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明陵石刻造型特征及价值体现

2022-04-27郑艺鸿

关键词:帝陵石像石狮

王 晔,郑艺鸿

(安徽科技学院 建筑学院,安徽 蚌埠 233000)

明代设有神道石刻的帝陵共有五处,分别为位于安徽凤阳的明皇陵、位于江苏盱眙的明祖陵、位于江苏南京的明孝陵[1]28、位于北京昌平的明十三陵、位于湖北钟祥的明显陵,五大帝陵都具有极高的地位和重要性,明皇陵、明祖陵分别于1982、1996年被国务院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明显陵、明孝陵、明十三陵分别于2000、2003、2003年入选世界文化遗产。五处帝陵中最为珍贵的艺术遗产首推石刻,它代表了中国古代石刻的伟大成就,是帝陵的精华,受到当今世人的高度瞩目。那么明代五处帝陵中哪一个石刻最早、先后关系如何,对于这个最基本的问题,现有研究却没有一个统一的答案。这当然有其客观原因,如史籍的缺少、制度的更改等。本文通过对石刻造型、特征等内容的分析,为其时间排序增添新的证据,从而也体现出这些石刻的本体价值。

一、石刻文献考证的局限

对于明代帝陵石刻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对现存史书的查阅上,可是史书记载有其局限性:一是古书记载语焉不详,前后不一;二是史书多毁于朝代更迭或者战乱,幸存者也多遭篡改。如《明史》,遭到了清朝统治阶层的曲笔篡改面目已非,清大兴文字狱之时又将所缴明代史籍原稿付之一炬,使清之所修成为孤品,使是非曲直无证可考。故考察明代尤其是明初之事,单凭史书难以成为判断的标准,也无法得出准确或者一致的结论。例如对于明皇陵石刻时间的记载,《凤阳新书》卷二、卷四有所不同;对于明祖陵营建时间的记载,《帝乡纪略》卷一卷十有所不同。因此,本文只能将石刻设立归纳在一个时间段以内,如此才能说是正确的。

据考,明皇陵石刻设置于洪武二年(1369)至洪武十一年(1378)[2];明孝陵石刻设置时间没有明确记载,但其肯定归属于孝陵整体营建之内,即洪武十四年(1381)至永乐十一年(1413)[3]92;明十三陵石刻设置于正统元年至三年(1436—1438年)[4];明显陵营建于正德十四年(1519),其石刻添设于嘉靖六年(1527)至十四年(1535)[5]。四陵石刻虽然不是都有确切的设置日期,但都处于明确的某一时期,有明显的时间落差,可以确定时间顺序;而明祖陵石刻的设置时间依据史书所载出现了不同观点,有洪武、永乐、嘉靖三个时期,现有研究主要集中在洪武中后期[6]235与嘉靖十二年至十五年(1533—1536年)[7]46的辩论上,由于前后时差达150年,致使五陵石刻先后关系的确立受到了影响。

二、石刻制度从属于统治者意愿

既然明祖陵石刻的设置时间出现了争议较大的不同结论,影响到了明代五处帝陵石刻先后顺序的排列,就有不少研究者从石刻制度方面入手,以此论证祖陵石刻所属时期。可是,数量、种类等规制因素也无法作为标准,因为这种规制不是修建帝陵的统治者所必须遵循的,更多时候只是将其作为参考而已,大家都了解明代的丧葬制度沿袭自唐宋,但其更多显露在丧葬礼仪方面。对陵园建制没有太大的限制,也没有记载显示这是必须遵循的,由于各时期的统治者往往是以自己的意愿为主来制定相应举措,尤其是体现在石刻设置方面,变更的频率及意图越发自我。其中一个比较明显的例子就是明显陵由王制到帝制的改建,充分说明了显陵是统治者嘉靖帝意愿体现的产物,也说明了对帝陵制度传承关系不一定必须遵循。因此,按照这些客观现存的由当时统治者主观决定的石刻数量、种类、排列等制度因素作为标准以判断明陵石刻先后顺序是不准确的。

