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要趁大好年华在课堂上睡觉

李迪

今天是二班的课。

新课内容讲完，还有几分钟时间，我给学生布置作业，让他们写，却见一个女孩子趴在桌子上睡得香甜。我走过去拍拍她，一边说：“大好年华，怎么能在课堂上睡觉呢？”女孩子睡眼惺忪地抬起头，不作声。她座位后边的一个男生晓东却说：“就是要趁大好年华在课堂上睡觉。”

我便转向晓东，笑着问：“为什么呢？”我的语气相当真诚且谦逊。

晓东看我态度友好，说：“因为我们现在正处于最幸福的年龄啊。”

我迷惑了，也更加谦逊：“你们现在最幸福，就要在课堂上睡觉吗？”

晓东挺起腰，一本正经解释：“如果现在不趁着大好年华睡觉，毕业以后有了工作，就不能在白天想睡就睡了;将来结了婚，生活压力增大，就更不能在白天想睡就睡了;一旦有了孩子，还要养孩子，孩子大了还要辅导他们写作业，还要早上起床给他们做饭，还要工作……越发不能在白天想睡就睡了;等孩子长大，又得带孙子……所以，现在要趁着大好年华，在课堂上想睡就睡……”

我忍不住笑起来：这语言，这思路，真是“心如涌泉，意如飘风”。

我转向周围的学生，问道：“他说得有道理吗？”

学生们纷纷点头：“是这么一个理。”却又目光炯炯盯着我，似乎希望我给出更明确的答复——晓东的观点毕竟和他们以往接受的观念有太大的不同。

我笑着对晓东说：“在我和你们这么大的时候，班里也有很多同学在课堂上睡觉、开小差，课后不写作业，还谈恋爱。中学毕业后，我考上了大学，他们回农村种地、养猪，或者到城市里打工，有的人每天凌晨三点多起床蒸包子、卖早餐……这么跟大家说吧，昨天下班后，我感觉有点累，就到养生馆让人给我洗头，很享受。我要是觉得颈椎不舒服，也会让人给我按摩颈椎。但是，我那些中学时代在课堂上睡觉的同学，现在却没有这样的条件。尤其是随着社会的发展、年龄的增长，他们能胜任的工作越来越少，能挣的钱也很有限。很多人仰人鼻息过生活，远不如自己在年轻的时候掌握一技之长，这样无论到什么时候，都能自己养活自己，都能依靠自己的能力改善生活……”

几个女生听我这么一说，频频点头。

晓东却说：“但是，想睡的时候不能睡，连眼前的快乐都不能保证，太痛苦了。”

这次不用我回答，就有女生说：“那是你没有自制力。自制力弱的人，只贪恋眼前的快乐，就不容易有好的前程。”

晓东不接女生的话，却指着我说：“老师您刚才说话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提拉口罩，我认为您这也是自制力弱的表现。”

同学们都笑了，觉得晓东在转移话题，我也笑了。因为这是防疫期间，师生都戴着口罩上课。我刚才戴着口罩给学生说了一大段话，口罩有点向下滑，就忍不住要提拉口罩上来，否则不舒服。这一幕竟被这个男生看见，并指出来了。

我说：“我这是本能。”

晓东说：“那我们上课睡觉，有可能也是本能。”

我说：“你说得完全正確。如果昨天晚上你玩一夜手机没睡觉，今天上课怎么也睁不开眼，这种瞌睡就是本能，那我会在叫你几次没有效果后，就不再叫你。因为你睡觉，我叫你起来，这是我作为一个老师的责任;但是，如果我怎么叫你，你都不醒，那就不是我的责任，而是你自己的责任了。你将来必须要为你现在上课睡觉的行为负责。例如，你可能将来找不到满意的工作……”

晓东愣了一下，说：“但是，我不喜欢你这样的生活和工作。”

我说：“对！努力学习，就是为了让你将来有机会挑选自己喜欢的工作。比如，如果我有当老师的能力，或有销售衣服的能力，却不喜欢当老师，也不喜欢销售衣服，我就喜欢早起蒸包子、卖早点。那么，我就可以选择不当老师、不销售衣服，而选择蒸包子、卖早点。等到有一天，因为我竞争不过别人，我生存不下去，不想卖包子了，我想当老师，那我就去当老师，因为我有当老师的能力。我想去销售衣服，就去销售衣服，因为我也有那样的能力。但是，如果我做不了别的事，只会蒸包子，等到有一天我不想蒸包子了，却因为做不了别的事，不得不蒸包子，这样的生活就让人无奈了。所以，现在同学们好好学习，多掌握技能，就是为了将来能有更多的选择。不喜欢做这个，就去做那个，总之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学生们纷纷点头。我问晓东：“你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吗？”

晓东说：“有道理是有道理。但是，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

我说：“没关系。这个世界本就应该五花八门、五光十色。我是你的老师，我应该把我认为正确的观点告诉你，给你建议，但我不能强迫你必须接纳我的观点。经过这一番讨论，你也知道了，世界上有我这么一种观点，有我这么一种活法，这就足够了。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再次困惑起来，会想到我这个观点，并认可我的观点，这就是我们今天讨论的价值和意义所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