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
2022-04-29闵凡利
闵凡利
男人狠狠吸口烟。
女人躺在床上,看男人来了,眼珠转动两下,木木地问:医生说,我还能活多久?
男人低下头,泪流下来说:医生说,只要好好养着,你的病很快就会好的。真的!
女人笑了,長叹一声:你在门外和大夫说的话,我听到了。女人大声喊:我得的是癌症!我知道!女人闭上眼,有泪,从女人眼里流出。
看到女人的泪,男人心一颤。男人给女人把泪擦了:大夫是胡说。
女人看着男人说:人终须是要死的。我不怕死。可我走这么早,我对不起你!
男人知道女人为啥这么说。男人早想对女人说:我不说,不是说明我不知道。我一切都清楚着呢!
女人比刚回家时更沉默了。按大夫的说法,女人的这个病是治不好的病。男人想起他和女人的相识,那时,他家穷,女人家富。结婚那天,他捧着女人的脸,一字一句地说:我知道我穷,我给不了你富日子,但我保证,我会让你一辈子快乐!
他真这么做的。就是女人和那个人好了,他也假装没看见。只是,心在流血。
看着女人天天像要下雨的脸,男人心如刀扎。
男人说:我知道,你在想他。
女人两眼定定地看着男人。女人眼里都是疑问,当然还有惊慌和怕。
男人说:我说过的,我要让你快乐。你快乐,比什么都重要!
女人什么都明白了。眼眶湿起来。
男人说:让他来吧。我知道,你想他!男人装着很快乐:我不是小肚鸡肠的人。我说过的,只要你快乐。
女人流着泪向男人点头:对不起……
男人把女人的头搂在怀里,用手抚摸着女人已如枯草一样的头发,说:我说过的,我虽给不了你富日子,但我会让你一辈子快乐!
他来时有些战战兢兢。在女人面前,男人清楚,自己要大气。不然,在这个既慌又怕又战战兢兢的男人跟前,自己永远是一个失败者!
男人向那人伸出手,哈哈笑着说:老清你好,这段时间,阿红念叨你呢!
老清跟男人握手。男人感觉老清的手在抖,连血都在抖。男人在心里笑开了,说:阿红这段时间不开心,你来,陪陪她,逗逗她,让她高兴!
女人叫阿红。阿红说:看到你们两人这么和睦,我很幸福,也很快乐。女人眼里流着泪,脸上含着笑。
女人对男人说:谢谢你,安路!
男人叫安路。安路对女人笑笑:什么都是虚的,只有快乐才是自己的,对不?
女人点点头,红着眼说:谢谢你……
女人最后的日子很快乐,身边有丈夫安路还有老清。
女人的病越来越重了,瘦弱得喘口气都很犯难。女人是在安路怀里走的。女人断断续续地对安路说,她最后的这段日子很快乐。她过了一辈子最想过的日子。
安路心如刀绞。
女人对安路说:下辈子,我还要给你做老婆。我只爱你一个人。
安路强忍着泪,对女人点点头。点头时,看到老清脸红得像做错事的孩子。
女人走的时候,对安路说:这辈子,我真对不起你……
女人说对不起的时候,安路的泪再也止不住了,如开闸的水……
烧百天时,安路特地给老清打了电话。
电话那端的声音很平静:我知道。我一定去!
两个男人站在阿红坟前。安路给女人烧着纸钱。纸钱随风飞舞,像一群纷飞的蝴蝶。安路看着蝴蝶说:我看到阿红了!
老清问:在哪儿?你是说,那股风?
我看到她了,和以前一样,还是那么美!
老清没说什么,看了看已长了些许草芽的坟头。
阿红坟前有两个哀杖子,一个散在安路身边,伸手就能拿到;一个不知被谁插在坟前,长出了柳苗。
烧着纸钱的安路看了眼右手旁的哀杖子,心说:该有个了断了!
纸钱都烧完了,安路知道该实施他的行动了。他心里一直燃着一把火。如今,这火已是岩浆。他控制着,想给自己找一个火山口,他发现,手旁的哀杖子就是火山口!
安路看着老清,知道自己该说句话了,他说:你该跪下!
老清转过头看了眼安路:给谁?阿红?
安路感觉他的火山再也控制不住了,他抓起哀杖子,挟着他隐忍多年的愤恨打在老清的小腿上……
你该给下跪的人是我!安路说完,把哀杖子扔在老清的身旁,昂着头走了……
选自《北方文学》
2022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