比如明皇陵石刻立于洪武初期是比较明确的,若以皇陵石刻的种类、数量作为参照,祖陵石刻与之更加接近,皇陵石刻包括望柱1类2对、石兽5类20对、人物4类10对,共10类32对[8]36;祖陵石刻为望柱1类2对、石兽3类10对、人物4类10对,共8类22对;孝陵、十三陵、显陵石刻与之差异较大。但不能以此就证明祖陵石刻排列于皇陵石刻后、其它帝陵石刻前,因为统治者要求设立什么种类、多少数量,工匠们就得雕刻什么种类、多少数量,不存在石刻种类、数量的传承就能说明石刻时间的逻辑。

三、石刻表现“硬件化”

既然文献记载考证难以确定,以数量、类别、排列等制度性元素作为标准又不可取,那么从石刻造型所呈现出的具体特征等具有时代普遍性的表现手法及意识形态方面来比较、归纳则显的更有意义,也更有说服力。原因是当时没有影像设备,雕刻工匠们不可能把之前时期(如北宋帝陵、明皇陵等)神道石刻的真实情况用如拍照一般清晰具体的方式记录下来做为参考。此外,工匠们能否亲自到其它帝陵石刻跟前进行考察都很难说,以那时的交通条件再加上工匠们属于被统治阶级的身份,难以有充足的时间、经济等条件来进行实地考察也是很显然的,故只能是首先依据本身所掌握的艺术水平、雕刻风格、造型特征来进行雕刻创作。然后如果可能的话再通过各种途径参考之前帝陵石刻的风格,如果不可能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也属正常,这就是艺术创作的差异性体现。由此来说,石刻艺术的特征、风格、水平等主观元素是比石刻种类、数量等客观存在更加“硬件化”,更能说明一个时期雕刻创作的本质。这也正体现了石刻艺术本身造型特征的价值。

四、石刻造型特征及价值体现

现有研究显示祖陵石刻时间以洪武与嘉靖二者争议最大,且一直处于争议之中,因为从史料记载、石刻制度等角度无法更进一步判断,那么就只有靠石刻本身所具有的特征来进行论证,因此本研究团队在对明代帝陵石刻实地考察的基础上,重点比对石刻造型的具体特征,以便为祖陵石刻设立时间找到更多的有力依据。

如果祖陵石刻与皇陵石刻同属于洪武期,那么祖、皇二陵石刻的雕刻者们极有可能会是同一批工匠,或者说参与皇陵石刻的雕刻者只要是身体状况允许都应该会参与祖陵石刻的雕刻工程。因为当时的祖陵所在地泗州隶属于皇陵所在地凤阳府:

吴元年,朱元璋收复濠州后,即升濠州为临濠府。……此时的临濠府所管辖州县为:泗州。……洪武六年九月壬戌“改临濠府为中立府”。……洪武七年八月庚子“改中立府为凤阳府”。……洪武二十二年二月,滁州并全椒、来安直隶京师。自此,凤阳府只领4州14县:泗州……凤阳……盱眙……亳县。弘治九年十月,亳县升为州,凤阳府变成了“领州五、县十三”。终明之世,成为定制。[9]

同一辖区同一类工程,统治者调集劳动力进行雕刻时首先会想到之前有经验的皇陵雕刻者们是最合理的。如果祖陵、皇陵雕刻者属于同一批工匠,或者仅仅是一部分人在皇陵雕刻工程后又参与了祖陵工程,那么祖、皇二陵石刻造型的风格、特征、手法接近一致的可能性就很大,可实地考察所见却非如此,二者风格差异较大、特征明显不同。前面说过种类、布局等制度元素可以根据统治者要求而改变,但是雕刻风格、艺术追求、造型特征等个体元素却不是统治者所能改变的,最多就是施加一点影响,但绝不会改变石刻的主要风格趋向。因此,石刻造型特征、艺术风格就是石刻是否同期的有力证据。

现举例说明皇陵、祖陵石刻造型特征具体表现之不同。

首先是作为石刻最重要组成部分的石狮,皇陵石狮共8对,占所有石刻数量的四分之一;祖陵石狮共6对,占石刻数量的四分之一多,二陵石狮都呈蹲坐姿,祖陵石狮整体粗壮,皇陵石狮整体流畅;祖陵石狮造型起伏感强烈,注重局部凹凸起伏,注重细部装饰,威武雄壮,其狮头巨大,五官精细,鼻头与上唇相连整体凸起,鼻梁短小且于鼻根处内凹,嘴眉外凸,眼珠圆凸,呲唇闭齿,獠牙外翻。皇陵狮子注重头、胸、腹、背的整体起伏,狮身装饰注重疏密对比,头部比例适中,五官粗犷,鼻梁与上唇相连且高高隆起直通眉间,侧看起凸明显,上唇微启,上齿微露;祖陵石狮华丽、夸张强烈(如图1,本文图片皆为实地拍摄),皇陵石狮质朴、憨态可掬(如图2)。

