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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诉求与诗意放逐

2022-04-29张静

文学艺术周刊 2022年5期
关键词:用词翠翠边城

沈从文以湘西地区为背景的小说是典型的乡村文化小说,语言单纯而又厚实,朴质而又传神,具有浓郁的地方色彩,且语言诗化十分明显。其打破了传统小说、诗歌与散文之间的界限,这种创新使得沈从文的小说在现代文学中独树一帜。《边城》作为沈从文的代表作,备受文学界推崇。作者以富有诗意的语言描写了湘西地区安静美丽的自然风光、悠闲惬意的乡村生活、极富特点的民族风俗等,仿佛一幅画卷徐徐展开,带给读者独特的审美享受。《边城》的语言清新典雅、自然朴素,却又含有新意,不仅形成作者独具一格的语言风格,同时也反映了作者内心的心理诉求。鉴于此,本文对《边城》的语言特征进行分析,以期进一步了解沈从文的语言特点,感受小说所表达的情感。

一、《边城》简介

仅就《边城》来说,沈从文希望构建一个“世外桃源”般的环境。在沈从文的小说中,通常不会看到针砭时弊,或是描写当时社会生活、国民生活以及革命斗争的内容,视角多是集中于普通人的生活。沈从文希望通过关注平凡人的生活,展现人类顽强的生命力。沈从文作品中的人物往往远离尘世的喧嚣,没有抢夺、争斗以及厮杀,这种特有的宁静既是一种对现实的逃避,也可视为作者的精神寄托。或许是得益于这种纯文学的性质, 《边城》可以真正经受住时间的考验,充分展现作品中的人性,受到不同国家、不同时代读者的喜爱。

随着我国文学的不断发展,沈从文及其作品《边城》被更多人发现,也受到许多学者的赞誉。王一川在《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大师文库·小说卷》中,以文学作品的美学价值和文学影响为标准,将二十世纪的文学家进行“排名”,沈从文位列第二,仅次于鲁迅。由此可见,文学批评界十分重视沈从文的小说作品,并开始保持理性地评估其作品。不同于鲁迅那种以冷峻且直接的语言指出中国当时的弊病的风格,沈从文普遍是以热烈但是忧郁的目光观察我国边地的风土人情,在感叹我国古典文化衰败的同时,依旧致力于挽救古典文化精神并将其诗意化。伴随现代化文明的发展,这种诗意化的精神文明逐渐走向消亡,但是在湘西地区少数民族中的船夫、水手等底层人物的生活之中,依旧保有这种精神文明。《边城》便是基于此写就的文学作品。

二、沈从文笔下的人性诉求

(一)人和自然的矛盾

《边城》取材于湘西地区。在湘西地区特殊的风俗文化环境下,人性与自然的发展原本十分和谐,但是当地人不可避免地受到现代文明的影响,这也代表人性和自然之间出现无法调和的矛盾,同时也预示那些与自然相融合的人性无法回避的悲剧结局。

在《边城》充满诗意的自然环境之下,主人公的生活以及命运却充满了悲剧意味,和现实中的黑暗融为一体,其中也蕴含了一丝历史的沉重感以及悲凉感。《边城》中景物秀美、民风淳朴、人物纯真善良且安于生活,但是随着表面美丽的风景退去后,取而代之的是安静且冷寂的世界:边城中的人们无法反抗命运的摆弄,生死、情爱之间存在无法跨越的边界,一代代人不断重复悲剧的人生。翠翠父母殉情而死、天保发生意外以及爷爷的去世,无不透露着悲凉。在湘西地区如梦如幻的环境之中,既定的命运使得人和人之间,即便是挚爱亲朋之间,也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可见,人类的自然人性开始逐渐脱离自然。碾坊与渡船,中寨之辈的从中挑拨,将“现代文明”中的世俗以及功利引入其中,冲击着边城中人们的人性以及价值观念,这便是“文明的进程”。为了实现“文明”,人们价值观的堕落仿佛是必然的,小说之中各个人物悲惨的结局似乎是这种观点的佐证。在命运的捉弄下,边城中的人们不挣扎也不反抗,任由事物自然发展,导致小说蒙上一层悲剧色彩。“边城”这一词汇展现了现实生活和湘西美好环境之间的冲突,展现了人物命运和生存环境之间存在的矛盾。

沈从文在面对这一难以解决的矛盾时,基于本真还原人性光芒的原则,描写了社会底层民众在面临文明冲击时悲惨的结局。《边城》蕴含了沈从文对底层民众的同情,是沈从文怀旧式的作品,同时也是一种含有痛苦情绪的作品。但是作者却尽可能消除文字表面的感情,为了缓和人和自然之间的张力,通过诗意的语言削减文字的力量,以此向人们介绍相对沉重的现实生活。故而,小说也具有一定的社会历史基础,并蕴含了一定的人生哲学。

