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风险因子理论的财务舞弊动因研究

陈磊 熊威

摘要：近年来，我国诸多上市公司频发财务舞弊事件，学术界也针对不同的企业进行了详细的案例分析，并提出较为全面的治理措施。但仍有不少企业为获取非法利益而进行财务舞弊，给我国市场经济的健康发展带来了严重危害，扰乱了我国市场经济秩序。以瑞幸咖啡财务舞弊为例，基于风险因子理论对该案动因进行分析，并提出加强行业自律、创新盈利模式、强化企业内部控制监督、加强中介机构监督、加大惩处力度等建议。

关键词：风险因子理论;财务舞弊;治理措施;瑞幸咖啡

0 引言

瑞幸咖啡于2018年成立，经过1年多的经营，开设线下门店数量超过4 000家[1];2019年5月16日确定IPO（首次公开募股）发行价，并于2019年5月17日在美国纳斯达克挂牌上市。而2020年2月1日，做空机构浑水公布瑞幸咖啡做空报告，瑞幸股价受到影响而下跌。随后瑞幸咖啡回应称此论证有缺陷，并不承认进行了财务舞弊。但是，2020年4月2日，瑞幸咖啡又承认财务舞弊22亿美元，随即于2020年4月7日宣布停牌。1个多月后，美国纳斯达克交易所要求瑞幸咖啡退市。本文以此案为研究起点，基于风险因子理论探讨财务舞弊动因。

1 风险因子理论介绍

风险因子理论将GONE（Greed、Opportunity、Need、Exposure，贪婪、机会、需求、暴露）理论中的贪婪因子和需求因子归纳为个别风险因子，将机会因子和暴露因子归纳为一般风险因子。个别风险因子包含道德品质和舞弊动机。道德品质方面，主要涉及企业相关负责人是否缺乏诚信;舞弊动机方面，主要涉及企业采取财务舞弊所能得到的各方获利是否有吸引力，如吸引更多投资者、夸大企业的盈利等。一般风险因子包括3个，即舞弊机会、舞弊被发现的概率、舞弊受罚程度。舞弊机会是指由体系漏洞带来的获利，如内部控制不到位、信息不对称等;舞弊被发现的概率是指企业出现财务舞弊行为被市场监督局发现的概率有多大;舞弊受罚程度是指企业采取财务舞弊后，如若被发现，法律上的惩罚相较于所能获得的利益是轻还是重。

2 瑞幸咖啡财务舞弊的动因分析

2.1 个别风险因子分析

2.1.1 道德品质

瑞幸咖啡的核心管理层离不开3个人，分别是原董事长陆正耀、曾担任过该企业CEO的钱治亚及市场总监杨飞，他们都曾在“神州系”企业担任过高层职位。而此前“神舟系”企业便已被曝光通过资本运作进行套现事件，这必然离不开相关高管的默许。另外，作为瑞幸咖啡市场总监的杨飞，也曾有过非法前科。他于2015年参与了有偿删帖项目，最终被法院判罚长达一年半的监禁。由此可以看出，一家企业的高层人员道德品质扭曲与否，决定了该企业是否会埋下财务舞弊行为的种子。

2.1.2 舞弊动机

1.客户定位范围狭窄

瑞幸咖啡定位的目标客户群体主要集中于写字楼的年轻白领人员，而这种客户定位十分狭隘。据瑞幸咖啡统计，年龄低于25岁的客户占其客户总量的46.6%，26～36岁的客户占其客户总量的45.3%。可以看出，瑞幸咖啡36岁以下的客户比例高达九成以上。而实质上，咖啡深受商务人士的偏爱，而商务人士的年龄在30～45岁的居多。瑞幸咖啡若想获得持续且稳定的盈利，应扩大客户定位的范围。

2.产品结构过于单一

瑞幸咖啡主要以饮品为主打产品，包括以大师咖啡、经典拿铁为代表的咖啡类饮品，以及以小鹿茶、瑞纳冰为代表的非咖啡类饮品。从这4种产品系列可以看出，瑞幸咖啡在研发饮品方面进行了多元化的尝试，但是在品种类别上并没有进行相关创新，对客户的吸引力有限。单就咖啡类饮品而言，无论是所选取的咖啡豆的质量，还是咖啡的口感，瑞幸咖啡都有进步空间。而以小鹿茶为代表的新型饮品，其实质是对于其他茶饮品牌的模仿，并非瑞幸咖啡的创新产品。在主产品都无法拉动消费需求的前提下，瑞幸咖啡的周边产品更是无法产生可观的收益及品牌效应。

