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白瓷
2022-04-29戴涛
戴涛
书房的书架上,除了书,我还放了两件瓷器,在读书写字之余,总会看上几眼。为何会有这习惯,那还要从它们的来历说起。
十年前,我去一个中部城市,参加我们系统内的一个全国性会议,在会议间隙,和我同住一室的老刘(他来自江西,是我们系统里资格最老的一个部长)对我说:“老戴,听说这里的古玩市场特别兴旺,我们去看看。”其实我对古玩根本没有兴趣,可既然老刘说了,也就随他了。
到了古玩市场,老刘不看字画不看钱币就看瓷器,十几家瓷器店一家家看过去,每到一家,老刘总能与店主相谈甚欢,然后店主总是盛赞老刘是行家里手,老刘的情绪便越来越高涨。
走进最后一家店,老刘扫了一眼问:“还有什么好东西吗?”店主愣了一下答:“哦,有,在楼上。”我们随店主上了阁楼,老刘弯腰从地板上的一堆瓷器里拿起一件:“这件湖田窑的香熏什么价?”店主又是一愣,不过很快便回过神来:“老板,您真是好眼力。”“快说,什么价?”店主犹犹豫豫地伸出两根手指。老刘把店主的一根手指按了下去,说:“交个朋友,我们下次还会来,一万元怎么样?”店主的情绪一下如老刘一样饱满了:“老板,听您的,您说了算。”老刘回过头来冲着我说:“怎么还愣着,快付钱啊。”见我不动,老刘一把将我拉到一边,说:“快买下,捡漏了,回头你真不要,给我。”
老刘这样说,我还能有什么话。我从包里掏出了银行卡,店主见了说:“我们这一行的规矩,只收现金,市场门口有银行可取现金。”
捧着买下的瓷器,我和老刘直接回了宾馆,关上房门,老刘一脸得意:“老戴,刚才不方便说,现在你听我慢慢说来,你知道我是江西人,可你知道产这香熏的湖田窑在哪里吗?就在江西的景德镇。”老刘见我面无表情,又继续说:“你看,这件香熏呈圆球形,上面网状透雕工艺精致,单色釉,釉色青中闪白,白中泛青,就是人们常说的‘青白瓷,也叫‘影青瓷或‘隐青瓷,体现了宋瓷的简洁高雅。再翻过来看,底部圈足内有典型的褐红色,这不是宋代景德镇湖田窑口的东西,是什么?不瞒你说,湖田窑的瓷器我已经收集研究十多年了。”
老刘越说越激动,而我听到这瓷器是来自宋代时,即刻有些心潮澎湃了,因为我对宋代的文化艺术向来心怀崇敬,所以我不再让老刘说下去:“老刘,我请你喝酒吧。”老刘说:“当然要请,这香熏现在的市场价起码在两万元以上啊。”
回到家,我把香熏作为摆件放在了我的写字桌上,然后找来有关瓷器的书恶补了一下,觉得老刘说的话好像有点道理,同时我对宋瓷也产生了兴趣,于是我开始寻找上海的古玩市场。
到了周末,我来到了全市最大的一家古玩市场,看了看它的布置图,便直奔三樓的瓷器区。一家一家看过去,店家清一色向我推荐号称是明清的瓷器,先不说其真假和价格,那种花纹那些色彩就让人感觉又土又俗,所以面对热情的店主,我一路面无表情,一路哼哼哈哈,当然我的眼睛一直在搜寻着纯净的青白瓷。
我终于在一家店里见到了一件入我眼的青白瓷,这是一把高约十五厘米的执壶,造型古朴,釉色白里透青,但不闪眼,给人以温润感。我故作漫不经心地问:“这壶怎么说?”店主回:“这是宋代的,您想要?”“随便问问,我看到不了宋代,应该是高仿的。”店主显得有点底气不足:“我是从朋友那里拿的,进价就是五千元。”“如果你六千元肯卖,我要了,我不关心年代,我喜欢它的釉色和形制。”店主点头。
这样我就把执壶带回了家,我在书架的左上角腾出一块地方,把执壶和先前那只香熏一起摆在那里。当我到书架前取书或放书时,便会对着这两件瓷器看上一会儿,可每次我似乎只能在执壶身上感觉到来自历史深处的淡雅与宁静。
后来,一个朋友来我家,见了这两件瓷器问:“真的假的?”我说:“不知道。”他说:“我帮你送博物馆用仪器测一下吧。”
测试的结果很快出来了:执壶形成于宋代,香熏为现代。
再后来,接到江西老刘的电话,他说有人托他收宋代景德镇的香熏,开出的价格是三万元,问我卖不卖。
我说:“不卖。”
选自《大观·东京文学》
2022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