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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碲钉国》中的反乌托邦思想解析

2022-04-27张宇欣李君

文学教育 2022年4期

张宇欣 李君

内容摘要:弗·格·索罗金在当代俄罗斯文坛享有盛誉,其创作风格独树一帜。长篇小说《碲钉国》是一部描绘未来社会的具有鲜明反乌托邦色彩的后现代主义文学作品。本文试从科技反乌托邦和极权主义反乌托邦两个方面对小说蕴含的反乌托邦思想进行详细阐释,以反思科技至上和极权主义的危害。

关键词:《碲钉国》 科技反乌托邦 极权主义反乌托邦

弗拉基米尔·格奥尔吉耶维奇·索罗金是当代俄罗斯文坛极负盛名的一位后现代主义文学作家、剧作家,为莫斯科概念派的代表人物之一。自上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凭借新奇迥异的创作手法和极端的后现代主义解构风格,其作品如雨后春笋般在俄罗斯出版问世,并相继被翻译成英、法、德、荷、意、日、韩、中文等二十余种语言,深受俄罗斯境内外评论界和广大读者的喜爱与认可——曾获得2001年度“安德烈·别雷奖”、2005年度“自由奖”、2010年度“马克西姆·高尔基奖”、2011年度“21世纪年度最佳外国小说奖”、2012年度“彼尔姆戏剧电影艺术节——名称奖”,此外,1993年《四个人的心》、2002年《冰》入围俄罗斯“布克奖”;2011年《暴风雪》、2014年《捷卢丽雅》荣获俄罗斯“布克奖”。

长篇小说《碲钉国》完成于2013年。这是一部关于社会的未来发展,即现代文明危机的预言之作。《碲钉国》一经出版便立即引起学术界的广泛关注与好评,荣获2014年度俄罗斯“大书奖”。以《碲钉国》为棱镜,折射出的不仅仅是对经典文学的戏仿,更是体现了其故事情节之复杂性、作品主题之纷繁,所以这不是一部传统意义上的小说,而是一种全新的,能够体现出弗·格·索罗金对俄罗斯,乃至整个世界未来的凝重思索的一部新锐之作。

《碲钉国》中,弗·格·索罗金巧妙地利用双重编码将小说时空引入新中世纪,借助解构手法映射出魔幻诡谲的俄罗斯现实,以支离破碎的情节和荒诞无稽的话语呈现出一幅极具后现代色彩的世界图景,蕴含着鲜明的反乌托邦思想倾向,充满了对俄罗斯科技发展和民族未来的深沉思考,以及对极权主义统治下人们集体无意识状态的批判与嘲讽。

一.引言

“乌托邦”一词起初是由文艺复兴时期英国著名的空想社会主义学者和文艺理论家莫尔在自己的著作《乌托邦》中提出的。至20世纪初,“乌托邦”一词已然成为专门术语。如果说“乌托邦”是理想的国度、人间的天堂,是人们对当前社会和谐美好的愿景,是人人平等、无剥削与无压迫的大同社会,那么相对而言,“反乌托邦”就是充满不幸和不堪的地方。在看似一片祥和的社会氛围下,实则是社会弊端明显、丑陋现象频发、苦不堪言的绝望而又黑暗的世界。换一句话来说,“反乌托邦”就是对这种镜花水月般的人间仙境的一种否定与批判。众所周知,反乌托邦思想与西方后现代主义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它既是西方后工业时代的产物,也是对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社会动荡不安、人们流离失所的一种精神诉求——战争不仅导致人们深陷物质匮乏的泥潭,而且对传统的价值观也产生了逆向构建,人们的心灵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严重创伤。随着科技的迅猛发展,“人类生活的整个世界仿佛陷入了更多的混沌之中,充滿着虚假、虚拟、浮躁。后现代主义文学在这样的社会里发酵,反乌托邦思想也随着后现代主义文学的出现而萌芽于其中”[1]。