(二)人和自然的融合

沈从文不仅描写了湘西地区的景色,同时也描写了湘西地区人与自然之间的融合。主要体现在如下方面。

第一,风景的秀美。湘西地区风景秀美、如诗如画,青山绵延不绝、竹林青翠空灵、溪水清波荡漾……这些细致的环境描写,体现了作者对湘西地区自然环境的喜爱。不仅如此,在作者眼中,这些环境与意向具有十分蓬勃的生命力与灵性,同时也是彼此独立的个体,似乎独立于小说人物与故事情节之外。这些关于湘西地区自然环境的详细描写,一定程度上也是作者理想中的自然环境的体现。

第二,亲情的美感。边城之中翠翠与爷爷相依为命,以摆渡为生,日子虽然清贫但是自由自在。爷爷十分爱护翠翠,翠翠也十分敬爱爷爷。而天保兄弟的手足情更是令人感叹。两人都喜欢翠翠,最后以唱山歌决胜﹐之后,天保为了成全弟弟傩送而克制自己的情感,最终外出闯滩而死,傩送因此陷入自责与愧疚的情感之中。这种为了亲人甘愿牺牲自己的亲情也是对我国传统道德文化的一种传承与展现。

第三,爱情的美丽。《边城》之中的爱情是崇高且美好的,无论是翠翠父母的殉情,还是傩送、翠翠以及天保之间的感情纠葛,都体现了爱情的美好与淳朴。面对天保的提亲,翠翠坚定地拒绝;面对碾坊的诱惑,傩送不为所动。天保虽然爱着翠翠,但是能够做到隐忍地爱着。对比“现代文明”中的爱情,这种简单纯粹的爱情似乎也只会存留在湘西这片净土之中。

在景色秀丽的湘西,每个人都过着十分自然、恬淡、自由的生活。沈从文用细腻的笔触写下婚嫁、赶集、赛龙舟等日常活动,这些平凡的活动体现了一种和谐安定的美好,人的自然性和自然环境之间相互应和,此时的自然不再是一个简单的物象,而是一种生命的体现。作者用富有诗意的语言描绘了湘西地区与当地村民的自然性,展现了语言、故事内容、表达方式以及语境之间的完美契合。

三、《边城》的语言应用分析

(一)句子简短富有生活气息

《边城》语言的诗意化体现在句子长短搭配以及节奏方面。沈从文的语言取材于湘西地区,所以富有生活气息。同时,为了进一步贴近生活,便于读者理解,人物之间的对话一般以短句为主,且许多语句为不完整的句子,更符合人们日常生活中的交流模式;叙述句则多采用长句、变式句,使得整部作品语句长短错落,多种句式交错应用,令内容更为活泛,不显枯燥与简单,让读者在阅读过程中自然而然地形成一种内在的音律感。以小说之中傩送与翠翠的对话为例:

“翠翠,吃了饭,同你爷爷去看划船吧?”

“爷爷说不去,去了无人守这个船。”“你呢?”

“爷爷不去我也不去。”

“你也守船吗?”

“我陪我爷爷。”

在这段对话中,不管是傩送还是翠翠,说话都十分精练,但是中心内容又全都准确传达出来:傩送希望翠翠去看自己划船,翠翠也很想去,但是为了照顾爷爷,又必须得留下来。虽然对话简单,但是细细品味,能够感受到人物的形象与情感,特别是翠翠的乖巧与傩送内心的活动,都跃然纸上。

小说的叙述过程仿佛是在聊天,这样能够令读者放松,同时加强语言的感染力。例如小说开头部分在描写环境与人物时,用词十分简单,娓娓道来。小说在描写环境时,用词十分精准细腻,部分句子用词具有一定的韵律感,如“黄泥的墙,乌黑的瓦”等;或是句式灵活多变,运用大量的散句,例如“风日晴和的天气……祖父同翠翠便坐在门前大岩石上晒太阳”。这些多样化的语句可以从不同角度突显叙述的重点,实现了文本内涵与表达方式的有效统一。