3.营销方式不当

瑞幸咖啡在初期通过首杯免费、分享新人获得优惠券、不定期发放优惠券的方式吸引客户消费[2]，但这种模式同时会引发新的问题，使消费者对于所发优惠券的折扣力度十分敏感。瑞幸咖啡实行价格歧视，对于一周以上未在其门店消费的客户发放1.8折的大力度优惠券，以促进他们消费;而对于长期消费的客户，发放的消费券最大优惠力度也仅仅5.8折。瑞幸咖啡忽略了忠诚客户，而选择吸引边缘消费者，大大降低了客户的留存率。2018年第一季度，瑞幸咖啡客户留存率为30%～35%，而同年后3个季度客户留存率降至20%～25%。

4.规模激进扩张

瑞幸咖啡持续开发线下门店，店面租金及人工成本不断累积[3]，而每日的销售额连盈亏平衡点都无法达到，其息税前利润、营业利润率均为负数。而在“入不敷出”的背景下，瑞幸咖啡仍然持续融资。也正是因为如此，瑞幸咖啡不得不选择财务舞弊，如若财务报表上呈现出持续亏损状态，各项盈利指标均为负数，将不会引来投资与融资。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也算是瑞幸咖啡的“无奈之举”。

2.2 一般风险因子分析

2.2.1 舞弊机会

瑞幸咖啡大量采购“瑞即购”（自助咖啡机）实施无人新零售的战略，一台“瑞即购”的价格高达12万元，远远高于市场自助咖啡机的均价。而瑞幸咖啡自助咖啡机的提供方是瑞幸咖啡的关联方，在此之前，瑞幸咖啡便已经转移1.37亿元至关联方。由此可以进行合理推测，瑞幸咖啡存在将购买咖啡机的支出又转给自己的嫌疑。这说明瑞幸咖啡在一系列业务内部控制方面存在严重的问题，以致长期处于严重亏损，最终采取了财务舞弊的方式。此外，瑞幸咖啡的内部控制监督机构并未发挥作用。邵孝恒作为瑞幸咖啡的独立董事，未对2019年第三季度与第四季度的财务报表数据提出质疑。这间接说明其缺乏一定的专业性，对企业的管理层也缺乏监督。

2.2.2 舞弊被发现的概率

1.中介机构监督功能落实不到位

瑞幸咖啡出现财务造假事件，其聘请的中介机构——安永会计事务所，是否实施了有效监督[4]？

（1）存货异常。瑞幸咖啡2019年第一季度的营业收入为7 094万美元，而同年第三季度的营业收入高达22 000万美元。反观其存货状况，2019年第一季度的存货金额为28.12万美元，周转天数为94.90天，而同年第三季度的存货金额为29.87亿美元，周转天数为45.56天。可以明显发现，瑞幸咖啡营业收入出现大幅度的增长，但是存货金额增幅很小，存货周转天数也出现了下降。对于瑞幸咖啡这样持续开发线下门店的零售企业而言，随着营业收入的增长，2019年第三季度存货理应显著增多，而财务报表上的数据并非如此。安永会计师事务所应对异常的存货数据有所警觉。

（2）利润异常。瑞幸咖啡2019年第一季度的毛利润为1 760万美元，而同年第三季度的毛利润为10 100万美元。但是按照瑞幸咖啡2019年第三季度财务报表上的数据，其净售价达到每件11.2元，较同年第一季度也提升了。根据经济学中的供求定理，商品单价提升，市场需求量会下降，而瑞幸咖啡提升商品售价之后，利润却呈现巨额增长，明显存在异常。

（3）实地考察不到位。安永会计师事务所作为四大会计事务所之一，按照正常程序对受托零售企业进行审计，是需要走访调查的。对于瑞幸咖啡这种拥有大量线下门店的企业，审计人员更是需要深入门店一线，对每日每家门店的账务数据进行相关审核。如若严格按照此审计程序，是可以发现瑞幸咖啡财务数据造假问题的。

