重。他的作品画面上人物神态没有丝毫的浮夸与做作。所描绘的人物都是如此的宁静与和谐。小汉斯·荷尔拜因所描绘的人物看似眼神贫乏一致，但细细品读，每一个神态中，好像都蕴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千言万语。他创作的油画肖像作品具有很强的穿透力。在油画创作时，作品中每一个装饰物，如桌上或者地下的摆件都是他表达人物内在性格的有力武器。他创作的作品，非常注重细节的描绘与刻画，观察深刻入微。但他所画的素描又是那么简练精致，善于线条的运用和处理。他的每一幅素描作品对边缘线的处理都是极为讲究。小汉斯·荷尔拜因在后期的素描作品中不同于前期的精细雕琢，逐渐走向简约淡雅的调子，在空间、光感、形体上都具有很好的表现性。最难能可贵的是他对色调的把控能力，小汉斯·荷尔拜因在笔者看来如同一个严谨的指挥家一般，轻松且熟练地掌控着画面的影调关系，他笔下的人物也显得非常厚重有力，展现出丰富的内容与空间关系。

小汉斯·荷尔拜因的著名画作《外交官们》这幅油画作品是文艺复兴时期最让人过目难忘的肖像画作之一，是小汉斯·荷尔拜因在英国期间的代表作品。他的这幅作品人物刻画生动、自然、细致、完整而富于概括力。无论是画中的内容还是画家本身高超的技法都值得我们品读与回味。这幅全身双人肖像作品展示了两位法国廷臣：让·德·丹特维勒——亨利八世宫廷的外交官和他的朋友治·德·赛尔弗——年轻的拉沃城主教。画作纪念1533年4月这位年轻主教对伦敦的访问。画作中两人之间排列的物件包括了航海、星象和音乐器具、一个日冕（表明了1533年4月11日的日期）和一本赞美诗，这些物件反映了两个有教养男子的兴趣和成就。当时很多肖像画包括了骷髅的形象，称为“牢记死者”，画面前景中拉伸变形的骷髅是整个画面中一个亮点所在。对于作画方法也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有可能采用的是早期特有的光学仪器或者说是进行了严密的透视计算方式。用透视学原理在二维平面上绘出两个不同的空间造型，这在当时无疑是一种对绘画的思考和创作的伟大尝试。作品中充满隐藏的意义和让人痴迷的矛盾。小汉斯·荷尔拜因画面中刻画的每个物件都具有一个象征意义。在当时没有照相机的年代，上流社会的一些权贵名流们都希望能够真实地留存下自己的形象，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小汉斯·荷尔拜因的肖像画在欧洲起着引领的作用。

虽然欧洲文艺复兴时期有许很多画家也擅长画人物肖像画，但终生从事肖像画创作并且成就盖世的人也许唯有小汉斯·荷尔拜因一人。

《外交官们》这幅油画作品整体采用一个低明度色调。结合下方变形的骷髅形象，使整幅画面的直观感受跃然纸上，传达出寂静之感。但画面却不缺乏丰富的细节变化，画面中高纯度的颜色也选用了反差较为强烈的补色，如绿色的背景与外交官红色衣服和旁边红色衬布产生的补色对比;前方橙黄色衬布与后方蓝色地球仪的也形成补色对比，反而使原本低调沉闷的色调中彰显了活力。同时画面中冷暖关系的控制也达到一个均衡的水平，提升了整个画面的节奏感、韵律感。

《外交官们》这幅油画作品在构图上采用了均衡的构图形式，左右人物位置的均衡处理，上下关系的分布，稳定的构图形式，充分地表达了外交官形象的庄严感。但细细品读，在看似对称之间却也存在巨大的“差异性”。虽然两位法国廷臣之间动作与站立位置大致相同。但从他们服装上颜色的差异，也让人感受到他们性格上的差异。左边的廷臣（让·德·丹特维勒）服装亮丽，皮毛的衣服尽显华贵;右边的（治·德·赛尔弗）深色的服装尽显整个人物形象的端庄。从站姿上看，也能看出两人性格差异的巨大。画家对两人眼神的描绘与刻画是整个画面的点睛之笔。左边人物的豪迈气势和右边人物令人难以捉摸的沉稳形成鲜明的对比。画作中的物品如墙上和桌上挂放着的杂物，板壁上的帐册，桌上的文具、剪刀、钟表，装有金币的圆盒，玻璃花瓶等，每件物品都刻画得细致入微。有的还利用物品上面的文字或题签，巧妙地补充说明画中人物的身份和地位。画家运用细腻的笔法将每个器物的细节都刻画得淋漓尽致，这也是小汉斯·荷尔拜因的功力体现。小汉斯·荷尔拜因的绘画总是那样的一丝不苟，严谨与科学。作画风格上也依旧保持着质朴美。他对于每一个描绘对象的感受都无比的忠实。画作工整细腻，颇有当代超写实主义的风貌，也许这份纯粹是最为打动人心的真。《外交官们》作为唯一拥有签有他全名的作品，或许真的是他为自己所交下的满意答卷。

画家们以其独特的敏锐性观察，捕捉着身边的人与事，并用画笔描绘出他们独特的思考，在作品中寻找“真中有美”，这也是画家一种心境的表达，以美的意境感染人，共鸣人，震撼人，让欣赏者感受一种怦然心动的美，这也许是美的真正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