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之境:喝茶也要看场合
2022-04-27
中国文人对饮茶环境的追求,近乎极致。在他们眼中,不是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适合喝茶。其中,又以明代文人为甚。
许次纾归纳了24种适合饮茶的情形。譬如,听歌闻曲、鼓琴看画、课花责鸟、小院焚香是饮茶时的诸般闲事;明窗净幾、风日晴和、轻阴微雨、小桥画舫、茂林修竹、荷亭避暑、清幽寺观、名泉怪石是饮茶的佳境。竹宝石枕、纸帐楮衾、清风明月、名花琪树,则被他引为“良友”。
徐渭也有类似的看法。他认为,凉台静室、明窗曲几、僧察道院、松风竹月、晏坐行吟、清谭把卷,是宜茶之境。
黄龙德就比较“宽容”了。在他看来,“饮不以时为废兴,亦不以候为可否,无往而不得其应。”四时皆有美景,皆宜饮茶:“若明窗净几,花喷柳舒,饮于春也;凉亭水阁,松风萝月,饮于夏也;金风玉露,蕉畔桐阴,饮于秋也;暖合红圹,梅开雪积,饮干冬巾。”不同的饮茶环境与情形,亦有不同的体验:“僧房道院,饮何清也;山林泉石,饮何幽也;焚香鼓琴,饮何雅也;试水斗茗,饮何雄也;梦回卷把,饮何美也。古鼎金瓯,饮之富贵者也;瓷瓶窑盏,饮之清高者。”字里行间,尽是中国式的风雅浪漫。
除人造之境外,文人还热衷于在自然山水之境中啜茶雅集。在《茶经·九之略》所列举的若干种可省略去某些茶器之情形中,就有户外饮茶之境,如松间石上、瞰泉临涧。
“乃拨花砌,憩庭阴。清风逐人,日色留兴。卧指青霭,坐攀香枝。闲莺近席而未飞,红蕊拂衣而不散。乃命酌香沫,浮素杯,殷凝琥珀之色,不令人醉。微觉清思,虽五云仙浆,无复加也。”(唐·吕温《三月三日茶宴序》)沉浸在融融春色中,茶不醉人,人自醉。
林泉间的茶集,是明人画作中栩栩如生,如文征明《惠山茶会图》《林榭煎茶图》、唐寅《事茗图》、周臣《品茶图》、程嘉燧《虎丘松月试茶图》等。
文人们为了游山玩水时也能享受一杯好茶,还专门设计了“旅行茶具”:“余欲特制游装,备诸器具,精茗名香,同行异室。茶婴一,注二,挑一,小瓯四,洗一,瓷合一,铜炉一,小面洗一,巾副之,附以香奁、小炉、香囊、匕箸,此为半肩。薄瓮贮水三十斤,为半肩足矣。”(许次纾·《茶疏》)
登山临水,坐饮香茶,尘心洗净,见山见水。这是中国文人的浪漫,亦是豁达的胸襟。
茶之戏:诗情画意火药味
把茶“玩”成游戏,这是中国人如孩童般天真的浪漫。
茶的游戏,有雅有俗,雅俗共赏。雅者,如“生成盏”“茶百戏”“漏影春”“赌书泼茶”等。可俗可雅者,如斗茶。
生成盏。有个叫释福全的和尚,能以点茶的方式在茶瓯上写诗,点四瓯,共成一绝句。信徒们纷纷登门,请求他表演绝活。他吟哦道:“生成盏里水丹青,巧画工夫学不成。却笑当时陆鸿渐,煎茶赢得好名声。”
茶百戏。点茶写诗,更有汤面作画。以茶汤为纸,以茶匕为笔,以汤纹水脉勾勒描画出禽兽虫鱼花草等物象,栩栩如生,须臾散灭。
漏影春。用刻有图案的纸贴在茶盏上,撒上磨碎的茶粉后,把纸去掉,当作花身。以荔枝果肉为叶,松实、鸭脚之类的珍罕之物为蕊,再用沸汤冲点搅拌。
赌书泼茶。宋代女词人李清照与丈夫赵明诚是一对文艺范儿夫妻,他们都有一个最强大脑。每天饭后,烹茶,从他们海量的藏书中,谁能最快地准确说出某典故出自哪本书哪一卷哪一页哪一行,谁就可以先喝茶。这对夫妇的浪漫,不是一般人所能学得来的。800多年来,只有钱钟书杨绛这对“学霸”夫妇,“继承”了他们的浪漫。
上述皆是诗情画意的茶游戏,斗茶则让品茶带上了浓浓“火药味”。贩夫走卒,文人墨客,平民百姓,王公贵族,不分高低贵贱,雅俗共赏,堪称宋代最火的“全民竞技游戏”。
斗茶,又称“茗战”,起源于唐代。唐传奇《梅妃传》就有梅妃与唐玄宗李隆基斗茶的故事。史上梅妃确有其人,她原名江采萍水,福建莆田人。小说家之言也许不足为信史,但能肯定的是,斗茶是由福建人首创,尤其是有宋一代,无不盛造其极。“胜若登仙不可攀,输同降将无穷耻。”与其说,这是茶与茶之间的公开比试,不如说是人与人之间的暗暗较量。
一杯安静淡雅的茶,因比优劣分胜负而变得剑拔弩张针锋相对。一场斗茶,即是一场争战,纵无刀光剑影,却有成王败寇,有人欢喜有人愁。
直到千年后的今天,斗茶火爆依旧。放眼全国,大大小小的斗茶赛、茶王赛、名茶评比,你方唱罢我方登场。斗的是茶,更是我们对斗茶这一古老浪漫茶戏的深深致敬。