2.舞弊手段隐蔽

在此次财务舞弊案中，瑞幸咖啡为增加营业收入，采取了销售量舞弊、客单品舞弊、客单价舞弊、夸大广告支出、周边产品销量舞弊等手段。这些舞弊手段，均在其线下门店得以实施。而瑞幸咖啡在全国拥有4 000多家门店，更改财务数据的任务分摊于众多线下门店，会导致会计师事务所进行审计时难以发现财务舞弊问题。

除了以上更改财务数据并进行分摊，以降低财务舞弊被发现的概率，瑞幸咖啡还存在通过关联交易降低被发现财务造假风险的问题。2019年，瑞幸咖啡收购宝沃汽车，在收购过程中将1.37亿元转移给关联方王百因（从事医疗行业）;同时，向瑞幸咖啡提供自助咖啡机的企业背后也正好是王百因。所以，瑞幸咖啡存在将自助咖啡机购置资金再次转回的可能。而这种关联方交易背后的实情，若不去追查，便难以发现。

2.2.3 舞弊受罚程度

虽然我国针对企业财务舞弊行为出台了相应的惩处条款，但是财务舞弊事件依然频频发生，相对于财务舞弊所能带来的收益，惩罚损失显得无足轻重。目前，我国对财务舞弊行为的惩罚大多数局限于金额，对产生财务舞弊的企业既不追究民事责任，又不追究刑事责任。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针对瑞幸咖啡此次财务舞弊的处罚结果是，对瑞幸咖啡及其涉及的45家公司进行罚款，罚款金额共计6 100万元人民币。反观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对瑞幸咖啡开出的罚单金额达1.8亿美元。对比国内外针对财务舞弊的罚款金额，我国对实施财务舞弊的企业的罚款力度太小。

3 治理财务舞弊的措施

3.1 个别风险因子层面的治理措施

3.1.1 加强行业自律

在2020年瑞幸咖啡财务舞弊事件曝光之前，我国就曾出现过类似事件。2011年，我国股市经历了“中概股危机”：2011年上半年，大量中国上市公司被曝出财务舞弊问题，引发诚信危机;而到2011年下半年，做空机构公开质疑中国上市公司，各上市公司股价直线狂跌，甚至跌停或面临退市危机。“中概股”财务舞弊事件为何频频发生？应对此进行反思。在政府层面，应加强职业道德教育，如针对财会类、法律类大学生，不仅要求他们学习相关知识，掌握基本技能，更应督促其加强职业道德意识。此外，政府还应建立同借贷信用制度类似的职业道德信用制度，将那些有违职业道德的相关人员及企业记录在案并予以处罚，情节严重者可列入职业道德失信名单，今后不允许其从事该行业。对于从业人员，企业对他们的要求也不单单体现在学位和能力上，更应看重他们的职业操守;同时，在某些技能证书的考核方面，应附加职业道德的相关内容。对于高层人员，应强化董事会及管理层人员的诚信责任，将个人利益放置最后，以公司利益、社会利益为重。在企业层面，除业绩考核外，应每年增加职业道德测评，加强员工职业操守。通过以上措施，达到加强行业自律的目的。

3.1.2 创新盈利模式

瑞幸咖啡通过首杯免费、分享新人获得优惠券、不定期发放优惠券的方式吸引客户消费，有利于初期打开市场，为自己的品牌积累更多的客户。但同时应摒弃“价格歧视”机制，给予自家品牌忠诚客户的优惠力度，远远小于给予边缘消费者的优惠力度，这种方式导致忠诚客户逐渐减少，客户留存率每况愈下。同时，线下门店过多导致租金成本、人工成本过高，应适量关闭线下门店，减轻企业运营成本，并可将相应的资金支出用于研发新饮品。而关于研发新产品，瑞幸咖啡应通过长期以来客户下单的饮品数据，对消费者的消费行为进行统计和分析，洞悉消费者对其品牌下的哪些饮品更具偏好性，并以该类饮品为基础开展新产品研发工作，使消费者愿意长期于此进行购买，不断将消费者发展为忠诚客户，进而获得可观的收益。