图1 明祖陵石狮

图2 明皇陵石狮

其次为望柱,二陵望柱数量一致,均为两对,一对装饰、一对素面,但在造型特征、雕刻内容及技法上却差异较大。皇陵望柱仅以团花图案装饰为主,所有花瓣规格接近,工整居多;祖陵望柱则出现了较多太极阴阳图案(如图3)造型,且柱身装饰图案虚实变化交叉的难度加大,采用灵活多变的花叶穿插手法、使花瓣变化更多,打破了团花的局部感,使望柱通身的装饰更加整体且琳琅满目。相较于皇陵望柱略显单调的单一团花装饰种类,祖陵望柱雕刻造型比较丰富。

图3 明祖陵太极阴阳图案

按照雕刻由浅刻到浮雕到半圆雕再到圆雕再到各种技法综合使用的发展轨迹,雕刻日益呈现出风格多样化、手法细致化、特征明显化的特点。上面石狮及望柱造型特征不同的例子说明了皇陵、祖陵二者石刻处于不同时期,比较而言,祖陵雕刻更精致、更复杂,难度也更大,风格更成熟多样,手法更深入细化,特征更纯粹明显,符合雕刻发展到后期的特点,一般而言在时间上更靠后,符合雕刻艺术先简单后复杂的发展规律,因此断定祖陵石刻比皇陵晚,二者成于不同时期。

上例说明祖黄二陵石刻时期不同,但还不能说明其属于嘉靖时期,那么只有找到祖陵石刻符合嘉靖时期石刻特征的证据才能验证史料记载。经实地查找,也举证二例:其一,嘉靖帝在位期间曾为其父“兴献王”按帝陵规格修建显陵,显陵毫无疑问体现出了嘉靖时期的特征。实地考察显示,祖陵望柱出现了太极阴阳图造型,而太极阴阳图也正是显陵的一个重要特征:“兴献王生前笃信道教,这对嘉靖皇帝的影响极大。体现在为其父修建的陵寝上,处处突出了崇尚道教的痕迹。……不论是琉璃质地,还是其他木石的构件,只要有图案、彩绘,就少不了阴阳太极图”[10]。显陵的这一嘉靖时期的特征与祖陵望柱石刻造型内容相符合。其二,嘉靖已卯科朝列大夫胡文光(1521-1593)在明万历六年(1578年)修建有“胡文光牌坊”(位于今安徽省黄山市黟县西递村口),作者曾多次前往考察,其牌坊周身所刻石狮具有“造型夸张、华丽精美、气势强烈”的形态特征;该石狮距嘉靖时期时间较短,较为完整地传承了嘉靖时期的造型风格,与祖陵石狮造型接近,因此可以成为祖陵石刻属于嘉靖时期的实物佐证。

上文依据祖皇二陵石狮及望柱造型特征之不同,说明祖陵石刻不属于洪武时期;依据祖陵与牌坊石狮造型特征的接近,说明祖陵石刻归属于嘉靖时期。而这些具体特征体现了造型本身不可更改的属性与价值。

五、结语

由于明代初期并没有形成完整或者明确的神道石刻制度,因此对于明代本身而言也就无所谓具体的遵循:

明朝对于宗室王爵的石像生制度可能根本就没有作过明确的规定,所以才有今日所见诸王陵前石像生多少不一、有无不一的现象。……无定制的主要原因,是因为迄于洪武末年皇帝陵前的石像生制度尚未完全确立,而仁宗献陵以下诸陵又皆无独立的神道石像生,所以对于王陵也无法做出相应的规定。[11]