“从广义上讲,任何作品,如果其中流露出对未来世界和人类生存的潜在危险因素的担忧和预测,皆可以称之为具有反乌托邦元素和倾向的作品”[2]。回顾整个俄苏文学的辉煌历史,不难看出,20世纪以来的俄罗斯文学都不乏有对反乌托邦精神的弘扬传颂,例如叶·伊·扎米亚京的《我们》(1924)、弗·弗·纳博科夫的《斩首之邀》(1936)、米·阿·布尔加科夫的《大师和玛格丽特》(1966)、安·普·普拉东诺夫的《切文古尔镇》(1988)等。当然,这种反乌托邦的思想倾向并不是偶然习得的,而是特殊的历史时期和社会环境相互作用的必然结果。伴随着文学领域的“解冻”,俄罗斯作家们肩负起时代所赋予的重大责任,不辱使命地拾起舶来的“新话语”,后现代主义则顺势成为俄罗斯文坛主要的文学潮流之一。作为俄苏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俄罗斯后现代主义文学以其颠覆、解构的独特艺术理念,以及对一切粉饰社会的意识形态话语的否定与批判,展现出自身非凡的艺术魅力,同时,亦具有鲜明的反乌托邦思想倾向,例如尤·尤·科兹洛夫的《夜猎》(1995)、塔·苏·托尔斯泰娅的《野猫精》(2000)、弗·格·索罗金的《暴风雪》(2010)等。

继《特辖军的一天》和《暴风雪》之后,弗·格·索罗金又创作了一部极具反乌托邦意蕴的后现代主义文学作品——长篇小说《碲钉国》。

二.《碲钉国》中的反乌托邦思想

长篇小说《碲钉国》共计50章,以“碲钉”为线索,将50个看似毫无关联的故事连接起来,形成一个完整统一的艺术文本。

小说以21世纪50年代为背景,主要讲述了俄罗斯进入新的封建化进程——分裂成莫斯科公国、梁赞公国、乌拉尔共和国、贝加尔共和国、巴拉宾共和国等若干个公国,其中一个为阿尔泰共和国。法国人让-弗朗索瓦·特罗卡尔夺取了阿尔泰共和国的政权以后,在这里建立了新的国家——碲钉国。这个国家以生产和销售碲钉而著称。碲钉是由金属碲制成的,价格非常昂贵,是一种“像日本的河豚一样,既危险又美妙,有12%的致命概率”〔3〕的“神奇物质”。由专业的工匠将碲钉钉入头盖骨以后,人的大脑就被麻醉了,这时人就能够进入到一个脱离现实的“极乐世界”。在这个碲钉才是万物、真理和规律存在的唯一尺度的“极乐世界”里,人们以道德沉沦和精神颓靡式的“欢愉”来填补自己灵魂的空虚:有的人从燃烧的建筑中拯救出蓝猫,成为了英雄;有的人见到了亲人亡灵,和已故的亲戚团聚;有的人成为耶稣的门徒,陷入了迷狂;有的人出现了双重人格特征,无法实现自我的统一……人们在幻觉中“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但是也因此变得更加麻木和孤独了。

整体而言,长篇小说《碲钉国》所蕴含的反乌托邦思想主要体现在科技反乌托邦和极权主义反乌托邦两方面。

1.科技反乌托邦

科技元素一直是弗·格·索罗金惯用的创作手法。这在其早期作品《黑琴鸡的生活》、《苹果》中已初见端倪。众所周知,科技改变生活。随着科技的迅猛发展,人们的生活发生着日新月异的巨大变化。诚然,科技所带来的诸多便利不言而喻。《碲钉国》的故事发生在科技发达的未来社会,高科技产品让人眼花缭乱:便利出行的飞靴、制冷的维生素弹力飞行服、智能桦树皮、活性皮衣、在眼睛上安装的导航仪等。这些产品确实让生活越来越方便、舒适、惬意。然而,科技也是一把双刃剑,其过度发展、使用也会给人类社会带来危害,引发一系列道德危机和信仰缺失问题。《碲钉国》中多次提及的智能机器人就是明显的一个例证:在一场土匪与商贩之间的战斗中,机器人沦为土匪的作战工具,助纣为虐,把商贩的货物洗劫一空(第二十章);瓦利卡的父亲付出“母牛加牛犊价钱的六倍”[3]的代价,让瓦利卡拥有了一个可以实时播放传送全息影像的便携式机器人“小精灵”,依赖这个小精灵来完成所有的愿望(第三十四章);阿列克谢和异国女友利用小精灵的全息影像功能进行虚拟亲昵(第四十三章)。此外,滥用科技的另一个直接后果就是物种体系的异化。除了具备正常人形象的主人公外,《碲钉国》中生活着很多利用基因工程而创造出来的神奇生物,有的驴头人身,有的身材高大如巨人,还有小矮人、巨型马、半人马等。弗·格·索罗金用奇妙而丰富的想象力描绘了一幅具有魔幻色彩的未来社会图景,从侧面警示我们在注重大力发展科技的同时,切忌让科技发展失去自身的核心价值,要避免人对科技的过分依赖,从而克服科学技术的异化,实现科学技术的人化。

