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炊烟
2022-04-29云雨
云雨
清明回老家祭祖,徜徉在金黄色油菜花的海洋里,欣赏蜂飞蝶绕的情趣,感受麦苗拔节疯长的愉悦,聆听潺潺流水的欢快,遥看归鸟在空中盘旋的渴望,这充满生命活力的初春景致,令人心旷神怡。暮色降临,落日熔金,把远山村落镀上一片金黄。远处有几位农民在平整秧田,此情此景,一种莫名的感动,我用照相机想定格这美妙的人间至景。突然觉得这景色似乎少了什么,原来是少了傍晚最灵动的风景——炊烟。对,那记忆中的缕缕炊烟哪去了呢?
弥漫着淡淡伤感的缕缕炊烟,从我的记忆里又袅袅地升起来……
小时候寒暑假在田里干活时,眼睛总是盯着村庄的炊烟,在寻找那一缕属于我们家的炊烟,父亲说我们家的烟囱还没冒烟呢。那时我们家有十几口人,大哥、二哥成家好多年都没分家,煮饭的锅很大,而母亲的性格比较慢,当别人家烧饭时,母亲才刚洗好衣服,菜还没弄回家。好一会儿,我们家的烟囱终于开始冒烟了。于是我们干活更有劲了,温馨感油然而生,升起的炊烟中冉冉升起了一份希望。
炊烟是分浓重清淡的。我们村每天升起的第一缕炊烟一定是王叔家的,他家的炊烟色泽灰白,细腻柔滑,像灰白的绸缎。我家烧饭的柴火是稻草,烟浓黑,火焰也很小,母亲总是用嘴对着灶膛吹火,满灶膛的烟便直溜溜地从锅底冒出来,呛得母亲眼泪都流出来。父亲看在眼里,跑出去,从墙壁铲下一些干燥的牛粪放进灶膛里,母亲用扇子慢慢扇着,火苗渐渐映红了锅底,也映红了母亲黝黑的面容,一股淡淡的青烟便飘出我家的烟囱。
后来我在外地上学,有时两星期回来一次,在望见村庄的第一眼就在找寻家里的炊烟。来到村口,常常会看到五保老人张伯坐在竹椅子上捻草绳,看见我总是说:“伢放学了,你家的烟囱在冒烟了,你妈肯定给你做好吃的了。”地地道道的方言是那么的亲切。到家门口时小狗汪汪两声便绕着我的腿和我一同进入屋里。母亲总是上下打量着我,像是观看一个陌生人似的。父亲有时把一些树桩劈成一块块的,让母亲烧饭,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饭菜香味。
自从那一年父亲去世后,我每次回家便发现母亲已经把饭煮好,然后用小火慢慢地保温,我们家的炊烟也就不太浓烈。缕缕炊烟在灶膛里久久停留、缠绕之后,在烟囱中升起。在远处的我依然能够辨别出我家的那缕炊烟,我知道母亲一定站在门口等我回家。
在缕缕飘飞的炊烟中,母亲的头发也飘白了。母亲的炊烟依旧像一匹灰色的绸缎,依依地在小村的上空自由飞舞,成为乡村一道美丽的风景。
大学毕业后我在城里安了家,母亲年纪也大了,我让母亲同我们一起住,母亲坚称城里她不习惯。我们给母亲添置了液化气,母亲告别了稻草烧饭的时代,但每次回家母亲都会用干柴烧饭,说柴火饭香,我猜她会在烧干柴的时候想起父亲的。
母亲还说村里人基本上都不烧柴了,烧罐装液化气,新做的房子都没有烟囱了。张伯已经作古,升起第一缕炊烟的王叔也搬到城里去了。炊烟也慢慢淡出人们视线。
不过,对于我们而言,陶潜笔下“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的景致,依旧是绵绵无期的思念,是记忆里一抹浓得化不开的乡愁,让人在流金岁月里无限怀旧。
2016年12月的一天下午,母亲毫无征兆地溘然离去,望着空荡荡的灶台,凝视着灶台后冰冷的小竹椅子,一切是那么的熟悉又那么的陌生,感觉母亲像往常一样把头伸到锅底下对着柴火在吹气,屋子里似乎又弥漫着温暖的炊烟。可是,母亲的炊烟已渐行渐远,消失在茫茫天际。
“又见炊烟升起,飞到我梦里。”突然《又见炊烟》的手机铃声想起,大哥喊我回家吃晚饭。
暮色渐浓的乡村,听蛙鸣如鼓乐阵阵,远处点点灯火如烛光般摇曳闪烁,温情脉脉。夜色朦胧中,母亲,你在哪里?
怀念渐行渐远的炊烟,怀念那炊烟中的人和事……
发现
诗人唐梦应文学院的邀请给诗歌爱好者作当代诗歌理论专题讲座,这是他第一次走上大学讲台,他精心准备,相信自己这节课一定很出彩的。
在课堂上诗人神采飞扬、逸兴遄飞,似乎回到了自己的大学时代。在大学里他是个诗歌狂热者,最成功的是自己用诗摘走了万众瞩目的校花,一时成为美谈。至今,他对诗歌仍然一往情深,在诗歌的麦田里,独自守望着。
他环顾一下教室,希望能够找出像自己当年狂热诗歌一样的影子,看着一个个用耳麦塞在耳里摇头晃脑的身影,诗人有一些失落。
在几许感伤的结束语后,诗人走出教室,来到学校大门口。门口的地摊上排满了一大片旧书,书旁围满一大群人,摊主拿着喇叭激情地向顾客推销旧书。诗人挤进人群,无意中在地摊的一角发现了自己的一本诗集。这是诗人最得意的一本诗集,也是值得怀念的一本诗集,这本诗集的第一首便是诗人赢得校花芳心的情书。风一吹,封面翻过去,扉页上的诗人风度翩翩,充满青春活力,望着自己,诗人陌生了。
诗人拿起自己的诗集向摊主问价,摊主看了看说:“原价八元,卖给你两元。”诗人心一沉,摊主连忙笑道:“一元拿去,反正这类书没什么人买。”摊主又大声向人群推销其他的书。
“五角卖不卖?”诗人无力地说。
“拿去,算是白送给你吧。”摊主慷慨道。
诗人眼睛一瞥,对面的麦当劳餐厅,正歇斯底里地大声吆喝,广告声此起彼伏,餐厅里一对对红男绿女正激情地享受现代快餐的美味。
诗人郑重地把五十元递给摊主,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摊主的眼睛瞪得很大。
“卖给我吧?我也给你五十元钱。”诗人猛一回头,一双近乎祈求的眼睛盯着自己,那也是一张充满活力的脸,如同当年的诗人自己。年轻人称自己是个打工仔,非常喜欢文学,对诗歌情有独钟,他梦想自己能够上大学中文系,在诗歌的园地里,纵横驰骋,而父亲的早逝断送了他上大学的梦,他经常在放工之余到文学院里转悠,感受学院里浓浓的文学气息。他最欣赏诗人唐梦,在唐梦的诗里他找到诗歌的生命。诗人拿起笔在扉页自己照片的边上写下“感谢上帝”四个字,送给了眼前的陌生人。诗人的眼里噙满了泪花,当年诗人写出一首首诗时也是含着泪花的。诗人快步跨过马路,绕过对面的麦当劳餐厅,消失在流动的色彩里。
忽然,身后传来激动的呼喊声:“你是……?”
远处的幼儿园里飘出孩子们稚嫩的朗读声:窗前明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