上述虽针对的是明代王陵,但也说明了明代帝陵石刻形制各不相同的主要原因,这也是与北宋帝陵石刻规制一致相区别的主要原因(北宋从开国皇帝赵匡胤始就制定了明确的陵寝制度)。而石刻形制的不同给其设立时间的确定增添了难度及辩论的空间,也促使我们从更具有时代普遍特征的雕刻艺术表现层面来进行细节考证,从而提升了对石刻全方位的认识以及更高、更深的关注,也充分认识到了石刻造型的价值。

综合本文所言,如果祖陵石刻设立于嘉靖时期,那么结合史料记载,明代五处帝陵石刻就有了各自所属时间,依次为明皇陵石刻立于洪武二年至洪武十一年(1369—1378年)、孝陵石刻立于洪武中期至永乐初期、十三陵石刻立于正统元年至三年(1436—1438年)、显陵石刻立于嘉靖六年至十四年(1527—1535年)、祖陵石刻立于嘉靖十二年至十五年(1533—1536年)。这就不同于很多研究所持的观点,即祖陵石刻位于孝陵石刻之前,具有唐宋遗韵,是孝陵石刻形制成熟之前的一个过渡,如“惟当时孝陵,还是太祖生前寿陵,陵前石像生尚未制作,因而祖陵神道上设置的石像生、石望柱等物,则完全抄袭宋仁宗明道二年(1033)葬章献刘皇后时所定的山陵制度。所以祖陵神道石刻与孝陵风格异趣,犹具有过渡阶段的遗迹”[12];“从石刻组合不难看出皇陵与宋陵相近,而孝陵、十三陵、显陵已作了调整,祖陵则具有过渡阶段的遗迹”[13]22;“笔者结合文献记载,实地考察了皇陵、祖陵和孝陵的神道石刻,经过分析比较,发现三者存在明显的传承关系,尤其是前二者正是北宋帝陵神道石刻和明孝陵神道石刻之间的过渡性产物,为明孝陵神道石刻的进一步革新奠定了基础”[14];“它们(指孝陵石刻)还不如明祖陵和明皇陵的石刻那样有磅礴的气势,在某种程度明祖陵的石刻还具有唐宋遗韵,比如明祖陵神道上石狮6对12只排列严谨,野性十足,挺拔向上,在某些方面其气势和制作的精美还可与唐代的石狮媲美”[15]43等论证。之所以出现如此情况,主要是因为此类研究多为纯理论论述,缺乏对石刻造型特征及艺术表现等方面的分析与判定。还有其他研究以形制作为标准将祖陵石刻列于最早,如“明祖陵、明皇陵修建时间相隔较短,而且题材布局都效仿唐宋,因此形制比较相近”[16]287,本文曾论述过若单纯以石刻形制为标准可能会判断失误。当然,对主观臆断、缺乏具体论证的“艺术风格”作为标准所得的结论,本文也是不认可的,如以下记述:

既然孝陵的营建时间介于洪武和永乐年间,那么孝陵神道石像生究竟何时所置就值得考虑了。文献没有确切记载,就实物资料比较来看,目前可以定为洪武年间的陵墓石像生有江苏泗洪祖陵前的神道石像生,孝陵附近常遇春、李文忠、徐达等墓前的石像生等。这批石像生无论是雕琢技法还是艺术风格,都与河南巩县宋陵前的石像生相近似。可见明初的石像生基本上仍是沿袭了宋代的风格,而明孝陵前的石像生与它们迥然有别,却与昌平明十三陵前的石像生风格相一致。[17]92

对于该文以“实物资料”将祖陵石像定位洪武年间、无论雕刻技法还是艺术风格都与宋陵相似的结论,本文以为值得商榷,也试问有何具体证据。因为根据对北宋七帝八陵的实地考察,可见北宋石刻与明祖陵风格存在明显差异,宋陵风格还不如明皇陵成熟,更别说与祖陵相比较。

依据文献记载及现有研究,结合明陵石刻造型特征的具体体现,本文形成明代五处帝陵石刻排列顺序,即先皇陵、次孝陵、继十三陵、再显陵、后祖陵。

猜你喜欢

帝陵石像石狮
《石狮》
随日光衰老的石像
电影中的帝陵
复活节岛石像
帝陵宝藏
未解之谜——复活节岛石像
《狮来运转》萌翻石狮
为武则天守陵的61尊石像为何都没脑袋
秦始皇帝陵青铜水禽坑
西夏帝陵建筑揭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