(二)用词精练

炼字是作家的基本能力之一,也是建立小说诗意语言的主要方法。《边城》中十分讲求用词的精练与精确。一方面作者应用了一定量的单音节文言文词汇以精练地表达情感,同时更为含蓄内敛,赋予文章古典韵味;另一方面,作者不断锤炼文字,利用错位的方式给予词汇新的情趣以及生命力,以展现人物性格,或是体现人物命运,或是渲染氛围,使得《边城》不管是语言叙述方面,还是内涵外延方面都具有诗意的特点。如在描写过渡人是新娘子时,大家“必争着做渡船夫……方回转船上”,其中“必”与“方”的应用便精简了语句。又如在描写爷爷时, “他于是简直是妩媚地微笑着走了”,“妩媚”本是用以形容女子姿态的美好,作者打破了传统用词的思维逻辑,通过错位的方式给予词汇全新的含义,爷爷忸怩作态的样子跃然纸上。

沈从文在炼字时,不仅重视字词的含义,同时强调声律的配合。小说之中应用了许多叠音词,同时应用了许多拟声词,生动地描写了现实场景,使得小说内容富有韵律感、和谐感以及诗意。例如小说中有关鼓声的描写,大量应用“蓬蓬”作为描写鼓声的拟音词,且有规律地出现,不仅展现了声音的特殊性,同时也给人一种鼓声环绕的感受,仿佛鼓声在移动,给读者一种动态感知的效果。这种富有律动感的声音不仅打破了叙事的枯燥,同时也展露出了当地居民蓬勃的活力。另外,文章中运用“明明白白”“缓缓地”等各种叠音词汇,赋予小说语言一定的韵律感,使得内容更加具有趣味性,富有音乐美感。

(三)修辞手法的灵活应用

小说诗意的语言特点体现在修辞手法的应用上。灵活应用多样化的修辞,可以使小说语言更加传神以及精准,具有一定的美学效果。沈从文在比喻、排比以及衬托等修辞手法的应用上十分精妙、质朴、传神,本文即选择部分修辞手法进行分析:

第一,排比。排比这种修辞手法最为明显的特点就是句式整齐且具有韵律感。湘西地区风俗民情十分特别,作者根据湘西地区特点应用排比这一修辞手法,使语言具有一定音律感。例如小说中在描写天保兄弟时,用词为“能驾船,能泅水,能走长路”“学贸易,学应酬……和气亲人,不骄惰,不浮华,不倚势凌人”。其中,持续运用了多个“能”以及“不”,形成排比的效果,形成明显的节奏感。内容方面则不断递进,利用简单的语句表现了为何天保兄弟能够得到尊敬,以塑造人物的形象。小说中的排比句和湘西地区民风民俗融合,呈现的效果或是十分慷慨,或是十分缠绵,或是十分愉悦,不仅符合当地民众质朴的特点,同时也符合重视人性的主旨,给人以美的享受。

第二,比喻。比喻是小说写作中最为常用的一种修辞手法。《边城》之中的比喻十分精准,且与当地生活十分贴近。作者常常就地取材,选择许多湘西地区人们日常生活中较为常见的事物,例如用“牛犊”“小公牛”等喻人,富有生机及趣味性,同时具有当地的文化特点与生活气息。在描写翠翠时,将其称为“小兽物”“黄麋”,突出了翠翠的野性;爷爷被比喻为“楠木”,体现爷爷的年长;天保兄弟被比喻为“牛犊”,体现其身体健壮;会唱歌的人被比喻为“云雀”,体现其声音甜美。可见,喻体十分新鲜,不仅使内容富有趣味,同时体现了湘西地区人民的质朴,从中可以看出沈从文用词的精确。

在环境描写方面,作者会基于个体的感性生命,在应用比喻修辞时综合利用感官进行描写,构成十分特别的用词风格。沈从文描写黄昏时,为“夕阳烘为桃花色的薄云”,描写夜晚时,为“月光如银子”,还有“身边草丛中虫声繁密如落雨”。作者不仅重视比喻的生动性,还重视比喻对人们感官的调动,这样更容易激发读者的情感共鸣,使读者有如置身于作者创造的环境之中,体味湘西地区秀丽的美景,同时也赋予湘西地区本身一定的生命力,为读者带来特别的审美情趣。

除了上述修辞手法之外,小说同时应用了象征、反语以及反复等修辞手法,使得小说语言生动活泼﹑形式多样。在创作中,沈从文注重调动读者的感官以及意向,放任意识的流动,任意书写,充分展现小说作品的诗意性。

四、结语

从语言角度分析《边城》,可以看出:沈从文语言具有明显的诗意性,这种诗意性的语言不仅使得作品具有较强的可读性与趣味性,同时也反映了作者内心的情感。《边城》应用诗意性的语言,充分展现人性与自然的关系,同时语句具有简短、富有生活气息以及用词精练等特点,增加了小说的可读性,也契合了《边城》关于人性与景色描写的特点。

[作者简介]张静,女,汉族,山西吕梁人,吉利学院博雅学院教师,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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