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元宇宙

孙赛波

“元宇宙”究竟是什么？它会不会比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更精彩呢？要解答这类问题，就不得不从元宇宙概念的诞生说起。

1992年，尼尔·斯蒂芬森的科幻小说《雪崩》中，首次出现了元宇宙的概念。它指的是基于互联网构建的与现实世界平行且紧密联系的三维数字空间。经典电影《黑客帝国》以及近几年大热的电影《头号玩家》《失控玩家》等皆脱胎于元宇宙概念。未来，借助一些先进的技术手段，元宇宙或许也能从概念走向实际应用。

但大家可能想不到，在《雪崩》面世的二十多年前，波兰国宝级作家莱姆就在其小说《未来学大会》中构建了一个癫狂荒诞的“ 元宇宙”。与《雪崩》不同的是，《未来学大会》构建的元宇宙并非基于互联网技术，而是借助了先进的制药技术，这是根据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科技发展水平产生的合理想象。

斯坦尼斯瓦夫·莱姆（1921— 2006），是波兰著名科幻作家、哲学家与未来学家。莱姆出生于一个犹太医生家庭，从小就接受了良好的教育。他先后系统学习过医学、哲学、科学方法学和控制论等，这为他以后的创作打下了坚实的理论基础。

1939年9月1日凌晨，纳粹德国出动大批军事力量对波兰展开“闪电战”。仅六个小时后，德军就宣布占领波兰。由于纳粹的种族灭绝政策，身为犹太人的莱姆被迫隐名埋姓，靠做汽车技工谋生。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莱姆开始正式发表作品，他先后创作了《索拉里斯星》《伊甸》《未来学大会》等三十多部长篇小说与《机器人大师》等多部短篇小说合集。截至目前，莱姆的作品已被译成五十多种文字，全球销量超过4000万册。莱姆是波兰乃至世界当之无愧的科幻大师。

莱姆的作品多以深邃的哲学思辨和强烈的人文关怀见长，但《未来学大会》却是其中的另类。这部小说充满了天马行空的想象和尖酸刻薄的调侃，读起来让人捧腹大笑，读完之后又会让人掩卷深思。

事实上，人类的行为会受到一种精神调控系统影响，这种调控系统就是“激素”。比如大脑中的神经递质多巴胺就是一种激素，主要负责传递兴奋及开心的信息。研究表明，许多上瘾行为的本质是刺激人体产生大量多巴胺，从而形成依赖性。有些精神类药物则会使大脑的活跃程度以及大脑各区域的连接程度发生变化，从而抑制或者促进幻觉出现。莱姆在此基础上递推，在《未来学大会》中构建了一个可以通过施用各种精神类药物来精准控制人们思想和行为的未来世界。

故事的主人公伊扬·蒂赫去哥斯达黎加参加第八届未来学大会。未来学大会的目的是商量如何解决人类面临的诸如人口爆炸、环境污染、粮食危机、战争等各种问题。没想到，开会期间，哥斯达黎加发生了暴乱事件。为了控制局势，警方对抗议人群使用了精神类药物武器爱邻炸弹。爱邻炸弹会让人对周围的人产生强烈的爱意，并对自己之前的暴力行为感到无比悔恨。由于警方施放爱邻炸弹时没控制好剂量，导致己方所佩戴的防毒面具过载，大部分警察被爱邻炸弹反噬而痛哭流涕、悔恨交加，失去抵抗能力，事态也最终失控。冲突中，伊扬·蒂赫身受重伤，被冷冻冬眠。

2039年， 伊扬·蒂赫在纽约醒来。他惊喜地发现世界已经进入大同社会，人人生活富足，战争、粮食危机等问题都早已不复存在。学习变得再简单不过，想掌握什么知识，只要去商店取一枚相应的药丸吞下即可。如果觉得无聊，“你可以吃一种叫作双人素的药，把你的意识分裂成两份，然后自己就可以跟自己讨论任何话题”。但伊扬·蒂赫隐约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于是一直努力寻找真相。后来，他遇到了老相识——精神药物学专家托特尔莱因纳教授。教授通过一撮反幻盐帮伊扬·蒂赫揭开了眼前世界的美丽面纱，让他看到了残酷的现实。辉煌壮丽的街景转瞬变得拥挤肮脏，“高位截肢和半身瘫痪的人们坐在装着小轮子的木板上，一边在路面上滑行，一边高声说笑”。由于药物滥用，人们头发脱落，耳朵角质化，心脏肥大症患者比比皆是。当权者为掩饰药物造成的副作用，研制了其他相应的药物，而这些药物又有不同的副作用。世界恶性循环，处在行将崩坏的边缘，绝大多数人则开心地生活在药物构筑的元宇宙里，一代一代，直到大厦崩塌。

小说的最后，莱姆并没有将故事停留在对悲惨模式的描写上，而是利用反转，把终极问题抛给读者：面对境况糟糕的地球，我们是该躲进元宇宙岁月静好，还是该退出元宇宙，直面并战胜困难，最终走向星辰大海？抑或有中间路线，可以通过元宇宙，以更低的成本和更快的速度发展科技，反哺现实？这也是莱姆的高明之处。

回到开头的问题，元宇宙是什么？它会不会比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更精彩？答案是，元宇宙是现实世界的镜面反射，唯有把现实活得精彩，方能获得更精彩的元宇宙。否则，一切只能是镜花水月，空中楼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