2.极权主义反乌托邦

极权主义是反乌托邦文学的一个典型特征。在长篇小说《碲钉国》中,如果说科技是以潜移默化的方式渗透到日常生活之中,使人们逐渐产生依赖感,从而改变人性的话,那么,极权主义就是通过压倒性的方式进行独裁统治,以此钳制人的思想、从而完全消解人性。

在反乌托邦文学中,国家元首的形象一直以来都占有特殊的地位。例如在尤·尤·扎米亚京《我们》和乔治·奥威尔《1984》中,领袖都拥有无限的權力,都是自己臣民所崇拜的对象。在弗·弗·索罗金的《碲钉国》中也有相似的桥段。

碲钉国的总统让-弗朗索瓦·特罗卡尔是一位拥有无上权力的富足男人——“整个世界匍匐在他的脚下”[3]:富丽堂皇的宫殿、私人按摩师、法式早餐、女仆的服侍、定量的白粉……周六是休息日,不处理任何国务,而且私生活混乱不堪。在人民的眼中,他是一位来自阿尔泰山高处的神灵般的领袖,人民对他既崇拜又恐惧。总统来视察时,人民难掩心中的激动之情,“摇头晃脑地笑着,喃喃自语着”[3],为他准备了“最年轻漂亮的羊羔”[3]。

总统特罗卡尔的极权主义统治特征主要表现在对内独裁和对外扩张两方面。

对内独裁方面,主要是关注人民的“可控性”,利用本国人民对自己的盲目崇拜来消灭旧语言,以此控制人们的思想意识,使他们不能进行独立思考。碲钉国位于阿尔泰地区,主要的官方语言是阿尔泰语。总统本人几乎不说阿尔泰语,主要用法语和官员进行沟通交流。总统深谙语言控制的重要性,他认为,作为统治工具,语言不仅具有表达的力量,更具有构建现实的本领,所以语言就是粉饰真实的幕布、粉碎现实的手段、蛊惑心灵的枷锁,控制了语言也就意味着控制了思想。从年幼无知的学生着手,将法语教育作为主要教学任务,“孩子说法语,……好很多。……学校有法国女教师”[3],使学生在学习过程中逐渐淡忘母语,如此循环往复,国民基本上就都不会母语了,丧失了用母语独立思考的能力,也就失去了原创性的思想,达到了固化人民思维的目的。

对外扩张方面则是通过大力向世界各地兜售碲钉,通过外国人民对碲钉麻醉性和致幻性的依赖,使得越来越多的国家开始承认碲钉国的合法地位。每当有国家认可碲钉国时,总统就会拿出一颗碲钉和一个小榔头,对准巨型地球仪上的国家,把碲钉钉入其中。这个举动暗示着碲钉国正在利用碲钉开始逐步控制其他国家,进而达到经济垄断和政治独裁的企图(第二十三章)。

弗·格·索罗金笔下的《碲钉国》,是一部集科幻与社会讽刺于一体的反乌托邦小说,在《碲钉国》中,也许碲钉就是一个隐喻,我们从中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弗·格·索罗金对俄罗斯,乃至整个世界未来发展的深切忧思。这些因碲钉而获得满足的形形色色的主人公背后,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极乐”的精神灾难空间:社会地位和人生追求不尽相同的他们在碲钉的幻象中所看到的“光明”未来,其实是他们逃避现实的一种形而上的企图,在看似祥和的完美国度背后流露出的是统治者的无情、国家的腐朽和道德的没落。对碲的“祈祷”、“大肆赞美”(第四十九章)与放弃了尘世生活,归隐于山林的质朴乡下人(在一个痴迷于碲的世界里,拒绝碲确实是一个壮举)(第五十章)形成的鲜明对比中,我们似乎看到了只有在脱离“文明”的情况下,人类才属于自己,也许拯救就在那里。弗·格·索罗金正是以这种警示的态度提醒人们时时刻刻都要注重反思自己的行为,避免科学技术异化和极权主义灾难的发生。

参考文献

[1]盛百卉,张子圆.生存或者毁灭——索罗金《暴风雪》中的反乌托邦思想[J].北京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33(05):107-110+116.

[2]郑永旺.反乌托邦小说的根、人和魂———兼论俄罗斯反乌托邦小说[J].俄罗斯文艺,2010,(01):4-9.

[3]王宗琥译,弗拉基米尔·弗·格·索罗金,碲钉国[M].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2018.

基金项目:2020年度黑龙江省省属本科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项目(135509161);黑龙江省教育科学“十四五”规划2021年度重点课题(GJB1421351);黑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研究规划项目(22YYH023);齐齐哈尔大学教育科学研究项目(Z201918)。

(作者单位:齐齐哈尔大学外国语学院;李君为本文通讯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