3.2 一般风险因子层面的治理措施

3.2.1 强化企业内部控制监督

瑞幸咖啡首先应强化内部控制意识，并引导员工意识到内部控制的重要性。此外，于企业管理层而言，应广泛阅读优秀企业内部控制管理的案例，学习与参考其他企业内部控制的良好经验，加强自身对内部控制的认识，并在其他企业内部控制的基础上，针对自身企业制定极具贴合性的内部控制机制。以瑞幸咖啡为例，其在销售、采购及货币资金业务的内部控制方面均存在严重的问题，应及时进行调整。同时，完善内部监督与管理体系，从源头上防止企业内任何部门出现舞弊、欺诈等行为，一经发现，情节轻者予以资金处罚，情节重者直接开除，并将相关责任人置于行业黑名单，使其无法从事相关工作，达到员工不敢舞弊的目的。此外，还可制定奖惩制度，鼓励企业内部各部门之间相互监督，对检举部门予以资金奖励，而对被检举部门实施资金处罚，以此警示各部门。

3.2.2 加强中介机构监督

1.强化会计师事务所审计监督

针对瑞幸咖啡这样的实体经营者，会计师事务所在对其财务报表进行审计时，不能局限于报表上的数据，依赖于纸面材料。瑞幸咖啡的财务舞弊行为是通过实体经营过程进行的，安永会计师事务所在开展审计工作时，需要到其线下门店走访调查，不仅对每日每家门店的账务数据进行相关审核，而且要依靠自身的专业知识判断企业财务是否异常，并进一步帮助企业完善财务制度，使其及时止损。除此之外，会计师事务所还要对客流量及单据进行观察和统计，并通过推算验证财务报表上的数据是否属实。专业化的审计团队在审计过程中能更加全面地发现问题，做出的审计报告也更加客观，所以应提升审计人员的专业素质，这在一定程度上也能增强会计师事务所的竞争力。

2.引入做空机制

假如瑞幸咖啡在国内进行上市，那么此次财务舞弊事件大概率不会轻易被发现，因为我国证券市场没有做空机制。此次瑞幸咖啡财务舞弊事件由美国做空机构浑水公司发现，如若其不花费大量时间进行实地考察并对财务数据进行相关推算，而只依靠会计师事务所的审计结果，是很难察觉到问题所在的。做空机构等同于多了一道防火墙，我国可尝试引入做空机制，监督证券市场上的不规范行为。

3.2.3 加大惩处力度

虽然我国针对企业财务舞弊行为实施了相应的惩处条款，但是处罚力度过轻。政府应提高惩处力度，如吊销企业营业执照、对舞弊事件的始作俑者处以刑事处罚等，达到杜绝相关人员实施财务舞弊的效果。从严执法，方能制约企业财务舞弊行为。

4 结语

本文结合瑞幸咖啡财务舞弊案，以风险因子理论为基础，从个别风险因子和一般风险因子2个方面展开对财务舞弊动因的分析，并提出了加强行业自律、创新盈利模式、强化企业内部控制监督、加强中介机构监督、加大惩罚力度5个方面的建议。我国监管机制应尽快与国际接轨，引入做空机制，为证券市场增添一道防火墙;加强国际合作，尤其是在国外上市的企业，一旦出现不规范的行为，我国监管机构应与国外监管机构展开合作，使我国监管机制也能管辖那些扎根本土而选择在国外上市的企业。

参考文献

[1]周凯伟.从瑞幸财务舞弊事件谈中概股发展之路[J].中国市场，2021（6）：54-55.

[2]张新民，陈德球.移动互联网时代企业商业模式、价值共创与治理风险：基于瑞幸咖啡财务舞弊的案例分析[J].管理世界，2020，36（5）：74.

[3]惠志鹏.移动互联网时代新零售企业审计模式的创新：基于瑞幸咖啡财务舞弊的案例分析[J].财会通讯，2021（1）：129.

[4]黄世忠，叶钦华，徐珊，等.2010—2019年中国上市公司财务舞弊分析[J].财会月刊，2020（14）：153-160.

收稿日期：2022-02-15

作者简介：

陈磊，男，1976年生，博士研究生，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经济学。

熊威，男，1998年生，硕士研究生在读，主要研究方向：投融资决策与风险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